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紅袍傳 上卷 簪花 第五回 巫山陳孤鴻(修改)
    木榮春奔波一宿,直到東方泛白,才將幾千頭野狼盡數誅殺。行經路程不下一千多裡,盡管疲累不堪,但返回浣花鎮,他卻不敢稍作歇息,小雲的情況實在讓他放心不下。在鎮上找了一家舊衣鋪,將睡下不久的老板,硬生生的從被窩中揪出,以高於平時十幾倍的價錢買了幾套冬衣。然後馬不停蹄趕到“悅賓樓”,不去理會小二詫異的目光,買了些食物,如風馳電掣,返回小廟。將沾滿狼血的道袍脫下,抓起一把積雪,將身上的血跡擦拭干淨,換上一件儒衫。將其它物品用布包好,挽成包袱背在肩上,轉身出了廟門。

    他心中焦急,楚天舒雖已敗走,但估計陳孤鴻將接踵而至。最好和小雲馬上離開此地,否則難免再起爭端。心如電轉,腳下卻是不慢,片刻抵達小雲棲身的窩棚。

    窩棚中沒有半點聲音,他心頭一緊,急忙掀起草簾鑽了進去。借木板縫隙透下的微光,見雲娘子仰面躺在茅草上,雙目緊閉,呼吸斷絕,早已香消玉殞。木榮春暗自歎息,不禁略有感傷。側頭見小雲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口鼻間似乎也沒有了氣息。大吃一驚,俯身去試小雲脈搏,發現仍在微微跳動,方才松了一口氣。

    小雲在這個四面透風的小棚中,坐了整整一夜,加之母親辭世的打擊,此刻他渾身僵硬,關節強直,除了眼睛微微轉動,和死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體內血脈基本停止了運行,木榮春心知稍加移動,就會傷及他的筋骨。取出兩粒“九轉回春丸”,用力捏開小雲牙關,放了進去。見他已經不會自主吞咽,無奈並起雙指,點在小雲的喉部,強行輸入真氣,引導藥丸進入他的腹中。心裡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及時趕回,否則再晚施救片刻,小雲必有殘疾之厄。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小雲的身體終於軟了下來,緩緩倒在母親身旁。對木榮春視而不見,一雙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盯著母親。木榮春柔聲道:“小雲,人死不能復生,你不可傷情太過。否則你娘也會感到不安的。”小雲不答,木榮春不再多說,將小雲的衣服全部脫下。一個人即使再瘦,臀部總歸還是有些肉的。但小雲竟然已經瘦到,連臀部都已是皮包骨了。渾身上下瘦骨嶙峋,看上去竟不像是一個人的軀體。就像一根枯了的木頭,或是像一塊矗立在曠野中、已經被無情風雨,侵蝕得不成模樣的巖石,總之就是不像人。

    木榮春心裡慘然,這小小的軀體裡,到底承載了多少苦難和不幸,已經不是他人所能想象的。從包袱中找出一件棉衣,給小雲穿好。然後取出食物,道:“你吃點東西吧!”見小雲沒有反應,又道:“你還是多少吃一點吧!否則,哪來的力氣安葬你娘?”小雲終於機械的點了點頭,從紙包中拿起一片鹵肉,嚼也沒嚼,就這麼咽了下去。吞了三四片,小聲道:“我飽了。”

    話一出口,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吃了一驚。聲音嘶啞低沉,竟比五、六十歲人的嗓音還要蒼老幾分。木榮春心知這是因傷心太過所致,將小雲摟進懷裡,輕拍他的脊背,柔聲道:“好孩子,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說完雙眼已有些濕潤。小雲努力幾次都沒能掙脫他的摟抱,不再掙扎。終於流下了眼淚,卻沒有哭聲。這無聲的哭泣,豈不更令人肝腸寸斷,黯然神傷!

