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仙重新睜開眼睛,已是一片黑夜。月光奪入眼中,甚至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卻發現天空中有紅的綠的藍的三輪月亮。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想要抬起手來擦一擦眼,豈料……
他沒有感覺,像心被抽空了一般,有力使不出來!他想努力轉動一下頭顱,卻極其地艱難,藉著眼之餘光瞥到自己竟然沒有手,沒有腳,甚至沒有身軀!他驚然地發現自己只剩下一顆頭了。
他啞然而笑,知道自己又在做怪夢了。抬頭看著天空中一碧一藍一紅三輪明月,冷風吹面,寒意襲人。
頭雖然不能動,但是眼珠子卻可以活動。四下裡張望,突然啊的發出一聲大叫。四周瀰漫著血腥味,一堆堆失去腦袋的軀體,還有一堆堆失去軀體的腦袋,散落在周圍。暗影幢幢的野狗,睜著黑夜中閃閃發亮的綠眼睛,到處啃噬著屍體,吱嗤作響。
這夢也做得太奇怪了。自己被人砍掉了腦袋,但是為何砍掉了腦袋還沒有死呢?
他越想越糊塗,卻開始有些害怕起來。這時,一隻野狗在黑夜中閃著黝亮的狗眼,慢慢踱了過來。左小仙大吃一驚,那野狗伸長舌頭在自己的臉上舔了一下,滿是腥臭的涎液,聞之而欲作嘔。「完了完了,這他媽的野狗居然想吃老子的頭!」左小仙嚇得大喊救命,那野狗似乎有些吃驚,退了一步,呲牙咧嘴,嗚鳴不已,似乎對一顆還能說話的人頭感到有些意外。
「去,去吃別的,不要來吃你爺爺。」左小仙罵道。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自稱野狗的爺爺,似乎很是吃虧。但那野狗對他也產生了濃重的興趣,竟不離開,反而屈著後腿坐了下來。左小仙靠著滿口污言穢語和大聲喝叱,居然一頭一狗這麼對恃著,足有十來分鐘。那野狗終於忍不住了,伸出舌頭在嘴巴上舔了一圈,重新走了過來。左小仙看恐嚇和叫罵已經不起作用了,只得大聲呼救。
忽然,嗤的一聲,一支箭羽激射而來,將那只野狗釘在了地上。數條人影從北方疾奔而來,站定在刑場之外。左小仙大喜,暗想一條小命終於保住了。但想起自己現在居然只剩下一顆人頭了,不免又有些恐慌,只想著從這恐怖的夢境中早點醒過來。然而奇怪的是,眼前的明月,天空,屍體,野狗,卻都清晰可見,渾不似夢中。
「找燕空雪的頭。快!」說話者是一個白衣飄飄的絕色麗人,嬌軀纖長,風姿雋秀,白裙胸口繡著一輪圓圓的花紋鑲邊的圖案,甚是古怪。
她身後一個侍女模樣捂著鼻子,緊張地問道:「姬長老,這裡面有幾十顆人頭,我們都不認識這人啊。」那絕色美婦指著左小仙的頭顱道:「就是那顆。用紫晶菡將頭裝起來。」
那侍女取出一方半透明狀的紫色石盒,猶豫了片刻,壯著膽子,踩著那些散碎的血肉和殘軀,彎起腰來去提左小仙的頭髮。
左小仙朝她眨了眨眼,笑道:「美女,你好啊。」他在能夠自我意識的夢中,唯一的樂趣就是可以隨時調戲美女而不用怕被警察抓。
那侍女尖叫一聲,坐倒在地,嚇得俏臉蒼白,連滾帶爬地逃了回來,跪在那白衣麗人的腳下,顫聲道:「姬……姬長老,有鬼……那……那人頭還沒有死……」
那白衣麗人冷哼了一聲,不悅道:「沒用的廢物。他的人頭如果死了,我們御女宮還要它幹什麼?」她隨手解下那侍女的一襲衣袍,撕成幾片,丟落在屍骨之上,縱身一躍,在那衣上滑了過去,一隻提起了大呼小叫的左小仙的頭顱。
那白衣麗人身後的幾個俏侍女無不面面相覷,慘然失色。看見過長著兩隻頭的烏龜,卻還不曾見過張嘴說話的人頭。
「姬長老,他……據說燕空雪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爺,又不會任何幻道,怎麼會只剩下一顆頭而不死呢?」一個侍女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白衣麗人打開紫晶函,便將人頭給丟了進去,啪的一聲關上了石盒,修眉微揚,似乎有些得意,道:「這個自然。燕空雪因為其父燕空遲玉與海盜之王風陵澤野勾結謀逆而全家被誅殺。幽冥島主仙道在探監之時,便在他身體裡種下了絕天神術,將他的神魂封印在頭部。所以他身首異處,頭顱卻仍然能夠借助仙道封印在頭顱裡的源力而存活至少五天的時間。大神官及時截住了仙道和他的弟子們,我們正好提前下手,將人頭搶了去,讓仙道這老傢伙跑了個空。」
「呵呵,為人嫁作衣裳,仙道肯定是氣瘋了。」那幾個侍女都笑了起來。
