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紫著臉,站在渾尤跟前,他體內的蓼藍之毒依然翻騰著,但他不站出來不行。雖說芷蘭的情況比他好,但芷蘭是絕對擋不了渾尤的一招的,她去阻擋渾尤,無異於找死。
渾尤手中的勾鏡突然劈落,那雷電般的軌跡讓人找不著邊際。芷蘭往後一退,欺霜劍寒氣大盛,絲絲冷氣從劍身上冒出墓穴中隱隱有結成冰室的趨勢。
梟夜和君望的傷太重,根本抵禦不住欺霜散發出的寒氣,冷得直發抖。就算是憬也在微微顫抖,那就更不必說手持欺霜的芷蘭。她整張臉都給寒氣映藍了。可她抖得厲害,手卻握得更緊。
渾尤給寒氣一逼,退了好幾步,不敢貿然接近芷蘭身旁,陰森的眼睛閃過幾絲憤怒,「寒劍寺,你還要阻攔我麼?」勾鏡明晃晃的劍身一抖,竟如銀鏡般將寒氣隔開。
突然,寒氣一分為八,與天地八方相應。渾尤正處死門,那寒氣竟從地底竄出,如冰龍一般盤旋著他。
渾尤受冷,一雙手幾乎麻痺,勾鏡所施展的「鏡屏」登時被破。憬趁虛而入,晉天祭一劍破開寒氣,「逆天道」立現,他體內陰陽個持一方,晉天祭也如被熔鑄之爐鍛造一般,劍身通紅如火,擋在憬跟前的寒氣根本不堪一擊。
渾尤瞇著眼,勾鏡生硬地卡住攻上來的晉天祭。但晉天祭劍身上的熾熱之氣一下子導到勾鏡上。渾尤右手一時如浸火海,猛地鬆手,眼睛卻睜得老大,就在那一瞬間,通紅的晉天祭刺入他的左腹,憬的「逆天道」立時侵入渾尤體內,硬將渾尤的五臟六腑完全逆轉為陰陽。
渾尤單膝跪地,憑著勾鏡的支撐才不至於倒下。憬將劍抽了出來,只見渾尤的左腹已是焦黃一片,仍冒著絲絲青煙,血是一滴也沒流出來,那肉應該是熟透了。
「為什麼不殺……我?」
「我中了毒,劍……不准……」
「你沒殺過人吧……哈……咳……下不了手……懦夫……哈……哈……」
憬完全軟倒在地,喘著粗氣,「逆天道」對他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
「你就那麼想死嗎?」
「誰會……想死……只是……看不慣連殺個人都沒勇氣……的傢伙……我一直尋求……長生之道……我會想死……笑話……」
他在笑,可聽起來卻比哭泣還要難聽。自己追尋著大半生的不死之道,如今有人說自己其實想死,那不可笑麼?自己真的想死嗎?說不清了,也許是吧。渾尤忍不住搖頭,自己究竟追尋什麼,一直都看不穿。
芷蘭將憬扶了起來,她的語調平淡中帶著微微的暖意。也許不是很溫暖,但就如冬天中的一縷陽光那般珍貴。「你還好吧……憬!」
憬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來,他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燒,忍不住掙開芷蘭的手,心中一片模糊,印在心海中紅雲的模樣在那一刻起了漣漪,模糊不清,而泛起的似乎是另一張臉龐。
他賞了自己一個耳光,對君望道:「君望大哥,現在離開這個鬼地方要緊。」他皺著眉,「大家是否覺得奇怪,我們在這兒打了那麼久,卻一點東西也沒撞上……」
君望那泛紅的右眼亮了起來,「剛才幾次亮起光芒,卻什麼也沒見著?修羅一族……難道是『夢無盡之術』,打一開始,我們便在虛生相的夢中。」
「可虛生相一死,夢也會破啊!」
「夢為了保護主人而破滅,如果虛生相是死在夢境中的話,在他死之前那一刻,夢便會破,其實他根本還沒死。」君望那兩股陰陽之氣漸漸平息下來,頭腦也就好用了。
憬也恍然大悟,回頭看了渾尤一眼,口中忍不住道:「你也發現這一點,所以你才想殺了他。」
渾尤什麼都沒說,他也不是十分明白,剛才他也只是賭一把。
「夢無盡之術應該是夔氏一族的秘術才對,虛生相不是夔氏一族的人,根本不會用啊!」君望停了下來,憬卻接了上去,「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倒在地上的飛廉。我記得當時他在黑暗中叫出虛生相三個字……」
渾尤陡然回頭,卻尋不著飛廉的蹤跡,「壹大人?」
憬與君望同時被震驚了,「壹,與寒劍寺大戰一場,全身血管爆了八成的壹發動了『截龍脈』之後竟可以施展『夢無盡之術』,將我們困在這兒?」
芷蘭手中的欺霜寒氣更盛,形成一層白霧將她籠罩著。壹隨時都會對她下手,但僅憑這層霧障是絕對擋不住壹的,特別是化身為魔,一心要尋找柒的壹。
白霧中閃過一個人影,一隻纖手從白霧中穿過,捏住芷蘭的喉嚨。
「如果他還不出來,我就一個一個殺了她們,你不是很愛她們嗎?出來啊,出來啊!還是說你想見到她們死在你眼前。如果是的話,我就成全你,柒……」那惡魔般的咆哮幾乎要把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震破。
「壹……」黑暗中又多一個人影,「你別傻了,別用這種方法把柒逼出來。放開她。」
「三?我忘了,你也愛她的。哈哈哈,現在什麼都阻止不了我,如果柒再不現身,她就是一個前奏,那七個女人我會一個個把她們殺死,如果他還不出來,我就把四方柱給毀了,讓天地重為混沌……出來啊……」
黑暗中,我扯著他的衣領,他的確很強,我根本動不了他。
「你傷得了我一回,傷不了我第二回,在夢無盡之術中,我是無敵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曾經我也是這麼覺得,但不是,無論在什麼時間,在什麼空間,沒有無敵的人。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衣領,「我帶你走。」空間又開始扭曲,我要帶著他醒過來,只要他醒來,一切都會結束的。