    片刻後,待小雲情緒平定,木榮春從窩棚頂部抽出兩塊木板,在雪地上鋪好,將雲娘子抱上去。小雲手指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道:“我爹爹就葬在那裡。”木榮春明白他的意思,是想將父母葬在一處。於是不再多言,俯身將木板平托在雙臂上,朝山丘走去。小雲如同行屍走肉,踉踉蹌蹌在後跟隨。

    此時已是癸亥年正月初一的巳初時分,一輪紅日懶洋洋的懸在空中,天上沒有一絲雲彩。遠處鎮裡,偶爾傳來零星的鞭炮聲和兒童的嬉戲聲,空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祥和喜慶,卻和小雲的心境相去甚遠。木榮春催動“乙木玄陰劍”在山丘上挖了一深坑,將雲娘子抱進去。

    小雲跳進墓穴,伸手撫摸母親瘦削的雙頰,不停親吻她的額頭。母親像是睡著了,仿佛只要喚她一聲,她就會起身抱緊自己,加倍憐愛自己。心如刀鉸,再難抑制自己的感情,扳住雲娘子肩頭,大吼道:“娘,您起來!您怎麼能丟下我,自己去死呢?”話音未落,涕淚滂沱,嚎啕痛哭。突然感到胸口巨痛,舌底發甜,一張口,鮮血狂噴不止。

    不知為什麼,他心裡反而有了一點快感,潛意識裡在想“不如就此吐血死去,也好和母親做個伴兒!”心頭如刀劈斧鑿,但嘴角卻浮起一抹微笑。意識逐漸模糊,大喊一聲:“娘,我來了!”慢慢歪倒在母親身旁,昏死過去。

    木榮春大吃一驚,躍進墓穴將他抱了出來。見小雲面色焦黃,鮮血兀自一刻不停的從嘴角流出。為避免失血過多,傷及心髒,伸手封閉了他胸前的幾處穴道,然後運起“乙木玄陰功”,將真氣強行輸入小雲體內。

    木榮春的真氣,屬於東方陰性的乙木,人的心髒屬於南方丁火。隨真氣大量湧入,因木能生火,小雲的心跳逐漸加強。過了一會兒,面頰泛起幾絲血色,情形大見好轉。木榮春繼續催動真氣,片刻後小雲緩緩睜開雙眼。木榮春撤回雙手,道:“你不可如此自殘!這樣下去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尤其是你的母親,她含辛茹苦把你養大,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死嗎?”伸手為小雲把脈,發覺脈相平穩,宏大有力,心知危險已過,隨即放心。

    小雲緩緩點頭,道:“道長責備的是!小雲心傷家母之死,情緒失控,險些淪為不孝之子!”見他已解開心裡的死結,木榮春大感欣慰,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盡快安葬你娘,也好讓她早得安寧!”

    小雲默默點頭,再次躍入墓穴。見母親衣服上星星點點,都是自己噴出的鮮血,心中酸楚。俯身深深一吻母親額頭,心想“母親像是睡著了,如果是用泥土將她掩埋,她會不會感到疼痛和氣悶?”猶豫半晌兒,將棉衣脫下,輕輕蓋在雲娘子已經蒼白的臉上。然後眼含熱淚,咬了咬牙,飛快捧起一把泥土灑了下去。當母親被泥土完全掩埋,忍不住失聲痛哭。

    木榮春暗自歎息,躍入坑內將他抱出。從包裹中再次找出一件棉衣,給他穿上,道:“你歇息一下,余下的我來做!”從領後掣出拂塵,朝墓穴兩側的土堆橫掃了過去。狂風卷起泥土,迅速將墓穴掩埋。轉眼間,形成一個圓錐形的土包。一個善良美麗女子的短短一生,就此湮滅。除了在小雲心中留有無盡的思念,在世間所能留下的,也只是眼前的這抔黃土而已。

    將雲娘子安葬後,二人並肩坐在山丘上,遙望煙雲縹緲的戴天山,一時誰也沒有講話。過了一會兒,木榮春收回目光,道:“孩子,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小雲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搖頭。木榮春道:“你是否願意隨我入山修道?”小雲沉吟片刻,道“您對我有救命之恩,小雲今生恐怕都無法回報。道長但有所命,不敢有辭!”

    木榮春心中一喜,道:“拋去我對你的幫助不論,你自己是否情願入山修道?”小雲道:“小雲有一事不明,不知道長可否為我指點迷津?”木榮春微笑道:“盡管問來,老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雲將目光投向母親的新墳,語氣轉為悲憤,道:“家母一生勤儉,與人為善,雖然生活困苦,卻從不怨天尤人!所謂‘天道酬勤,賞善罰惡’,為什麼她未到中年就命赴黃泉?”

