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風與憬趕得急,只是一天時間便已接近了跡瀲,照此速度,再過一天時間便可以趕到跡瀲。昨天那久久不退的金黃色的光澤似乎是一個預兆,也是一個招引,在無形之中招引著憬。
宿風卻有些心神不寧,在這一天走得緩慢。憬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擔心,「怎麼了,宿風。」
「很強烈,柒的感覺。關山月終於要出土了。」
憬心中反倒有些擔心,柒在眾人口中一向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憬雖然也覺得大家說得有些誇張,現在有誰會比壹還要可怕呢,可是他隱隱覺得不是那麼簡單,柒會帶來另一個災難,一個比壹帶來的災難還要大的災難。
兩人走入一見客棧,一個老人突然迎了上來,他一臉急色,似乎已經昏了頭腦,根本沒看見來的人是誰便急忙問道:「小兄弟,你們有沒有見到一位穿著紅衣的女子,她臉上也許戴著面紗……」他終於意識到來者自己是認識的。
宿風也認識他,「聲叔,怎麼了,是不是紅雲姑娘出事了。」
到現在為止,紅雲對憬來說仍是一個敏感的名字,凡觸碰到這個名字,他便會倍分敏感,變得緊張兮兮。
他也急忙問道:「大叔,紅雲怎麼了?」
莫聞聲卻有些猶豫,「不是……紅雲,是我的一個侄女……」他的臉別了過去,根本不敢正眼看憬。
憬也不吃他那一套,能讓莫聞聲這麼緊張就絕不會是什麼小事,「紅雲的臉怎麼了?」他清楚,如果紅雲的臉沒出什麼事的話是絕對不會戴上面紗的。
「她中了寒水仙。」
寒水仙是什麼概念,憬與宿風是再清楚不過了,毒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一想起那由蟑螂、老鼠、蜘蛛混上蜜糖而成的不知成了什麼的臉,憬幾乎都要作呼,胃不住地翻騰,口中不敢相信地道:「怎麼會這樣?誰做的?」
莫聞聲的聲音中也透著憤怒,「天底下能下寒水仙的就只有風息一人。」
「混蛋,我絕不會放過他。」
宿風忙穩住憬,「風息那個人,毒王找了他幾十年也沒找著,由此看來他絕對屬於神出鬼沒的那號人,要找到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下之急還是先找紅雲姑娘。她現在一定是大受打擊。」
憬心中道:「容顏對紅雲來說絕對是一種至高無上的驕傲,如今上天將屬於她的驕傲給帶走了,根本就是折磨她。」他心中擔心,早把什麼決戰都拋在腦後,衝出客棧。
宿風閃到他跟前,「憬,冷靜下來,你還要赴元夕的決戰,此刻不可分心。」
「什麼決戰,我不管了,壹要打他自己達個夠吧。現在紅雲出了事,我怎麼還有心情去應戰,就算去,那一戰不用打也知道輸定了。」
宿風死命地拉著憬,「你現在背負著整個中原的希望,人心已是十分脆弱,根本受不了打擊的。找紅雲姑娘的事就交給我和聲叔。」
憬突然一個反手推開宿風,他在那一推之中已用上了「逆天道」。宿風根本沒料到憬會對他下手,竟著了他的道,一成真氣被逆分陰陽,在他體內自相殘殺。他一張臉立時白了下來,整個人蹲了下去,口中喃喃道:「難怪他能成為壹的對手,竟然可以直接亂我的內息。」
莫聞聲搖搖頭,「如果他再隨便使出『乾坤八劍』,他的身體會承受不了的。」
憬根本不理會宿風成了什麼樣子,他也知道剛才那一招只能阻攔宿風一會兒而已,身子如御風而飛一般,一瞬間已衝出老遠。他根本不清楚紅雲往哪個方向,只是像瘋子一般胡闖亂撞。
他心中一直盤算著,「以紅雲的性子,中了寒水仙之後一定不會選擇大路,去僻靜的鄉野。但是……她只是要躲避我的話,一定會去跡瀲。她知道為了找她,我一定不會去跡瀲見壹,所以,我絕對不會去跡瀲的。」他苦笑著,「看來你真的很瞭解我,就像我瞭解你一樣。」
他停下腳步,突然轉向,一直朝跡瀲的方向跑去。「為什麼要躲著我呢?我已經不再有任何的癡心妄想了,而且,我也答應了爺爺,會帶芷蘭回去,和她成親的。我不會再纏著你了。所以,不要再躲避著我……」他心中一酸,眼淚幾乎要流下來。
自己可以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她帶回軒轍的身旁。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這般想,那意味著要徹徹底底地放棄她,鬆開手。而他卻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這麼久了,已經這麼久了,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鬆開。
憬緩緩攤開手掌,「我什麼也抓不住的,只是不斷地傷害著她們,也傷害自己。」
鬆手,真的不是那麼容易,憬臉一緊,一顆為鬆手而落下的淚珠在他臉上滑落,只留下那道淺淺的淚痕。
其時,憬離跡瀲並不是很遠,再加上他不計心力地狂奔,終於在黃昏時刻回到跡瀲。
在那兒,幾乎每個人都高呼著憬的名字,可當憬從他們眼前穿過時,卻沒有一人認得他。憬也不在意這個,他只是在煩惱著為什麼跡瀲會擠來這麼多人。
