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段日子裡,天氣格外晴朗,天氣好得讓我忘記了正身處非常時期。陽光灑在身上,總有一種想跳起來的衝動!感覺好像夏天馬上就要來臨了,看著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的點點光斑,每個人都裂著嘴開心地笑了,笑得跟傻比一樣。
一個午後,我和老趙、老頭哥約好去剛剛建好的人民廣場見張揚。而猴子據說因為與其表弟——果子狸形象特徵極為相似,被默默鎖在家裡進行隔離,吃喝拉撒全權侍候著,生怕染上表弟的奇異病毒。於是猴子天天拿出書本倒在沙發裡,睡醒了看書,看累了睡覺,讓身體與感覺靜止於某一刻,徒勞而又悲觀地靜止在那裡,任憑夜幕降臨,日卷雲舒。
廣場上零落的行人摘下了口罩,沐浴著久違的陽光,我們三個抽著煙,沒有人打擾,安靜得讓人舒服。反倒覺得這種愜意有點奢侈。
遠遠地看看張揚呈八字步,一步一晃地走來。多日不見他消瘦了很多。
「咋弄的這是,才幾個月沒見啊,和他媽非洲難民似的?」說著老趙發給張揚一根煙。
張楊傻傻地一笑,不語,兩眼漠然盯著天空。
「操!玩開深沉了啊,你他媽得非典了啊!」老頭哥笑道。
「是呢,這麼久了也不聯繫,不他媽叫你,你就不知道出來啊!小日子滋潤了,把哥幾個都忘記了吧!」說著我狠狠給了他一拳。
「你們過得怎麼樣?聽說封校了,這下你們可滿足了吧!」張楊有氣無力地應付著。
「滿足個屁,現在才封校,之前呢,大一時候呢?早他媽幹什麼去了!現在封校,害得畢業設計都做不了!」老頭哥開始抱怨。
「這人就是他媽賤!學校也賤,這個……這個環境更賤!你說呢?大哥。」老趙扔掉煙頭,轉頭壞笑問老頭哥。
一邊的老頭哥托著旁臉。沉思了幾秒。忽然大聲問:
「老趙你他媽罵誰呢?」招來我和老趙大笑。而張揚始終保持那一副頹廢的表情,良久他低沉地說:
「哥們從小就不是一個乖孩子。總是打架惹事,父母總是罵我不長進,給他們丟臉,連媳婦兒都總你他媽一個傻逼,什麼事情都幹不好。導致連我自己都感覺自己沒用。長久以來,一直都是碌碌無為,唉,走出社會才知道,生活真的很無奈,但我開始覺得,大家都在窮其一生尋找和追求自己的夢,即使沒有正確過。我們也應該少些抱怨。首先要敢於發現我們是錯誤的。才能校正自己。才能進步……」
張揚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扯著自己的頭髮,突然變得有點激動,面部因痛苦而開始扭曲。
「大哥!哪兒和哪啊?半天憋出這麼一段來。上班上傻了吧!」我對張楊的話大吃一驚。拉開他扯頭髮的手,關切地問道。
「是呢!黑油亮受什麼刺激了?」老趙也關心起來。
張楊長出一口氣,稍微平息了一下心緒,接著說道:
「班沒上傻,早幾個月,哥們就失業了。」
「沒比事,舊地不去,新地不來,咱也找啊!」老頭哥說道。
「在學校時候,我叫你大哥。是吧!」張揚問。
「是啊。現在你也得叫,難不成你想謀權篡位不成?走出學校你就是老大了?」老頭哥傻笑著說。
「天真!你當他媽大學啊。^^^^掛科了補考,補考不過大補加重修,再不過還有超大,每次不過不會失去什麼,社會啊!社會你錯一次,失去的東西會很多,真地很多……」說完張揚又沉默了,眼神飄向遠方,一動不動地盯著廣場上那個酷似生命之火的雕塑,心神也隨之渙散……
「不至於吧,不就丟個工作嗎,怕啥?失去的東西,只要想辦法,還回不來?再說了,你不還有哥們兒呢嗎?」老頭哥開始仗義起來。
「畢業了,我們就走出社會了,不可能再向家裡要錢了,社會殘酷,你知道嗎,4年了……」
「什麼4年了?也對!咱認識是4年了啊!」
「何麗麗走了……我們4年感情沒了……」
老頭哥似乎受到震動,他沉默了片刻,從地上揀起剛剛扔掉的那截尚未熄滅的煙屁,狠狠叮
張楊地眼圈紅了,呼吸變得不平穩,他伸直身邊,做了幾次深呼吸,看得出他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彷彿突然明白很多,眼下——畢業後的生活似乎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廣場上空起風了。
急促的電話聲打破了的沉默,電話一邊傳來沫沫緊張的聲音:
「天啊!猴子發燒了!怎麼辦啊,他還咳嗽……」
「我靠,不是吧,你都把他隔離了,怎麼會呢?什麼時候開始的。」我頓時一驚。
