天上一片雲都沒有,知了叫日頭曬的無精打采的吱了兩聲就不響了。這一日家裡上上下下都在歇午。只有小妞妞並幾個小孩子在木匠作坊裡耍,她房裡的大丫頭青玉在邊上守著,也是困的緊,一邊打呵欠一邊哄小妞妞:「二小姐,回去睡會子再來耍。」
小妞妞曬得一身是油汗也不叫青玉擦,興沖沖爬到櫃子上又跳下來,又笑又叫的去追小夥伴。青玉跟在後邊追去。狄家這幾日忙著夏收,家學裡大些的孩子都要助忙,只有小妞妞並幾個頂小的孩子沒有下地,這等大日頭的中午也玩的甚是快活。
琉球法度甚嚴,縱是偷竊也是重罪,所以狄家大門敞開。青玉追著小妞妞經過門口,就看見一個俊俏的白衫少年站在門外,正笑瞇瞇的看著她們。
青玉覺得她方纔的又跑又喊樣子不大好看,微微漲紅了臉,上前施禮,卻說不出話來。
「貴府守門的不在呢。」少年公子溫和的說。
青玉踮起腳尖朝門房裡看看,老張卻不曉得到哪裡去了,她心裡彭彭亂跳,不敢抬眼看人,卻又不想來人看扁了狄家人,鼓起勇氣道:「公子有何事?」
「在下名喚張介甫,舍下才遷新居,有幾杯淡酒請鄰居。」張公子自袖內抽出數張帖子,微笑道:「煩請姐姐進去說一聲兒。」
青玉接過來,道:「主人們都歇午了,公子若不嫌棄,婢子先將帖子收下。」
張公子甚是客氣,拱手道:「如此有勞姐姐。」頓了一頓,又道:「就在今晚,還有幾處要送請帖呢,姐姐莫忘了。」
青玉臊的滿臉通紅,握著帖子不敢抬頭。小妞妞過來拉她道:「青玉姐,你臉上紅的異樣,是不是熱著了?俺們回家罷。」
青玉抬頭看,那位溫文而雅的張公子已是走遠了。她拉著小妞妞回房,心裡卻是又羞又好笑:這位張公子生的雖然還好,卻不如明柏少爺清俊呢,怎麼就失態至此。
紫萱跟明柏都沒有睡,二人在廊下鋪了一張席,擺著一張矮桌喫茶閒談。看見小妞妞老老實實回來,都笑問:「小妞妞,怎麼不耍了?」
小妞妞道:「青玉姐姐發燒呢。」
青玉的臉果然是紅通通的。一邊侍候的彩雲忙道:「青玉你去洗個澡睡一會,二小姐交給俺。」
紫萱也道:「去罷。」
青玉難為情,不好意思說她是見著張公子臉紅,將手裡的帖子輕輕擱在桌上,道:「這是張衣送來的請帖。俺帶二小姐去洗澡罷。」小妞妞過來牽著她的手走了。
明柏笑道:「難得見她這麼老實。」順手拾了一張請貼來看。卻是一張潔白的玉版紙,上邊還灑著金,翻開來裡邊襯著一張桃花紅的彩箋,請狄氏賢伉儷赴宴。
紫萱吩咐彩雲跟過去幫忙。回頭也拾了一張來瞧,讚道:「好精緻東西!」
明柏看著落款是「張介甫」三個字,微微一愣,轉笑道:「娘常說倭國人在小處上最是留心,果然不假。」
紫萱翻來翻去看了好久,連小妞妞都有一張貼子,只有明柏沒有。明柏哥在她心中合小全哥一樣,偏那沒眼色的倭國人不請,她甚是不快活,把請貼一古腦兒收起來,喊從身畔經過的一個媳婦子送到母親那裡,惱道:「俺才不要把臉塗得牆壁一樣去他家吃酒呢。」
明柏方才並沒有想到人家為何不請他,紫萱惱了才明白。他心中一暖,移了一杯涼茶到紫萱手邊,輕笑道:「不去就不去,咱們接著商量家俱要緊,如今木匠作坊都交給我管,可是要打點周全。」
狄家因為屋頂要接雨水,還要埋陰溝,砌蓄水池,甚是費工費時。別家大多搬進新居,他家家俱門窗還不曾打。紫萱跟明柏商量了一中午,要把會打家俱的管家都抽出來,再挑些年小的助忙。夏收若是人手不夠,雇些土人來做活。前邊三間廳並左右廂房的桌几案架要先先,後邊只撿要緊的制起來。她二人商量廳裡的擺設,又取帳本來翻看,就把張家請客之事忘了個乾淨。
素姐見了請帖粗粗一翻,人人都有只沒明柏,覺得張家甚是勢利,對狄希陳道:「雖說理應回拜,然他家不請明柏,卻是叫人生氣。」
狄希陳皺眉道:「緊鄰還要打點呢,卻也不必全去。他家是那位東洋婆子當家?你去意思意思罷了,咱們都在家。」
