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在黑暗中已經攔截住那條黑影,晉天祭破開陰陽,以「逆天」之道直接分離墓穴中的一切。空氣、瘴氣、牆壁在一瞬間全都被逆轉,從混沌之狀化為陰陽。
被憬追趕著的那條黑影將背上的人兒放下,身子往左一側,勉強避開,反手抽出那柄師都劍,趁著憬劍勢去老,反攻憬的腋下。
那一刻,被逆分的陰陽又組合起來,順應著天命之數,化為厲風,直接架開那黑影的攻擊。顯然憬這找「順天命」並不嫻熟,混合陰陽而化萬物之道憬並不大會駕御,形成的厲風雖架開黑影的攻擊,卻也將自己吹得連連後退,一直撞到牆上。
「順天命?逆天道?」那黑影似乎難以置信。眼前這十七八歲的少年竟能領悟天地八種造化其中兩種。他往後踏了一步,師都劍指著地上那昏迷的少女,「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他喜歡當反派,因為反派絕不像正道那樣守著死規矩。
憬收劍回護,慢慢閉上眼睛,卻突然睜開眼睛,「不行?」他本想嘗試使出那乾坤八劍中的「天地無限」,卻始終找不到那種感覺,自他得到坤鼎上的銘文後,只要腦海中有銘文存在,他便可以感受到銘文本身,身體就會依那份感覺直接使出招數。而像今天,腦海中關於「天地無限」與「天地無用」的銘文似乎死了一般,自己是一點也感受不到它們。
那黑影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在漆黑中那雙眼睛異常的陰冷。在憬停住那一刻,那黑影突然出擊,師都劍在無聲無息中已斬到憬跟前。憬往後退了一步,右手一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極其緩慢,卻偏偏守得滴水不進。黑影的攻勢一口氣被彈了回去。
憬將晉天祭往後擺,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隱隱有一股「凌天地之動以靜,守天地之變以恆」的氣勢,全身每一絲破綻均與天地相合,從而給人一種不可撼動之覺。那分明是壹與今宵一戰所使的「震山河」。
那黑影咬著牙,眼前這少年的進步實在是太快了,誰能相信他在一年多前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賭徒呢?而憬進步得越快,對黑影的威脅便越大,他必須在情況仍在他能夠掌控的情況下將眼前的少年除去,否則,他所追求的一切,他的驕傲都會化為泡影。
黑影又將師都劍對準地上的少女,「順天命,逆天道,震山河,沒想到只是一天不見,你竟領悟天地三種造化。不過無論你外表多麼強大,你那顆脆弱的心始終是你永久不變的破綻。你的心還沒足夠堅強去承受這些天地造化。」
憬依舊以「不動」對著那黑影,「你所謂的堅強只是一種無情,無情的人是毫無破綻的,但永遠是有情人的墊腳石。」
那一句與壹所說的如出一轍,但那黑影冷笑著,「少年,你還太年輕了,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不懂得無情的人是不會瞭解什麼是有情。」他說著,手中的師都劍又進了半分,已劃破地上少女的皮膚,一道細小的血絲滲了出來。
憬終於送了身體,那一股不動之勢頓時瓦解,「放了她。」
「你沒資格與我談條件。」在黑影說完這句話時,另一條黑影突然從黑暗中竄了出來,手中的匕首直挺挺地送入手持師都劍的黑影後腰。
「他對你沒什麼利用價值,可對我卻是大大有用,飛廉。」說話的聲音憬也聽過,正是那個艮門的梟夜。
飛廉面無表情,他置身於黑暗之中,注意力又在憬身上,竟著了躲在黑暗中的梟夜的道。他只覺得後腰一疼,然後又是一麻,「毒?」
