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 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夜
    憬與芷蘭兩人連夜趕路,只是七八天時間便趕回了跡瀲,憬的老家。

    憬一回到家中立即往床底磚去,從床底摸出六七個紅薯。這七八天都是芷蘭在付帳,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像小白臉了。他拉著芷蘭跑到他家附近那條白溪旁,把紅薯洗乾淨,然後又忙著起火烤紅薯。

    憬看著手中已經有些焦黑的紅薯,「對不起,只能請你吃這個。哎,如果賭坊那些傢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了,我來個大殺四方,我們就可以住客棧。」

    芷蘭將紅薯移到身旁,剝開那層焦黑的皮,慢慢說著,「其實紅薯也別俱風味。」她的手已是黑了一半,但她沒有一絲不自在。如她所說的,那金中帶紅的紅薯的確別有風味,至少在她看來,並不比魚翅燕窩差到哪兒去。

    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年前,我還與青嵐一起烤紅薯,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苦悶,生活雖然不寬裕,但是很開心。可惜現在……壹那混蛋究竟為了什麼?我一直猜不懂。」

    芷蘭吃得很慢,她始終要顧及形象,突然冒出一句,「青嵐妹妹是你的意中人嗎?」

    憬搖搖頭,「她可算是妹妹吧,我和她是青梅竹馬,是鄰居大叔大嬸在臨終前托我照顧她。我就一直把她當作妹妹般看待。」

    他沒有看到,芷蘭眼中閃過一絲光彩,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青嵐只是憬的妹妹會有一絲喜悅。

    憬根本不顧形象,三下五去二,一口氣把三個紅薯吃入肚子,起身道:「今晚你就睡青嵐的屋子吧,一年沒打掃了,我先去清理乾淨。」說完他便找了只木桶到白溪中提水,忙活開來。

    芷蘭看著憬的身影,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在墓穴之中,他就這樣一直照顧著自己。她的心有些慌亂,只能引開思路,「不知道哥哥現在在哪兒?」

    其實我沒有去追壹,我將憬他們帶出地縫之中時,壹已消失不見了。那時,我分明看見芷蘭與憬的手緊緊握著。我的心有些痛,卻不是真的痛入心扉。

    也許只是我的自欺欺人,在那一刻我反而慶幸,慶幸她沒有真的愛上我。這只是一個夢,她也只是和她相像而已。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對她會很不公平,夢始終是要醒的,我始終是要離開她,根本什麼幸福都給不了她,我不想她只是一個替代品。

    但我真的放不下。我承認我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在感情方面拿得起但放不下。其實我並沒有要求什麼,只是想跟在她身後,好好看著她而已。

    我站在白溪那條竹橋上,看著溪水,突然有種我不想玩下去的感覺,這個夢太長了,又或是說,我對它的印象太深刻了,一直停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此時,一個紅髮男子跑到我身旁,「寒先生,皇城在幾天前已經被屠城,應天帝跑得及時,已遷到雪亭城,不過看來也躲不了多久。」

    他說話時微微顫抖,皇城那一副人間煉獄的模樣仍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十萬護城軍,二十多萬民眾,一個不留。他們睜大眼睛,盯著上蒼,為什麼會有如此厄運,天為什麼要如此對待他們?

    「宿風,壹現在在哪兒?」

    宿風紅色的眸子中閃出一絲悲哀,「不清楚,他只用一個時辰就屠盡皇城裡的所有人,然後不知所蹤。不過皇城西郊的岡荒亂似乎有些異動。我曾去那兒看過,邪氣上湧,壹……很可能在那兒。」

    我心中閃過一絲不祥,岡荒亂根本就是亂葬崗,壹去那兒便只有一個目的,「牽發術」,操縱死屍。

    「寒先生,現在只有你能阻止他,再這樣下去,整個中原會讓壹給毀了的。」

    「關山月還是沒有線索嗎?其實那才是關鍵所在。」

    宿風搖搖頭,「那個關山月根本只是一個傳說,幾百年來,沒有人找得到一絲線索,寒先生……這時候應該放棄一些,你也想放手的吧,再遲一些,又會發生屠城慘案。你知道嗎,這些天,我經過那四座城池,裡面真的是人間煉獄,死氣騰騰,那些屍體還留在地面,你根本找不到空位站著。」

