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只是一柱香時分,整座裂闕城便成了一堆廢墟。你完全無法找到一座完好的屋子,大地破了上千道口子,又隆起一座座小山。整座城被摧殘得體無完膚。
壹倒在瓦礫當中,雙手四處揮舞,口中大喊著,「秘傳呢?」早已失去他平時的鎮靜。
今宵走到他身旁,將他扶起來,「沒了,什麼都沒了,你當初用上『截龍脈』之時為何不想到後果,現在什麼都沒了。」
壹晃著腦袋,「不可能,虛生相和渾尤呢,他們會接住的。」
「是的,可惜他們也掉入地縫之中,生死未卜,」
壹使勁地伸出右手,突然間他呆住了,「天黑了啊!」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那雙空洞的眼睛再也失去光彩,找不到一絲明亮。
「是呢,天黑了,這樣就和天空之上一樣了呢。籠罩著我們的就只有黑暗。」
今宵呆呆地看著壹,心裡冒出一個問號「壹的眼睛瞎了?」
另一頭,術天姬與亦舒正使勁地掰開地面的岩石,她們希望把填在地縫的岩石挖開,然後進入地縫中,尋找那個君望。但現實是殘酷的,任他們有通天的修為,在這種自然的不可抗拒下,每個人都是平等的虛弱無力。
那一片廢墟,廢墟下的地縫……
芷蘭掙扎著坐了起來,但她稍一抬頭,便撞到堅硬的岩石。突然她在附近不住地摸索,然後有個聲音在她耳旁響起,「你醒了,是這柄劍?」四周是一片漆黑,根本無法辨認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芷蘭下意識地往後靠,冰冷道:「你是誰?」
那人將欺霜遞給她,「我叫憬,和你一起掉到這地縫之中。」他說著又停了下來,「君望也下來了,不過應該掉到別的地方。這兒很窄,如果找不到出路,三個時辰內你就會窒息身亡。」
芷蘭心中訝然,「怎麼只有我一人,你呢?」
憬嘻嘻笑著,「我曾被埋在地底一年都死不了,在這地底還有活動空間的情況下,你說我至少可以或上三年。」憬停止說笑,說道:「我去找找有沒有出路,我一時是死不了,但總得替你想想。」說著便往後摸索,但只摸索半柱香時分,便已是完全絕望。
他們完全被困在一間小室中,大約有六步長,七步寬,一個人高。在中間還有根巨大的石柱,若非有這根巨大的石柱頂著落下的石板,他們早就被塌下的岩石壓扁。
芷蘭緊緊握著欺霜,早已被傷痛折磨得疲憊不堪的她早已沒有多餘的真氣去抵禦欺霜的寒氣,一下子被凍得直發抖。
憬慢慢靠近她,「冷嗎?」他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她,「雖然有些破爛,但也是很暖和的。」
芷蘭沒有接,反坐了開去。憬也不勉強她,靠著牆壁,抬起頭,懷念著自己的前半生。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渾渾噩噩,一事無成。而到現在他甚至連自己想做什麼都不知道。自己整天都隨著別人的腳步,然後被牽著鼻子走。
大地依然在震動,隨著岩石的不斷下塌,憬他們所處的空間也越來越狹窄了。芷蘭已明顯地感到不適,她的呼吸越來越低沉,拼盡全力,結果卻什麼都沒吸到。
憬已完全摒住呼吸,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不呼吸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在石縫間的自然之氣竟從他的毛孔滲入他的體內。而他也覺得只是閉氣一會兒,真氣竟有所增長。
那時,他大喜之下竟忘了身旁那位女子可不會有他這種能力,等到他意識到這點時,芷蘭已然昏厥過去。
憬突然給自己一個耳光,口中仍在喋喋不休,「在這種關頭,怎麼還想這些。」然後他又說服自己,「現在能救她的唯一法子就是過氣給她。說不定拖上一兩個時辰便有人來救我們。如果就這樣放任她,一定沒得救的。」
憬傻呼呼地雙手合十,朝芷蘭那個方向拜了三拜,口中唸唸有詞,「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今天是為了救你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您老有怪莫怪,半夜可不能來找我算帳。「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人家都沒死,什麼半夜算帳。
他戰戰兢兢地往芷蘭那方向摸去。許久才摸到芷蘭的手。那一刻,他的腦子幾乎充血,他現在不用鏡子也可以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比西紅柿還要紅通。他內心在給自己打氣,「以前青嵐的手我都牽了上千回,不過是女人的手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別怕別怕。」身子慢慢往芷蘭移了去。
那縫隙一點光亮也沒有,憬懷著忐忑的心情,許久才摸到芷蘭的臉。他已經咬緊牙根,如果再找不到芷蘭的嘴唇的話,他只怕會崩潰,然後放棄,頂多一命賠一命好了。他內心不住大喊,「紅雲,原諒我。」
芷蘭已是氣若游絲,再過半柱香時分只怕就要香消玉殞了。憬那時閉上眼睛(其實閉不閉眼睛都是一個樣,什麼都看不見),慢慢印上芷蘭的嘴唇,嘴脹得像氣球那般,不斷將體內的氣體傳給她。
