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的,年關將至,這種陰霾的天氣著實令人頭痛。今年是多災多難的一年,人們更希望藉著新年的喜慶來趕走厄運,可真以這種天氣,人也會陰鬱起來,什麼勁頭都沒有了。
秦笑樓已完全成為一座死樓,一副死氣騰騰的景象,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味道。湘娘似乎在為此感傷,手中的酒壺換了一個又一個。她的眼也迷離了,左手拿著的絲帕補助向門口招引著,「客官,進來啊,這兒的姑娘絕對包你滿意。誰不知我們秦笑樓的姑娘漂亮呢。而且號稱紅院仙子的綠泠姑娘也在這兒,我讓她陪您……公子……別走啊……」
綠泠從內閣走了出來,她的眼中起了不悅之色,但漸漸淡了下去,如今再生她的氣又能挽回什麼,自己已非清白之軀。但也是那樣,自己才能記起很多,有個男人一直在等著自己,等了幾千年,甚至更久了。
環兒也從內閣走了出來,輕聲道:「小姐,別再去想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綠泠打斷她的話,「環兒,幫我備車。」
「小姐,你要去哪兒?」
「跡瀲,他就要出現了。」
環兒一點也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但她突然醒悟過來,「小姐,你是想去看壹與當初那個少年的一戰。」她頗有感觸,當年她們帶他去竹樓,贈飯與他時,他還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少年,如今竟是中原生死存亡的關鍵。當年他見了小姐一眼,不知他是否能認出小姐來。
環兒突然意識到什麼才是關鍵,「小姐,那兒很危險,你不能去。」
綠泠握住環兒的手,「多謝你這些年來一直照顧我,這一次我非去不可。看,那就是預兆。」
綠泠轉過身,指著天空。環兒順著她的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天空中突然浮現出一片金黃色的光彩。那種代表著皇者的祥瑞之氣,在陰霾之下卻沾染了少許的灰色。
綠泠盯著那灰色,心中卻是一驚,「怎麼可能會有瑕疵。那應該是沒有半點雜色的金黃的光彩啊。」
環兒已經看得入神,口中道:「小姐,好漂亮啊,我一生中未曾見過如此迷人的景色。你剛才說什麼來著,預兆……什麼預兆……」
可綠泠已給那少許的灰色所震撼,愣在那兒,人環兒如何叫喊也沒有絲毫動靜。
許久,她才回過神來,「環兒,趕快替我備車,我始終得圓他一個心願,那是我欠他的。」
「小姐……」
「別多說了……」
環兒拗不過她,只能急匆匆地趕出房外。
「柒,你的身上也沾滿了灰塵,你的出現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
皇城西郊……
亦舒在那兒已找了大半個月,可什麼也沒找著。她堅持著君望仍在那兒,因為那兒仍殘留著君望的味道。真不知戀人對氣味是否真的十分敏感,君望如果真的在這兒,至少也是十幾天前的事了,什麼味道都被雨沖刷沒了。
術天姬根本勸服不了這個倔強的女兒,她其實發現一絲線索,可她不敢對亦舒說。在西郊的岡亂分明殘留著施放「帝令天」與「須彌天」後的痕跡,能迫得出這兩招的,當今天下也就僅有壹一人。君望雖強,卻仍不是壹的對手,他連最後兩手都使了出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便在那時,天空中出現了一片金黃的光彩,那一片陰霾也被金光所覆蓋。只是原本純潔無雜的金光中竟沾染了少許的灰色,令人頓生不適。
亦舒停了下來,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招引著她,而她在意的更是金光上那少許的灰色,口中禁不住道:「怎麼可能會有灰色……娘……我們去跡瀲……流暄姐姐應該也在那兒……君望哥哥他一定也會去那兒的。」
術天姬的眼睛有些迷茫,該來的始終要來,你怎麼躲也躲不了。
跡瀲……
自軒天台的大典後,跡瀲便是人聲鼎沸,三家客棧已完全住滿了,仍有不少人前來。大街上密密麻麻擠滿了人,每一步都是萬分的艱難。而花千樓卻一反常態,空無一人。那個傳言中的惡魔將會在那兒,誰還敢呆在那兒。
我與芷蘭推開花千樓的大門,走了進去,現在對我們來說,這兒反倒是一個好去處,至少也不用在人群中擠著。
我坐在一張椅子上,心中突然一悸,天要變了。陰霾的天空突然覆蓋著一片金黃色的光澤,把跡瀲照得金光閃閃的,猶如一座黃金城。只是那片金黃的光澤中仍帶著少許令人不舒服的灰色。那陰暗的色調在金黃的色澤的映襯下顯得什麼刺眼,就如聽到塑料泡沫相互摩擦發出的「嘰嘰」聲響。
月透告訴我,芷蘭的心已經亂了,殘存的一絲薄的記憶似乎在金黃光澤的照耀下開始甦醒。那片金黃光澤是一種預兆,預兆著柒即將出現,沉睡多年之後再次甦醒。
「哥哥,柒就要出來了。」她的臉首次出現驚惶不安的表情,就算在裂闕的地底之中也未曾有過的驚惶不安。
「我很害怕。」一向平靜如水的她在顫抖,也許那幾個字她未曾說過。「我會離開你,離開爺爺,離開他……」
我什麼都不能說,也說不出口,我並不想騙她而安慰她。天下間柒想要做的事,憬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
此時,壹出現在我跟前,他陰著臉,卻看得出他的欣喜。那微微顫抖的身子已道出他心中的興奮。柒真的要出現了,可在此之前,他得做些準備,他手上的籌碼還不夠,又或是,他已經沒有籌碼了。
當初,他尚存一絲善念之時,做了一項如今他覺得是愚蠢至極的蠢事,用「意道盡之術」將青嵐、冰璃和流暄三人送到柒的所在(「意道盡之術」可以直接易換空間,將物體送到指定的人的身旁,當然是不能轉移自己的)那時壹並沒有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而他所做的「蠢事」也是希望我去尋找柒的下落。