「昨天晚上開始地,吃了點感冒藥以為沒事了,今天開始燒得更厲害了,還咳嗽,不會是非典吧。」沫沫開始帶有哭聲了。
「別急,我們現在就回去,沒事的,那傻比身體好著呢,估計這幾天沒見過陽光,憋的……」
我們一路議論著,趕到沫沫家。一進門,見猴子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去地表情。見到我們,猛地一陣咳嗽,可憐巴巴地說:
「算命的說,我今年財運不錯;而且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操,你們看像嗎?」
逗得我們一起大笑。
「這生病關他媽財運屁事!」我瞪猴子一眼罵道。
老趙安慰到:
「放心活著吧,非典這麼時髦的病,跟你這丑猴形象不沾邊,你還沒資格得呢,你要患個愛滋什麼的我信。」
「滾蛋,我都快死了。你們怎麼還不哭啊!」
「哭有屁用。大不了你真死了,我們多燒點紙錢。讓你在下面盡情地吃喝玩樂,肆意地揮霍。」老頭哥安慰著。
聽完我們笑得更厲害了。隨後安慰了一下,出去藥店買了點抗生素和退燒藥,叮囑沫沫要時刻觀察,我們明天再來看他。
深夜。沫沫全神貫注地坐在電腦前,不停地從因特網上搜尋著一切有關非典型肺炎的新聞資料,眼神中充滿了某種很迫切的焦慮、恐懼,然而就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電腦的顯示屏上時,似乎並未注意到在床上的猴子。冷不丁地傳來猴子地說話聲,她不由得一個冷顫。
猴子居然開始胡言亂語,首先是一串無法聽懂的鳥語,隨後是幾句比較清晰地罵我和老趙的詞語。接下來又是一堆鳥語,簡直就是不知所云,不著邊際。一句接一句。而且是接二連三,沫沫在一邊嚇壞了,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希望這只不過是老天爺開了一個玩笑。看著床上迷迷糊糊的猴子,她身子一軟,坐到了地上,心一沉到底,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萬念俱灰。
我們在熟睡中接到沫沫地求救電話。趕過去的時候。猴子還在說胡話。伸手探他的額頭,燙手。溫度高得超出了我們的想像,這次大家都嚇壞了。慌亂之下打了,並說明了猴子的病情。
凌晨點的時候海港醫院的兩輛急救車來到文耀裡新區,從車裡下來很多酷似楊利偉三舅模樣穿太空服的人,不容分說抓起猴子扔到擔架上就走。同時,用消毒液灑遍了沫沫家地每一個角落,隨後把我們幾個抓到另一輛車上,一起拉到了海港醫院。
沫沫在車裡不停地大哭,撕心裂肺般一遍遍地呼喊著猴子的名字。我們也被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得不知所措。
驚慌中來到海港醫院,我們被分別隔離開來,並被帶到各個化驗室或防疫科進行各種檢查。
而猴子不知道被推到什麼地方了。不過據他後來模糊地回憶。他被拉到海港醫院是清醒的。整個病房區由南北縱向的一條主幹區域和分別向東西兩側延伸的五排平房組成,走廊全都用玻璃全封閉起來。到處密佈著高清攝像頭,大概每三米的距離,會有一道門。關他的房間很小,四周都是密封的,沒有窗戶,只能透過玻璃看到走廊上三三兩兩的看不到面容、武裝成宇航員模樣的醫護人員。病床旁邊擺放著一堆儀器,輸液的架子、一張桌子,桌子下有用來拉尿地紅色塑料桶;床頭有呼叫護士用地按鈕和對講機,其他再無他物。
他被狠狠地扔到床上,幾個太空人上來就給他扒個光腚,隨後又運來了很多儀器,一直到天亮前都對著各種儀器對他進行全面檢查。而整個密室實際上是海港醫院側面的空地上臨時搭建地簡易房,親友只能全副武裝站在走廊上,隔著玻璃對住院人員進行探視。
此後的日子猴子連續高燒個禮拜,下巴的淋巴節都腫得掉了下來。每天都要被輸液9瓶,不過他也有甜蜜的回憶。曾經有一個太空妹妹非常溫柔,每天給他打飯,吃不下時還總勸他吃,由於輸液過多,尿頻,那妹妹還負責每天給他清理小便,以至於後來猴子小便經常尿等待,必須想著那護士才能尿出來。
十幾天之後,猴子終於擺脫了那間快令他窒息的室密,被轉到了醫院旁邊的一排簡易平房,感覺那裡不是醫院更像個集中營,這一排房子孤零零地戳在空地上,周圍是裡外三層的警戒線,房內光線極差,也少了那一堆儀器。院方開始允許探視人員站在警戒線外從後窗戶的鐵柵欄對住院人員進行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