    木榮春長歎道:“此是祿命所限,非人力之可挽!”小雲道:“命運是否可以改變?”木榮春頷首道:“可以!捨棄欲望,遠離紅塵,遁跡山林,靜心修道,就可改變今生命運!”小雲如連珠炮,繼續發問:“即言可變,又將如何修道以求其變?”

    木榮春語速也隨之加快,道:“絕聖棄智,捨欲沉心,以‘自然’為法,以‘無為’為用,‘懷柔下卑’以為行,自可超越生死,解脫輪回,則命運又安足論也!命運之窮通,人壽之短長;貧窮與富貴,顯達與卑微;上智與下愚,迅捷與遲鈍;強分彼此,毫無意義,若與‘大道’之浩淼無窮相比,猶如芥子之微小難察。修道之人,上可長生久視,下可不老長春。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形離造化之工,神游八極之表。上窮碧落,下至黃泉,逍遙縱橫,任意為之,同天地並老、與日月同輝,乃至無窮!”

    小雲心潮澎湃,立即翻身跪倒,道:“小雲願拜道長為師!”木榮春跪倒回禮,道:“我不能當此大禮!欲收你為徒的,另有其人。你先起來,聽我慢慢道來。”

    二人坐好,木榮春將祖師欲收小雲為徒的前因後果,細細講了出來,最後道:“我創教祖師姓李名耳,世間之人要麼稱他‘老子’或‘老君’,要麼就稱他‘老聃’,無人敢直呼其名。蓋因祖師在千余年前,就已修成正果。別說像你、我這樣的凡人,就連諸天神佛也大多都是他老人家的後輩。祖師地位尊崇無比,上天下地,自古至今,無人可出其右。眼下他老人家動了收徒之念,對你而言,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緣!你要善自把握、珍惜。一旦學有所成,對內你要負起中興教門之責,對外要負起除魔衛道、福佑百姓之職,艱難繁苦,決非常人所能想象。不知這些你是否想過?”

    小雲悲喜交集,他方歷喪母之痛,又聞驚天喜訊,一時間以為身在夢中。過了一會兒,道:“既蒙太上祖師收歸門牆,小雲自然算是道門弟子。本教興衰之責,自應承擔,又豈敢畏難推辭?至於降魔衛道、福佑百姓,原本就是修道之人的份內之事,我自當勉力而行!”

    木榮春撫須微笑,道:“甚好!今晚你隨我暫且在小廟棲身,明日一早我們立即啟程。”一頓,又道:“你大名叫什麼?”小雲道:“我叫雲歸鶴。”木榮春一拍小雲肩頭,道:“咱們邊走邊談。先去你住的窩棚,把東西略一收拾。”起身道:“你的名字很有我們道家‘逍遙自適’的韻味,不知誰給你起的?”

    二人並肩下山,小雲道:“是家父!家父無意功名後,喜讀道門典籍。給我取名‘歸鶴’,或許就是他當時心境的一種體現!”木榮春點頭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異於常人的性情,一半得自天生,一半八成是來自玄門典籍的熏陶。能夠加入本教,對你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二人鑽進窩棚,見門口放著一封書信。小雲將它撿起,見信皮上寫著“小雲親啟”。四個字龍飛鳳舞,心知出自景略之手。頗感納悶,隔這麼近的距離,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說,竟然還要寫信!此信沒有封口,取出信紙,展開閱讀。

    信上寫道:“小雲,我已拜‘文宣王’孔先生為師,今日就要隨師父遠赴京師,不及道別,甚感遺憾。特寫此信告知,托七嬸轉交於你,勿念!自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日再能相見,願君善自珍重,以期來日。另據木真人言,伯母病勢危重,如果撒手西歸,萬望節哀順變,不可傷情太過。君自是通達之人,不必我再多言。”正文至此結束,下面署名景略,日期是昨日。

    木榮春從旁邊略一瀏覽,心中明了。孔居易可能身有急務,需要馬上返回京師,所以在找到景略後,就立刻踏上歸途。怪不得昨夜自己力戰群狼,以他的修為居然毫無所覺,原來竟已離開了這裡。獨孤景略來不及和小雲道別,托七嬸轉交此信。今日一早,七嬸前來送信,正值自己和小雲上山安葬雲娘子,棚中無人。無奈,她只得將書信放置在門口顯眼處,就自行回家了。