素姐笑道:「上回她來害我肚子疼的緊,我還是在家罷,你是男客,想必有張家公子相待,倒是不必合那位夫人打交道的。」
狄希陳便依了。素姐打點了四樣禮,傍晚只有狄希陳帶著兩個小廝赴宴。
陳崔張三家都砌著高高的石牆,把一座小山分成三塊,陳家在右下,崔家在左上。張家卻是在山頂,一條山道兒被崔陳兩家的高牆夾在中間。轉著山腳下一圈兒高牆,大門樓子上寫著「三家村」三個大字。狄希陳仰頭看見,大吃一驚。還有誰也是穿越來不成?他想了一想,陳崔張可不是三家麼,三家村的典出自「竹林七賢」,想來只是巧合,卻不曉得是誰取的這樣好名,卻是雅俗共賞。
這山上三家分成三國人,屋舍也有各有各的不同。陳家的屋宇都是磚石混雜,屋頂上立著石獅子,有一角還建了一個廟,卻不曉得他家供的是哪家神仙。崔家屋舍無甚出奇處,倒是張家全是和風,狄希陳一邊走一邊讚歎:這要是颱風來了,還能剩下什麼?
他回頭看自家山莊,怎麼看怎麼結實,就是少了個名兒,明日找石匠勒塊「鐵爐堡」的大石樹在大門口,卻是恰好跟三家村湊成一個對子。
張家一進在門就是一間極大的屋,此時紙門都拆去,陳老蛟跟十幾個中國人坐在一邊,崔家人身著綢衫,戴著錐帽踞坐一邊,中間空著好大一塊地方。
看見狄希陳過來,中國人俱都站起來拱手行禮。張公子迎下來,做揖道:「狄大叔好。」
狄希陳看他一身中國人的打扮,又是重孝,卻有幾分憐他,笑著拉他的手道:「這是張公子?果然玉樹凌風,是我大明朝的好兒郎呢。」
張家上下都是倭服,只有這位阿慧少爺身著漢裝,狄希陳此言一出,陳老蛟先拍手叫好,道:「大侄子,你狄大叔合我交情最好。」拉狄希陳到他身邊坐下。
狄希陳笑道:「陳知府客氣。」他本是做了十來年官兒的人,氣度自是不凡,說話又和氣,吃酒又豪爽,倒襯得那幾位擺架子的高麗人酸溜溜的甚是小氣。
吉永夫人從女眷席中出來照看,在屏風後指著狄希陳問:「那位就是狄老爺?他家夫人小姐怎麼都不來?」
阿慧低聲道:「狄老爺說他家兩位少爺中了暑,夫人並小姐都在家照料病人。」
紫萱沒來,吉永夫人覺得有點可惜,幸好陳小姐和崔家幾位小姐都在,她拉拉兒子的袖子,道:「你隨我到那邊去看看小姐們。」
阿慧道:「滿子在應酬她們呢。」叫母親瞪了一眼,老老實實隨她去了。
卻說張家席上吃的都是清酒,也只崔家那幾位吃的慣。狄希陳跟陳老蛟都是能吃酒的人,左在碗右一碗吃著,狄希陳就覺得腹漲,告個罪出來,問得廁所方向,順著長廊獨自摸去。
此時明月皎皎,晚風習習,院中石塔上燃著明燭,庭中花樹儼然。划拳拼酒的聲音在晚風中有些不真切。狄希陳在心裡無時不刻不想回到公元兩千年。他微醉中覺得自己是在哪個日本菜館子裡,彷彿等一會散了席要買十塊錢的烤羊肉串帶給素素,這般想著,被晚風吹的酒意一再翻騰,就當自己是真回去了,在人院子中轉來轉去找側門,又哪裡找得到?
燭影中現出一位打扮成日本美女的領班,穿著露雪白的脖頸華麗和服,踩著木屐款款走來。狄希陳心想:這個館子真敬業,服務員都收拾的跟藝伎似的,扶著柱子問:「美女,大廳怎麼走?」
服務員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雙目圓睜,伸出一雙玉手捂著紅唇,結結巴巴說:「狄大人,就在前邊。」
狄希陳叫玉面紅唇的誇張表情嚇著了,只覺得冷風吹進全身毛孔,打了個哆嗦,掉頭就走。
吉永夫人扶著狄希陳方才扶著的柱子,微笑道:「狄大人真是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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