梟夜冷笑一聲,「對付你這種傢伙,我不狠一點,死的可就是我。匕首上我已塗上『血癱』,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有化成一堆血水的份。」梟夜很高興,自己的兒子失去一條右臂,自己可以為兒子報仇,一舉毒殺天下排得上號的飛廉,那種自豪感讓他張狂地發笑,渾然不知身後那條漸漸靠近他的黑影。
突然間,一隻手搭在梟夜的肩膀,「是嗎?」那聲音很是響亮,似寂靜中的炸雷突然迸發。梟夜只覺得左肩一麻,整只左手立時失去知覺,十根手指卻麻癢難耐,漸漸滲出黃色的液體。
「血癱?這種低級的毒藥也敢拿出來用?我該說你太天真嗎?」那人摸出一根繡花針,寒光一閃,一舉釘在梟夜的左眼。梟夜往後倒下,捂著左眼,殺豬般大喊起來。
那黑影走到飛廉身旁,「怎麼成了這副模樣,真是可憐啊,被那小鬼嚇倒了嗎?」
飛廉一咬牙,朝那黑影道:「虛生相?」
虛生相冷冷笑著,「血癱的毒性雖弱,但你一直用真氣壓制住它也不是辦法,要是它滲入骨髓中去的話,就算是我也沒辦法……」
他還沒說完,憬已經動手。飛廉現在中了毒,必須要以真氣壓制住毒性,而虛生相又太自以為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所以此刻便是最佳時機。
晉天祭從憬頭頂一直掄到腳下,虛空中的一切全讓憬給逆分陰陽,就算是虛生相手中的繡花針也化為陰陽,憑空消失。虛生相剛要反應,一股突然而來的厲風直接將地上的少女附近那三個男人吹開。
憬竭盡全力往地上那少女跑去,但虛生相始終離她比較近。他掛起蔑視的笑容,也往那少女跑去。
便在此時,半空中奏響天籟之音,一柄鏤著七個孔的長劍插在虛生相跟前,一道道火蛇散發則後耀眼的光芒,在長劍七個孔盤旋著,然後向虛生相圍去。
「須彌天?聽仙曲?君望?」虛生相凝聚全身真氣,將手中另一枚繡花針彈了出去,滅了其中一道火蛇。但其他六道火蛇卻已將他圍死,在他身上燃燒著。
那一刻,虛生相已成了一個火人,全身散發著焦臭的味道,縷縷青煙從他身上冒了出來。但他一點也沒掙扎,站在火焰中任火焰燃燒著自己的身軀。
火焰久久不熄,而虛生相卻瘦了一圈,骨頭都漸漸露了出來。他在火中奸笑著,那笑聲充滿著蔑視,蔑視一切,一種凌駕於萬物之上的蔑笑。那笑聲直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起雞皮疙瘩。聽了那笑聲,恐怕我會對笑敏感,恐懼著關於笑的每一個聲調。
火焰漸漸熄滅,而君望也拔出地上的聽仙曲,站在虛生相跟前。眼前這個人已經不能算是人了,說他是惡魔也不為過。不過最恰當的詞還是修羅。
在火焰褪去之後,虛生相的眼睛帶著一抹焰火,比起宿風的還要紅上數十倍。如極致之火,已經到了紅的界限。
「修羅一族?」君望那一聲把憬與飛廉都震驚了,眼前那個年輕人變成了八九十歲的老人,全身焦黑,瘦得皮包骨,與剛才的模樣完全不同。
憬突然想起《乾門秘傳》中密印篇的烙印與洛印。「洛印?」
虛生像張狂著笑著,「你也知道『洛印』。」的確他用上了「洛印」從自然中取得精氣,然後配合著薄給那女城主的返極之術,讓自己恢復年輕,活了幾百年。
君望盯著他,說道:「沒想到修羅一族除了宿風外還有另一人存在。」
虛生相斂住笑容,「的確,四方柱悲哀就在我的後人身上,我本該死了的,本該與我那些想與命運對抗的族人一同死在這座修羅之墓中。可我沒死,不,我從地獄中爬了回來。我要見柒。」
四大族只是四個巨大的悲劇,許多人在命運的折磨中抬起頭來,拼盡他們所有力量去與命運抗爭,雖然他們也明白,結果可能更加淒慘,但那股不屈於天命,不服於天命的執念使他們繼續走下去,繼續走向那條不歸路。
「宿風不能知道自己背負的命運,我不會讓他知道。一切都是柒的錯,我們拼盡全力為他守護四方之柱,卻換來這般結局,不公平……」最後那三個字在這座地底的墓穴中久久迴響。