憬在人群中擠著,忽而瞥見一方倩影,他心下一急,追了上去,搭住那人的肩膀。那女子回過身來,那紫色的眼眸充滿著神秘。若非那一身綠衣,與那絕世的容顏,憬幾乎要叫出「紅雲」兩字來。
那一雙眼眸,憬告訴自己,他曾經見過,「我見過你麼?小姐。」
那女子微微一笑,「公子,你認為呢?」
「我見過你,一定,只是我忘了。」
「我們的確有一面之緣,當時公子飢寒交迫,小女子未經公子同意便將公子移到小女子的陋室,還望公子見諒。」
憬終於回想起來,他心內一緊,難道對我有贈飯之恩的不是紅雲,是她。
那女子一臉嚴肅,說道:「公子,可否聽小女子一句。」
「姑娘請說。」
「異日,在你面臨抉擇的時候,要看清你心中所想,該放手的便放手,別拖泥帶水。否則痛苦便不僅僅公子一人。」
憬愣在那兒,眼前著十八九歲的少女充滿著神秘,她似乎看透了一切,就連未來也在她的掌握之中。他不禁感歎,「中原是人才輩出啊!」口中應道:「小子緊記姑娘教誨。」
那女子伸出纖纖素手,往西北指去,「你要找的人在那兒。」
憬又是一愣,等回過神來,那女子已在人群中消失了,只留下那一份感覺。
憬知她尚未走遠,在人群中大喊:「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在人海中突然騰出一句,「我叫綠泠,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薄』。」
憬全身像遭萬蟻啃咬一般,渾身不自在,他喃喃自語,「薄?柒的戀人?那為什麼君望他們總說芷蘭、紅雲她們身上有薄的影子。」
憬不打算再想下去,眼下尋找紅雲才是最重要的。他沿著綠泠所指的方向尋去,每一個人他都要拍一下肩膀,然後問他是否見過紅雲。可他的運氣實在不怎麼樣,一直到了深夜,仍得不到一絲線索。他心中也開始懷疑綠泠的話,她是否只是胡說八道。
憬一直往西走,終於入了一片竹林,而在竹林之後正是他的老家。他搖搖頭,兜兜轉轉仍是回到這兒。
夜黑風高,那白溪上的竹橋上分明站著一尊倩影,那身形與紅雲有七八分相似。憬幾可斷定,站在竹橋之上的女子便是紅雲。
他出盡全力,一直衝到那身黑影身後,「紅雲」兩個字脫口而出。
那女子聽到那兩個字後,也不轉過頭,只是那背影充滿著哀傷,逕自向橋的另一邊走去。
憬一著急,伸出右手抓住她那雙細膩的手,「我以為我可以鬆手,我以為我可以把你送回軒轍身旁,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紅雲,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鬆手。」
那女人突然轉過身,那充滿著淒楚的聲音在憬耳旁響起,「那麼,如果她變成芷蘭了呢?」轉過身的毅然是芷蘭。
她掙開憬的手,「聽到你這般說我也可以死心了。我們從來沒有開始,你也無須為了我放棄心中真正的想法。我爺爺只是一時戲言,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她說得很是平靜,就像月亮那般靜得令人不起一絲雜念,卻又聯想連連。
憬趕了過去,「芷蘭……」他從未直接叫出芷蘭的名字,但此刻,他卻覺得這麼叫是再自然不過了,自己就如叫了這個名字幾十年一般,沒有絲毫的不妥。
芷蘭回過頭,她突然拔出欺霜,手一揮,一道藍光橫在憬跟前,一舉將竹橋劈斷。兩人之間便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憬站在右岸,看著對岸的女子,眼淚竟止不住地流下來,他根本不想哭,一點也不想,只是眼淚就是不顧一切,自顧自地流下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根本不大,可是他根本無法觸及芷蘭。她離他很近,可她也離他很遠。那一步的距離便是天與地之間的距離。
那一刻,憬心中翻騰起的感覺他也無法說出,也道不明,只是覺得心很酸。就是知道紅雲與軒轍成親的時候他的心也未曾這麼酸過。那只右手一直停在那兒,期盼著芷蘭也伸出手來。
芷蘭也只是微微一抖,那欲抬起的右手又沉了下去,她背轉身子,咬著牙,不讓眼淚落下。只是一切都控制不了,眼淚像要讓她看清楚她的心一般,一直不停地流著。
愛對她來說,真的是一份很奇怪的感覺。他們相識最多也只是一個月,真的有理由陷得這麼深麼?可要是真的有理由的話,她也就不會陷得這麼深了。
地底之中,那個少年一直擋在自己身前,看著他為了救自己而不知所措的傻樣子,她會笑;看到他受了重傷,她會擔心;知道他心中有著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女子,她會心酸;
時間真的不算什麼,如果她可以明白自己真的已經愛上他的話,只要一分鐘就夠了,其餘的便是做為令她明白的基礎。
只是,當她明白自己的愛已深了,明白自己已深陷不能自拔的時候,她也明白了,那個泥潭是沒有盡頭的,他等的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