雖然沒人看見,但他的確在冒冷汗,手一直在抖,精神已到崩潰的邊沿,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有人快點來救他,好解除他此刻這種窘境,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有人來,否則自己就算巧舌如簧,也洗脫不了這個罪名。而且他也在害怕,當初面對比他強上不止一倍的嬴的時候也沒有如今這般恐懼,他只差一點就要飛出淚水。
呼吸緩了過來的芷蘭漸漸醒來,她只覺自己的嘴唇被人印上了,身旁又傳來男子的氣息,心中大駭,以酸軟無力的手將身旁這個「十惡不赦」的賊人推開。
憬見她轉醒過來,激動得幾乎要放聲大哭,「您老人家終於清醒過來了,老天爺,我感謝你。」他有種如遇大赦的感覺,被芷蘭一推,撞在岩石上卻忍不住要讚美老天一番。
但他未開心一下,芷蘭那邊的呼吸又渾濁起來。芷蘭緊緊地抱著欺霜,往後縮了縮,就算看不見她的臉,也知道此刻她心中那股恐懼。
憬大喊:「別,您老可別再昏過去,您再昏過去,我就死給你看。」然後他拍著自己的嘴,「人家都暈了,還怎麼死給她看啊!」
芷蘭那一刻只覺得坐在她對面那個男子腦袋有些毛病,但她已無力說話,頭「嗡嗡」響個不停,呼吸漸漸沉重下來,意識又開始模糊。
憬摸到中間那根石柱,嘴中說著:「現在只能賭一把了。要不然她要是又暈過去,那我也只有死路一條。」他握緊手中的晉天祭,空間內的氣體開始分裂成陰陽,岩石也隱隱有被扭轉的趨勢。
憬將自己的真氣與晉天祭相通,然後灌注兩者的真氣,一舉砍在中間那巨大的石柱上。
只聽得「鐺」的一聲,石柱外圍的岩石紛紛脫落,逐漸露出它本來的真面目,一隻三腳的古鼎。
憬雖看不見,但他可以體會到一種奇妙的感覺。他什麼都看不見,但已然知道眼前這只古鼎的名字乾鼎。
在那一刻,大地劇烈晃動著,那只古鼎上的銘文在黑暗中飄了出來,發出淡淡的光芒。它們圍繞著憬,然後慢慢飛入憬的體內。
憬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多了一篇銘文。那篇銘文與坤鼎上的銘文相連,相互輝映,散發出飄渺之氣。而在兩篇銘文相交融之處,多了幾個顯眼的大字「乾坤八劍」。
憬睜開眼睛,他跟前那只三腳古鼎已化作裊裊青煙,消散在那間小室中。
少了中央那根巨大的石柱的支撐,上面的岩石又紛紛塌了下來。憬苦笑著,「這一次怕是賭輸了。小心……」最後兩個字他是向芷蘭說的,但那一刻,芷蘭已在昏迷的邊沿,怎麼也無法避開憬的「小心」所指。
憬當下一個大踏步,整個人撲在芷蘭身上,替她扛下那一塊塌下來的岩石的砸擊。當時他立馬噴了一口鮮血,直接將芷蘭的上衣染紅了。他只覺後背熱辣辣生疼,也許後背已爛成一團了。
「沒想到我命這麼大,這樣都死不了。」他運起全身真氣,將背上的岩石頂開,然後閃電般滾開,嘴中仍不清不楚地說著:「您老別見怪,當時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嘛。」
芷蘭突然覺得呼吸順暢得多,「我……沒……怪……」她說到這兒便沒說下去,不過憬也知道她要說什麼,終於放下心來。
「咦」在岩石塌下之後,四周突然豁然開朗。他們似乎在一個地底遺跡之中。那遺跡在很深的地底,而且建造得十分牢固,受了壹的「截龍脈」後只是扭曲了些許,脫落些許岩石而已。而憬與芷蘭卻正好被脫落的岩石埋了起來,否則便不會出現剛才那個窘境。
芷蘭呼吸有順暢,人也清醒很多,「你……」她還沒說完,憬已補充完整,「我沒事,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他也不敢靠近芷蘭,離她有遠就有多遠。
芷蘭勉強坐了起來,「我……」憬又截斷她的話,「我們應該被困在一個地底遺跡之中,我想會有出路的。」
芷蘭話語中帶著幾分溫度被憬的一陣打斷又化為冰點,冰冷地說著,「剛才的事,我想,我們都應該忘了,你也無須為此打斷我的話。」
憬嘻嘻幾聲乾笑,尷尬地搔搔後腦勺。他如芒刺在背,趕忙起身,「我去看看附近有什麼出路,等找到出路我再回來帶你走。」說著一溜煙便滾開了,心中還暗自慶幸,「幸好跑得快。」但還沒來得及開心,他已在黑暗中碰了幾次壁,幾乎把鼻子撞扁了。
芷蘭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在黑暗中亂跑一通,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憬心中訝然,「她怎麼會這麼快追上我?」
「真氣,你身上那股與眾不同的真氣是最好的紅繩。」她說出這句話後馬上意識到自己比喻錯了,忙補上一句,「反正就是真氣。」
好在憬在傻愣之時也沒聽進什麼東西。他稍稍凝神,「禁聲,有人來了,來的人不是君望」還有其他人也在這下面?那個拿著紅雲那本《乾門秘傳》的男人。」說到這兒,憬幾乎要忘記自己的後背仍火辣辣生疼,就要衝出去搶那人手中的秘傳。
芷蘭忙拉住他的手,「來人的修為不低,你後背受了傷,不是他的對手。」說著便拖著憬躲在陰暗之處。
憬與芷蘭兩人蹲在一起,聞到她身上散發的體香,不由得想起剛才的畫面,臉一紅,忍不住給自己兩個耳光,然後定下心神,口中引開自己的雜念,「不知紅雲現在怎麼樣了?」
芷蘭忙擺出「禁聲」的手勢,而那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