    「宿風……你……幫我照看他們。」我說完,轉過身,對著白溪歎息一聲,腳下一點,消失在黑夜之中。

    宿風那火紅的頭髮在黑夜中依然顯眼,「寒先生,希望你可以阻止這場劫難。」他說著,轉過身,看著憬那間發著微弱光芒的屋子,「為什麼她會喜歡上你呢?寒先生……感情永遠讓人捉摸不透。」

    皇城西郊

    渾尤與虛生相兩人站在壹身後,他們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小鬼。為什麼他會如此殘忍,這十天來,他們自己都有些不忍,每到一座城池,必定要屠盡一切才肯罷手,看著一雙雙迷惑而又恐懼的眼睛瞪著自己,自己也在問著自己,殺了他們究竟可以得到什麼。到了後來,真的有些麻木了,總是面無表情,完全成了殺人機器,然後在殺人之後卻又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心悸。

    壹陰著臉,從頭上拔下數十根頭髮,往地上一扔,右手往上一扯,登時拉出數十具屍體。那一具具屍體目光無神,渾濁的眼睛是空洞的,張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此時,一條人影突然閃了出來,鏤著七個孔的聽仙曲一舉斬斷在黑夜中發著油光的頭髮。那一具具屍體又倒了下去,又一次成為真正的屍體。

    「連死者也要愚弄嗎?」君望手持聽仙曲站在壹的跟前。

    「我想你搞錯了一點,『牽發之術』不是對死人才起作用的。你既然送上門來,我也該給那傢伙一個見面禮,免得他再來煩我。」

    壹拔下一根頭髮,背對著君望。他不是在做作,在他看來,君望歲有萬夫莫敵之力,但仍不會是他的對手,而且,君望的破綻太大太明顯,根本不堪一擊。

    「牽發術對生者也是管用的,只是麻煩一些。別忘了,流暄還在我手上,你說如果我把這根頭髮植入她的體內,那會是怎樣的局面。」

    君望一時語塞,半句也說不出來。

    「這根頭髮我已經拔出來了,就不能浪費,你要是不願意成為我的傀儡,那麼我就只能將它植入流暄體內了。」壹說得很平淡,如果不是話的內容,根本不會覺得他是在威脅君望。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要把流暄放出來。」

    壹突然睜大眼睛,空洞的瞳孔中是漆黑的一片,他冷冷地說著,「你沒資格和我討價還價。」

    這時又有一條人影閃了出來,「君望適合當你的狗嗎?」他說得冰冷,絲毫都不比壹差。

    「他連狗都不如。」壹閉上眼睛接了下去。

    「那我呢?」

    「你比他還要差,今宵天藍。」

    「但我可以成為你的狗。」天藍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壹笑起來,笑得很誇張,似乎要讓整個天下都聽見他狂傲的笑聲。「我的狗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多你一個。想見冰璃,只能用這方法見她?」他繼續笑著。

    天藍根本沒考慮,什麼事都瞞不了夔氏一族,他也沒打算否認,「我一直都找不到她,所以我只剩這個方法。」

    「但我不需要一條狂傲的狗。」

    「但我是一條可以理解主人所做一切的狗,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當天下人都唾棄你時,我的心決不會有一絲動搖。」