數人匆匆離開,趁著夜色來到一座城樓上。城垛口的陰影角落裡垂下一根繩索,他們便沿著繩索降下城牆,向遠方而去。
石盒之中,左小仙的人頭卻茫然地睜著眼睛,盯著半透明的石盒之外的夜空,喃喃道:
「靠,真他媽的古怪,我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為什麼天上有三個月亮呢?我在做夢之前到底做了什麼?媽的,為何我……啊——」左小仙實在忍不住了,在石盒中發出一聲淒厲而慘絕人寰的長叫。
「姬長老,他……他又在叫了……」那被人頭嚇得夠嗆的俏侍女面無人色,似乎仍然沒有從驚慌中回過神來,顫聲道。
白衣麗人冷冷道:「燕空雪,你若再叫,小心我將你的狗頭扔了餵狗。」
左小仙一雙眼珠子咕嚕嚕亂轉,驚道:「拜託美女,不要這麼凶好不好?我不是什麼燕空雪,我叫左小仙,這是怎麼回事?我……我怎麼看不到我的身子了?我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可是……媽啊,這也看得太清楚了,以前我做夢夢到美女的時候,都有些模糊……過來,美女,讓哥哥抱抱……哇嗚,你的胸好大……」
他仍然固執地相信自己在做夢,這是一個半清醒半睡眠狀態的春夢。而這種夢境,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其實是可控制的,甚至做夢的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去做一些白天不敢做的事情,比如眼前調戲美女,甚至和美女做愛。
那白衣麗人臉色微變,停了下來。身邊眾女都有些膽顫心驚,其中一個道:「長……長老,這是大神官的命令……可……可千萬不能丟了這顆人頭啊……要不然我們都……都活不了了……」
白衣麗人瞪了她一眼,冷冷道:「閉嘴——」
北方黯郁的天幕上,一紅一白兩道雪亮的光芒若隱若現,如閃電疾奔,天刀縱越。眾侍女無不失色。白衣麗人伸出兩根纖纖玉指,豎在唇邊,低聲道:「大家都不要作聲。幽冥島主仙道,此刻正與大神官在激戰之中,我們不能驚動仙道的弟子。」
左小仙又開口了:「媽啊,這夢做得越來越亂了,明明是這麼大的月光,怎麼會有閃電呢?」
白衣麗人帶著幾位侍女,坐了馬車疾行。左小仙的人頭在石盒裡給撞得七磕八碰,不時發出幾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聲。白衣麗人充耳不聞,只是揮鞭趨車疾行。
他們已經行駛了半夜,估計少說也有一兩百里了。左小仙在石盒裡被撞得鼻青目腫,實在難熬,竟然在暈暈沉沉中又睡了過去。等他再次睜開眼來時,那一碧一藍一紅三輪明月,各自墜向天邊。左小仙從石盒中看看灰濛濛的原野,籠在淡渺的輕煙之中,廣原淡漠,野草飛揚。長著三支角的野鹿,在原野上被那獅虎獸追得狂奔,天空中掠過幾隻雁鳥,留下一串驚鳴。
左小仙在紫晶函中大聲叫喊:「喂,喂!」但那白衣麗人似乎憂心沖沖,無心搭理他。左小仙實在沒招了,叫得聲嘶力竭,於是開始唱歌,卻將歌詞給稍微改動了一下:「妹妹你坐車上啊,哥哥我盒中坐,恩恩愛愛車聲蕩悠悠……」
那白衣麗人伸出一支纖長素白的手掌,按在石函上,冷冷道:「燕空雪,你閉嘴!」左小仙暗想這反正是一場春夢,也不再害怕,肆無忌憚地盯著那白衣麗人高聳的胸口,笑道:「美女,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我是姓左,左小仙,可不是燕空雪。美女姐姐芳姓尊名?仙鄉何處?有無婚配?」
白衣麗人道:「燕空雪,我聞得你乃是王城中有名的謙謙君子,知書達禮,風姿雋永,卻為何如此口出亂言?」
左小仙道:「拜託,美女,我跟你說了,我不叫燕空雪,我叫左小仙。這世界上帥的人多的去了,你不能因為我長得帥,就一廂情願地將我當作那個什麼死鬼燕空雪。對了,這燕空雪到底是什麼人?你們什麼御女宮和什麼幽冥島為什麼要搶他的人頭?我又為什麼只剩下一顆人頭了,還有……還有這夢也太他媽的古怪了,古怪得我都不想出來了,這到底是在哪兒?」
「燕空雪,難道幽冥島的仙道,從未跟你提及過你的身世嗎?他也從未提及過卓教經書《往世書》中的預言嗎?你將是滄原大陸的……」
「往世書?滄原大陸?」左小仙驚叫了一聲,打斷了白衣麗人的話。他終於想起來了,往世書,滄原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