壹裂著嘴,紅著眼,「好,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過以後,你別想阻攔我。我說過就算我墮入地獄,成為惡魔,柒,我一定會把他逼出來。」我們施展著「驚月闌空」從夢中消失。
黑暗漸漸被白光所溶解,憬忍不住用手擋住刺眼的光芒,周圍的一切全變了,他倒在廢墟之上。「就算是在做夢也不可能是這樣的,我的確掉入地縫之中。誰救了我?師父?」
今宵與夢伶迎了上來,「你們終於醒了。」
芷蘭忙跑了上前,「哥哥怎麼樣了,他在哪兒,我要見他。」
今宵閉上眼睛,慢慢說著,「阿寺走了,他去追壹,現在的壹就如惡魔一般,不阻止他,整個天下都不知會成什麼樣子。」
亦舒一直撲到君望身上,那可以匯成河流的淚水一直在他身上流淌著。她一直在克制自己,但她根本辦不到,就算流暄在場,她也會這麼做,在生離死別之間,還有什麼比表達自己的情感更加重要呢。
君望露出笑臉,拍拍亦舒的頭,像個老頭子那般說道:「你也長大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那樣動不動就哭泣呢。」
亦舒送開手,抽噎著道:「誰讓君望哥哥老是讓人擔心。」
君望歎了口氣,他與亦舒之間這筆賬怕是越來越難算了。他並不想傷害亦舒,但他真的沒辦法愛她。
今宵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搬離裂闕再說。」說著牽著夢伶的手走在前頭,憬一等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那一行人走得急,到傍晚時分已到裂闕附近的一座小鎮的客棧住下。由於那兒離裂闕最近,隨處可見從裂闕中逃出來無家可歸的人們。
君望坐在床上,心中不岔,「那個小鬼太過分了,只為一己私慾竟累得這麼多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今宵喝了一口茶,神情十分嚴肅,「他的模樣像地獄中的惡魔一樣,充滿著戾氣,如果他要以極端的方法逼柒現身,只怕天下會更加動亂,那場異動也要到來。」
憬一言不發,右手緊緊握著,許久才道:「不會放過他的。」
「可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而且就算找得到他,誰會是他的對手,就算是那個寒劍寺最多也只能說是和他打成平手而已。連今宵門主也敗在他手上……「術天姬已說不下去。
就在眾人陷入沉默之際,客棧一樓卻炸開了。
「聽說了沒有,江南的肅濱城、雲霄、連葉三座城全讓人給攻陷了。「
「似乎只是一個人幹的。那人像地獄中的惡魔一般,守城五萬將士在彈指一揮間全化為飛灰。「
「朝廷十分重視,已派了三十萬大軍往江南開去。不過那人既然可以在彈指之間滅了五萬軍士,那三十萬大軍也只是一頓飯而已。「
又有人哭哭啼啼說著,「那人根本就是惡魔,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三座城……沒留下一個活口……我表叔一家……」
今宵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壹真的這麼做了……」他咬緊牙,如果壹現在就在他跟前,他一定會找他拚命。在場每一個人都被激起血性,誰都恨不的得一口氣把壹給吞了。只為一己私慾,一個見面而已,根本不把人當人看,視萬物為芻狗。
「景瀾門已發起號召,召集天下志士一同去阻止那只惡魔。我們也去參加吧!為了中原……」
「為了中原……」
那個口號此起彼伏,一直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今宵站起身來,「我無法在坐下去了,君望,你往西邊搜索;術門主,麻煩你去北邊尋找壹的下落,我和夢伶去東面。小兄弟,就麻煩你送芷蘭姑娘回景瀾門,順便知會厄亡兄一句,讓他小心壹。」他雖隱退十年,但那股威嚴還在。
君望拍拍憬的身子正要起行,今宵卻又道:「大家記住,遇上壹的時候絕對不可以與他正面交鋒,以最快的手法通知附近的各幫派的幫主,讓他們通知厄亡兄。大家小心了。」說著便攜著夢伶直接從客棧二樓飄了出去,隱沒在黑暗之中。
君望看了亦舒一眼,「小舒,你要小心啊,我們還要再見面的。」
「嗯,君望哥哥,你也要小心。」
君望露出招牌式的笑臉,一轉身也消失在黑夜之中。
術天姬牽著亦舒的手,對憬道:「小兄弟,芷蘭姑娘就拜託你照顧了。小舒,我們也走吧。」說完她與亦舒身形有閃,一直飄向遠方。
憬可不敢牽芷蘭的手,說道:「我們也趕快起程,盡快到鱘陽,希望來得及阻止壹。否則天下……師父一則念叨著的異變就是指這個麼?」
芷蘭也心情沉重,她在擔心,厄亡年事已高,而且也不是壹的對手,直接阻攔壹,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兩人的輕功均是不佳,在小鎮上購了兩匹馬,一直往西面的鱘陽奔去。而那時,整個中原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之中,每個人都在擔心,不知什麼時候厄運就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連葉……
渾尤站在壹的下首,「壹大人,連屠三城……」
壹根本不睜開眼,他全身冒著黑氣,「柒還是不肯現身嗎,好,我就將整個中原的人殺得一乾二淨,如果他還是不出現,我就連天地都毀去。我說過,我就算墮成惡魔都要將他給逼出來。明天……皇城……」
渾尤看著陰著臉的壹,一句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