    小雲將書信掖進懷裡,道:“道長,‘文宣王’是誰?”木榮春道:“‘文宣王’孔居易,乃當朝御史,‘昭武’皇帝的心腹重臣。他是‘至聖先師’孔子的嫡傳子孫,不但是朝廷肱股,也是江湖中的泰山北斗。孔家的‘浩然正氣功’,是內家功法的極至神功。你的這位小友,能拜孔居易為師,也算蓋世奇緣。你不必擔心,‘文宣王’教出的弟子,肯定是國之棟梁、人中龍鳳!”

    小雲心中暗感高興。景略自幼學習儒術,一直以治國安民為己任,如今能拜在儒門宗匠的門下,也算遂了他平生之願!想到這裡,感慨萬千,短短一日之間,母親辭世,景略遠行,自己也將遠離故土,西去昆侖。兒時親密無間的伙伴,從此遠隔萬裡,天各一方,不禁使他興起世事無常之感。

    窩棚中除了幾件借來的鍋碗瓢盆,再也沒有其它物品。二人將東西略一歸攏,打成一個包裹,鑽出窩棚。木榮春道:“你入本教一事,眼下最好不要讓鎮上的人得知,以免多生是非!我還要去鎮上采購物品,可以順路代你歸還這幾件東西。你就不用一起去了,先回小廟休息,我片刻即回。”小雲點頭稱是,待木榮春走遠,獨自向小廟走去。

    當夜,二人在廟內歇息。木榮春為小雲再次疏通經脈,之後才讓他睡下。一日經歷的變故太多,小雲早已筋疲力盡,躺下不久,沉沉睡去。木榮春將下午購買的食物和日常用品,分門別類用布包好。打成一個包裹,以便路上攜帶。閒坐無聊,想起楚天舒不及取走的玉棒,就在自己懷中,便取出細細打量。

    這根玉棒長約尺五,色澤微紅。通體晶瑩透亮,並不像其它玉石那般冰冷,握在手中,甚至還能隱隱感到幾絲暖意。表面雕有山川草木,以及龍、麟、龜、鳳等靈獸。雕工樸拙,但看上去卻頗顯精美。他向玉棒中注入了一點真氣,試一下是否可以控制它。過了一會兒,真氣如石沉大海,蹤跡全無,玉棒也沒有任何反應。搖了搖頭,將玉棒揣回懷裡,心想“這類奇門法寶,必然有極為特殊的操縱之法,外人又怎能知道?”

    上半夜小雲在睡夢中數次呼喚母親,聲音淒厲,神情悲苦。不知不覺中流出的淚水,將墊在身下的棉衣,洇濕了一大片。木榮春只得再次輸入真氣,助他寧定心神。過了一會兒,見小雲神情漸趨平和,方才停止行功。

    次日清晨,木榮春背起包裹和小雲一起走出小廟。遙望仍然籠罩在白色晨霧中的浣花鎮,小雲心中生出幾分惆悵。注視良久,面向埋葬雙親的土丘跪了下來,默默叩了三個響頭。起身道:“木道長,咱們走吧!”木榮春道:“你不必難過!當你功行圓滿之日,自可回來祭拜雙親,眼下只不過暫時離開而已!”小雲點頭稱是,二人向西北的摩天嶺走去。

    摩天嶺位於蜀郡西陲,是中原通往西域的門戶。山勢極高,綿延三百余裡。嶺上沒有人家,除了偶有獵人和采藥人,無人會在此時進山,景色頗為荒涼。嶺上有一盤腸小路,是西接大漠、東連巴蜀的唯一通道。

    晌午時分,二人抵達摩天嶺,在盤腸小路入口停下。木榮春道:“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順便你也吃點東西。”將包裹卸下,讓小雲用餐,他開始四處巡察。

    木榮春心裡十分清楚,楚天舒敗走,陳孤鴻必將隨後趕來。此人居住在巫山朝雲峰,來歷神秘,近兩年迅速崛起,名聲已不在老一輩之下。據說她生性淫蕩,慣愛招蜂引蝶。但除此也無大惡,所以和名門正派也沒有發生太大沖突。木榮春並不畏懼陳孤鴻,但此刻他和小雲在一起,不想招惹是非。能夠避免和陳孤鴻朝面,自然最好。巡視一周,見並無異狀,木榮春轉身折回。