「今宵、夢伶、天藍、我、軒轍,哪一個不是在柒的屈辱下活著。我不甘心,就算是為了宿風,我墮天而為地獄的修羅也不在乎。」虛生相越說越激動,「修羅的命運就由我來打破。」
墓穴之中,每個人都是沉默的,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虛生相的悲哀,感受到他的憤怒。現在已經無法瞭解柒當時的想法,不明白他當時出於什麼目的定下這種永世的詛咒,詛咒著守護天地的四大種族。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那都是他種下的罪業,加諸於四大族的罪業。
君望的右眼出奇地疼痛著,被稱為「神之右眼」的燧似乎與修羅那火紅的眸子有種聯繫,感受著這地底墓穴中的怨恨,竟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淚。
此時,地上昏倒的少女幽幽醒來,她感受到這兒並非她昏倒前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的欺霜。一直到她覺察到憬那股熟悉的真氣時,她才稍稍放心。
到處是一片漆黑,芷蘭不敢隨意亂動,掙扎著站起身來,以欺霜的寒氣護住自身,靜候著墓穴中的變化。
憬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芷蘭身旁,將她拉到身後。他不知道怨恨之下的虛生相會做出什麼事來,只有擋在芷蘭跟前,他才稍稍放下心。憬背對著芷蘭,說了聲,「對不起。」
「為什麼?」
「剛才我竟在你虛弱無力之時捨你而去。」他內心在折騰著,如果當時是紅雲呢,他會放下她去找出路嗎?答案是肯定的,絕對不會。
芷蘭的語調總帶著平淡,與紅雲那種仰望的高傲又不同,她是那種若即若離,或在你身旁又或離你很遠。她對許多事都以平淡之心看待,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這不起波瀾之音。「我沒怪你。」
那聲音平淡無奇,言語也是平淡無奇,可憬心中卻是一顫。那種感覺就像寂夜中的閃電,劃破天際的耀眼。憬在下一秒鐘已無法察覺自己為什麼會一顫,只是留著一份感覺,一份味道。
虛生相從懷中掏出七本秘傳,對君望道:「你也拿出來吧,第八本秘傳。」虛生相緩緩說著,「現在,八本秘傳又齊聚於此,我們來賭一場吧。贏者,八本秘撾歸他。」
君望沒有接下去,反道:「你要找柒,你不是他的對手。」
「那也無所謂,我與他始終需要相見,否則我就會繼續拖著這副皮囊活下去。你不也想找他嗎?流暄的病也許在那男人看來並沒什麼了不起。」
君望的臉色一變,虛生相已經接下去,「你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你在害怕,你怕柒見到流暄後,絕對不會放手。因為她身上有薄的影子。他絕不允許流暄和你在一起。」
「我和你賭這一把。」君望從懷中摸出那本《坤門秘轉》,扔在兩人中間。右手已握緊那柄神兵聽仙曲。他將體內兩股真氣凝為混沌,然後滲出體外。
虛生相往後挪了一步,焦黑的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尖石,然後用中資與食指夾著,對準君望。
這一戰,有外人在場,卻沒有旁觀者。兩個人都成了瞎子,只憑著對對方真氣的探索來判斷對方的位置。
墓穴中吹起一陣妖異的風,令人噁心的臭尾陣陣襲來,也拉開他們之間的戰鬥。
那令人毛骨悚然又覺得悲哉哀哉的呼嘯的風聲,奏著死亡的樂章與聽仙曲所傳著的天籟之音相抗衡著。
虛生相手指一彈,那尖石往地上半死不活的梟夜射去。君望明知虛生相的意圖,卻也不得不出劍相救。那一刻,虛生相手中的繡花針已到君望左眼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