    壹右手一彈,那根頭髮一直往天藍飛去,卻聽見一聲輕柔的女聲響起,「壹大人,我們又見面了,現在我又可以在你身旁了。」少水擋在天藍跟前,替他接下那根頭髮。

    「我說過,我會成為墮天的惡魔,誰也不可以動搖我的決心。」

    「我只是想照顧你而已。」

    少水慢慢靠近壹的身子,她摟住壹,突然摸出一柄匕首,刺入壹的心臟。

    少水流著淚,「四大族的使命是守護天地,我不能看著你把它毀了。壹,姐姐不能看著你變成魔鬼,不可以……」

    她突然軟了下去。

    「我欠你的已經還了,我給你殺我的機會,現在是我要你的命了。」

    少水倒了下去,胸口處分明插著一柄匕首,血如泉湧,把她的上衣染紅了。她看著天藍,眼睛漸漸合上去,口中呢喃著「對不起……」

    天藍的視線一直停在壹身上,對少水的道歉根本無動於衷。他冰冷的眼光如寒冰一般,根本不容他人觸摸。

    壹合上眼睛,「我只出手一次,絕不會再對你用『牽發術』,況且,打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成全你。那幾個女人是我給柒的禮物,也是我的籌碼,在柒出來之前,她會一直在那個地方沉睡。」

    君望看著壹,他感到一陣心悸,壹究竟成了什麼,惡魔?不,惡魔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君望突然發瘋一般,聽仙曲吹著嘹亮的戰歌。夜空之中突然睜著一隻巨大的眼珠,注視著壹。暴雷突然迸發,在千萬分之一秒之間,往壹轟去。那速度連眨眼也跟不上,根本躲不開的。聽仙曲寄著雷電,閃著耀眼的亮光,扎入壹的身軀。那強大的衝擊力使得壹連連後退。

    「帝令天右手抓住劍刃,猛地將聽仙曲從他體內抽了出來,染血的左手抓著君望的左肩,一陣異光暴出,君望整條左臂的血管爆開,這條手臂是廢定了。

    君望咬著牙,聽仙曲引著一道道火蛇,將壹給吞沒。但火光之中,壹伸出右手,按在君望的左膝上,整條左腿的腿骨又全部粉碎。

    君望終於倒了下去,在他後背上插著一柄流光之劍。那劍透體而出,肅殺之氣在一時之間在君望體內遊走,將君望全身骨頭給碾碎大半。他死不了,但下半輩子就注定是廢人一個。別說拿不了劍,就連走路也辦不到。

    君望沒有怨恨,在他撕開那一道道髮絲之時就已做好準備。

    壹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神之右眼?魔之左眼?沒辦法體會到黑暗的人根本不配擁有眼睛。」

    他蹲了下去,探出手來,直接將君望兩隻眼睛挖了出來。

    「啊……」這種痛楚他感受過,自己還剩什麼了呢?就連身體也不屬於自己,自己還剩什麼呢?他倒在地上,身上漸漸腐臭,血腥味陣陣襲來。

    「殺了……我……」他語調帶有一絲哀求。

    天藍走到他身旁,蹲了下去,冷冷說道:「我不殺廢人,你,不配我動手……」

    壹緩緩走開,「廢人?哈哈哈……」

    天藍快步跟上,一直走在壹的身後。

    君望倒在地上,他哭了出來,血水從他眼裡流了出來,「流暄,以後只怕我沒法好好看你了,我沒法帶你回海外了……對不起……」

    我坐在客棧中,心裡騰起一陣不祥的感覺,我告訴自己,出事了。那一陣陣莫名其妙的恐懼令我坐立不安。我待不下去,推開窗戶,直接從二樓飄了下去。

    是夜,一切都是寂靜的一片,靜得令人心慌。天空一點亮光也不曾遇見,星冷月涼。我在大街上穿梭,一直往西方趕去。

    突然眼前多了兩條身影,那身形我是很熟悉的,分明就是術天姬和亦舒兩人。

    我趕了上前,把她們叫住。亦舒見到我,急忙問道:「寒先生,你見到君望哥哥了沒有?剛才我……」

    「你們分開了。」

    「今宵前輩讓我們分頭尋找壹的下落,前幾天我和君望哥哥遇上了,我們還發現一點壹的線索,今天早上他便瞞著我們偷偷離開,一定是去找壹了。我怕他會出事啊!」

    「皇城西郊?」我說著,腳下一點,急忙往皇城西郊趕去。

    夜裡,那座曾為一國之都的皇城閃著異光,漂浮著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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