    二人休息片刻,正准備出發,木榮春突然神色凝重,對小雲道:“一會兒不論發生什麼,你都不必驚慌。呆在我身邊,不要四下亂走!”見他如臨大敵,小雲隨之緊張起來,道:“出什麼事了?”木榮春沖他擺了擺手,目注左前方,同時從領後掣出拂塵。小雲反應極快,迅速將包裹拖到一塊高大的巖石後面,自己隱身其後,只露出一雙眼睛注視外面的動靜。

    遠處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轟鳴聲,其中夾雜幾聲淒厲的吼叫。木榮春心裡納悶,這是什麼聲音?竟然如此古怪!聲音越來越近,如雷鳴貫耳,地面劇烈顫動,山坡上的積雪碎石紛紛下落,就像發生了地震。過了一會兒,四頭獵豹拉著一部體積極為龐大的車輛,從左側山角駛出。車廂用鐵板鉚制而成,漆滿彩繪,華麗非常。由於太過沉重,前行之際車輪碾壓地面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並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四頭獵豹體形巨大,渾身上下一片雪白,竟是洪荒異種。頸中項圈用黃金打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木榮春冷哼一聲,心想“什麼人好大的排場!”此車馭手位置上坐著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數九寒天,他竟然赤裸上身,肌肉墳起,如銅澆鐵鑄。不停揮舞手中金鞭,不時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駕馭四頭獵豹,如風馳電掣,瞬間就到了眼前。

    大漢單臂運力,甩個響鞭,四頭獵豹立刻停下。渾身上下汗氣蒸騰,張開布滿獠牙的血盆大嘴,伏地急劇喘息。駕車大漢一聲不響從車上躍下,神色恭謹站在車旁,對站在山路中央的木榮春,恍如不見。

    木榮春凝目細看,見車廂的兩側板壁上各寫有兩字,左邊是“朝雲”,右邊是“暮雨”。車門上方寫有“行雲布雨”四個篆字橫批。車廂上除繪有日月星辰和數朵彩雲,左右還各繪有一個裸體女人。畫工頗為傳神,面目栩栩如生,媚態橫陳,極盡挑逗之能事。此車的主人,將如此淫穢的圖畫繪制在車廂上,並於光天化日之下,招搖過市,可謂放肆已極。木榮春不禁為之暗暗搖頭。

    車門打開,閃出兩名紅衣女婢,一左一右立在車前,一同躬身,道:“恭請仙子法駕!”木榮春微微冷笑,心道:“此人究竟是誰?裝神弄鬼,豈不可笑?”兩名女婢話音剛落,從車廂中走出一個女子。她年齡大約在二十歲上下,眉目秀麗,身穿一襲白色紗裙,直垂腳面。雙臂纏繞一條數寸寬窄的寶藍色絲帶。雲鬢高挽,衣帶當風,豐神綽約,竟如凌波仙子,令人不敢逼視。

    她緩步走到木榮春身前,嫣然一笑,輕起朱唇,道:“小妹巫山陳孤鴻,拜見木真人!祝您老萬福金安!”聲音清脆悅耳,頗有拘魂攝魄之力。說完,斂衿施禮。木榮春心想:“果然是她!”當即回禮,道:“陳道友太客氣了!老道草野之人,有何福可享?又有何安可言?”說到這裡,心想“江湖傳言陳孤鴻生性淫蕩,面首三千。但看她清麗絕俗,卻又不像!莫非傳言有誤?”又道:“陳道友玉容仙姿,令人見而忘俗。老道今日得見清顏,實是三生有幸!”

    陳孤鴻十分高興,抿嘴一笑,柔聲道:“能得木真人一語之贊,小妹幸何如之!您執掌道門五十余年,剪除凶頑,救苦度難。功在江湖,惠澤蒼生!亮節高風,令小妹敬佩不已。上至朝堂,下及鄉野,乃至遠涉江湖,不論是誰,無不期盼道長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又豈獨小妹為然?”說完,再次施禮。

    小雲從大石後望去,見陳孤鴻姿容絕世,不禁心旌搖曳,暗暗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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