他絲毫沒有向我隱瞞,我「哦」的一聲,難怪當初他說除非我找到柒的所在,否則絕對找不到她們。那的確是一個絕佳的藏匿地點,條件也即是結果。
壹坐在我對面,淡淡道:「你怎麼看,寒劍寺?」
「柒的出現絕對是一個問題,他造成的影響甚至比你屠戮五城還要大。或許整個天下都會毀在他手上。如今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打算與憬打一場麼?」
「打,為什麼不打,不打的話,我的籌碼便少了許多,與柒的談判少了那幾個籌碼我就是除定了。」
「我不會把芷蘭交給你的。」
「我知道,但我還有另外三個籌碼。柒一樣會妥協。」
「我想你該知道柒是什麼性格,逼他的話是沒有好結果的。」
「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你難道也想讓那些被我屠殺的五城百姓枉死麼。」
壹站了起來,空洞的眼睛盯著天空中金黃色光澤中的那一點灰澤。「你知道灰色代表著什麼嗎?它能夠變成白,也可以變成黑,一切全在一念之間,柒的一念之間。那一戰已變成了看誰先放手了。不過柒是絕不會放手的,他就是那樣的固執。」
「夔氏一族中除了白妃之外,又有誰不固執呢?」我走到他身旁,與他並排站著,看著那一派奇觀。也許今天此時,每一個人都會做同一件事,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一片金黃色的光澤。
「為什麼會對他下戰帖?」
壹笑了,「他是一個很有趣的傢伙,可以一舉擊敗我兩位哥哥,奪得美人心,我沒理由不去見他。」他停了下來,又慢慢道:「以一個凡人之軀,想駕御乾坤八劍,我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那個資格。乾坤八劍始終不是凡人身軀所可以承受的。我聽渾尤說了,他已用上了『天地無用』了,看來他已踏上了那條不歸路了。」
我瞪著他,「憬在亂用乾坤八劍的話他會死的,你……」
「他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只想看看一個凡人究竟能到什麼地步。而且他也非來不可。」
芷蘭走了過來,「你就這麼想玩遊戲嗎?」她平靜的臉上多了幾分怒色。
可壹比她更加憤怒,「女人,你給我聽好了,這不是一個遊戲,我是認真的。」
芷蘭卻比理會他的話,「你從始至終是將這一切當成一個遊戲。」
壹陰著臉,「好,如果你硬要逼我認真起來,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的情郎可就危險了。」
我擋在芷蘭身前,「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打,我陪你。」
壹奸笑著,「我對你沒興趣,而且到時候你絕對應接不暇,根本沒有餘力與我一戰。」他說完後,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到元夕那一天,絕對不會只是憬與壹之間那一戰。壹絕對不會隨便說出只用一成功力,因為對他來說,另外九成自有他的用處。
那一刻,我腦海突然迸發出一點光芒,也許我可以瞭解壹在打什麼算盤。他絕對不會那麼輕易放棄那麼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籌碼,與柒談判的籌碼。
我已經坐不住了,對芷蘭道:「芷蘭,你在這兒等憬,我得去景瀾門一趟。」
「出什麼事了?」
「一切只是我的猜測,現在我只希望我猜錯了。但真的那樣的話,天下一定會更加動亂的。」我說完身形一閃,消失在花千樓之中。
天,真的要變了。
……
那個男人依舊坐在池塘邊,那淡淡的笑容總掛在他的臉上。他手中拿著一根釣竿,悠然自得。
一個女人從那間大房子走了出來,「柒,我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她的神色有些哀傷,「我的時日不多了,我想在死之前再見君望一面。」
柒放下手中的釣竿,看著眼前這位蒼白著臉的女子,倍分憐惜地說道:「流暄,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流暄卻大喊著,「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喜歡你,你死了這條心吧。那個什麼薄,我根本不清楚,在我心裡,永遠只有君望一人,你放過我吧。「
柒也不生氣,臉上仍掛著那淡淡的笑容,「我不會逼你,等你記起一切的時候,你就會認得我。「他又拿起釣竿,自顧自地釣著他的魚。
另一個女子走了出來,她拉住流暄,「流暄姐姐,你冷靜點,公子不會騙我們的,他在等哥哥,等他來了之後,門一定會打開的。「
流暄卻不住地咳嗽,通體發涼。她打著冷顫,牙也在打顫,只是斷斷續續地說著,「我……想……見……君望……」淚水以是漱漱流下。
那女孩吃了一驚,急忙喊道:「公子,流暄姐姐的病又發作了。」
柒一急,扔掉手中的釣竿,趕到流暄身旁,緊緊握住流暄的手,一股暖意傳入她的體內。
流暄卻是不住地掙扎,硬是掙開柒的手,「你別碰我。」
柒淡淡道:「你如果還想見那個君望就別掙扎,在亂動的話,我也救不了你。我答應你,絕對不會逼你。如果以後你選擇他,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我不能再見到你死在我眼前。那一次,我的心一直在流血,直到再見到你之前,我的心一直在痛。你明白麼,薄。」
流暄停止了掙扎,看著眼前這男人,心中一股很熟悉的感覺升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