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的下落?!冷連知道師父的下落?!
我忍不住快步走到床畔,還未張口問詢,冷連就又換作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想知道?」
我不假思索地點頭,滿懷期冀地看著他,他卻冷哼一聲:「可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我的心驟然下沉,背過身去咬牙道:「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下落,分明就是想耍我!」
「我當然知道,但我得先知道你想找他幹什麼,然後才能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被他這麼一問,我便怔住了——我想找他幹什麼?去找到他解除彼此的誤會然後再續前緣遠走高飛?
當然不可能……是我放棄了對他的信任,拋棄了我和他的愛情,還弄丟了我們的孩子……就算當初只是一個誤會,但如此經不起考驗的我,還有什麼資格去企求他的原諒?還有什麼資格,再次與他雙宿雙飛?
其實我現在,就連親自見他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於是我又回轉身去,艱難地對冷連說:「我想找到他,只為完成別人的囑托,親自給他轉達一些話和一樣東西,僅此而已。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糾葛,甚至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真容……」
冷連聞言卻不為所動,似乎只當我是在做戲,只是微瞇著桃花眼,連個冷笑都懶得再給我:「是嗎?那你過來求求我。」
我無暇多想,直接在他床畔蹲下,極力放低姿態,握住他的手祈求道:「求求你,再幫我最後一次……」
冷連地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轉瞬又生出些許慍色。抿著唇似乎不願回應我。
我咬咬牙。將心一橫。「你是不是要我給你跪下才行?」
說罷我便要鬆開他地手。卻被他反手攥緊。由於用力太猛。攥得我地手生疼。而他自己地手也冒了青筋。在微微發抖。
他面色發青。低聲怒吼道:「你犯不著為他這樣!!」隨即顰眉閉眼。摀住胸口。就像上次真氣逆轉時那樣。看上去極為痛苦。
我忙站起身去:「你不要動氣。你不要動氣!是不是內傷又復發了?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幫你減輕痛苦?」
他藉著我地手。咬牙掙扎著半坐起身:「你……你就這樣。待在我身邊……什麼……都不要再多說……」
我只得聽話地在床邊坐下,任由他將頭靠在我肩上,閉眼運功調息,直至看到他的臉色漸漸好轉,喘息也漸漸均勻。一顆懸著的心才隨之一點一點鬆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重新睜開眼,在燭火的映照下恍若桃花初綻。卻依舊維持著原來地姿勢,安靜地看著我用手巾為他擦完汗,然後輕輕抓住我的手,暗啞低語:「老將軍說,只要我再為他辦妥最後一件事,他就放過我,從此再無瓜葛。倘若你剛才所說的話都是真的,不會跟靜好再有任何交集,那你……可願跟我走?」
我咬唇沉吟。遲疑不決。其實我也不知道今後該何去何從,但是我又怎能因為失去了師父就用冷連來填補?這樣對他也是一種不公……
冷連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又勉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急於逼你做什麼,我只要你能像剛才那樣,就算什麼話也不多說,能好好地陪在我身邊,不會再不辭而別讓我為你擔心,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可我依舊遲疑。「就算……我願意跟你在一起,可是墨松冉他……」
他眼中的火光微微轉暗,「雖然松冉不肯再原諒我,但我為護送他回興都已竭盡全力,我們之間再無相欠,我會帶你遠離是非,一起去隱居,所以松冉那邊,你也不必再顧忌。」
我看著他眼中那忽明忽暗地火光。恍若暗夜之花將開將謝。想起他為我所做的一切,而我不僅從未對他好過。還差點連累他為我丟掉性命……我欠他許多,就算不能以身相許,至少也能陪在他身邊,為他做點什麼,不使他寂寞。
於是我輕輕頷首道:「好,我答應你,待我們各自做完該做的事,我就跟你一起去隱居。」
他的臉上漾起滿足的笑意,將我的手拿到唇邊摩挲,然後緩緩道:「那我就暫且相信你,不過想來你也不可能再與靜好重修舊好了,因為靜好他,又回到了玉關寺……」
師父他又回到了玉關寺……?
比起紛擾的俗世,他的確更適合那塊清淨地,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結局,我理應為此感到安心,可是為何……為何我此時地心裡,還是酸澀得想要落淚?
當初是我將他誘入凡塵,是我下定決心要讓他得到世俗的幸福,他為此也曾不顧一切地為我守候,與我相隨,可是我卻……他定是已經心灰意冷,才會選擇再次度入空門。而這一回,是因為親身經歷過了,才真正看破了紅塵?
原來,項府侍女們所說的絕密傳言竟是真地——我擅自離開客棧以後,師父竟去官府投案,願獨自承擔劫獄之罪。冷連得知消息以後派人去官府查探,卻沒能查到任何有關師父的消息,就好像他從未去過官府一般。
儘管如此,那也難不倒冷腹黑,只因他有一種「追香蟲」,在此蟲尚為幼蟲之時就用專門的香料餵養,讓它們牢牢記住這種香氣,待成蟲能飛以後放出去,就能循著香氣找到帶有這種香氣的人,沿途還會留下只有他才能辨別的痕跡。
而這一回,雖然我身上的曼陀羅香難以配製,餵養不了「追香蟲」,但我隨身帶著師父的佛珠,只要他放出餵養過師父身上檀香的蟲子,那就既能找到師父,也能找到我。
難怪我與師父私奔那次,他能那麼快就尋到我們的蹤跡,也難怪昨日我在酒樓時曾感覺到周圍有小飛蟲縈繞不去。只因書生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醉言醉語,令我昏昏欲睡,還以為是睡蟲和酒蟲齊飛,於是就更加恍惚昏沉……
當晚冷連說了太多地話,後來終於還是捱不住,沉沉睡去。而我不好跟他擠一床。心也早已飛去了玉關寺,又怎麼可能安睡?
於是將燈燭熄滅,獨自坐在黑暗裡,撫著師父的佛珠,嗅著上面的香氣,回憶起以往地種種,任淚水洶湧……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為他哭泣。我下定決心,今夜一過。就將記憶封存,咬牙斬斷一切,才能在與他再次相見時穩住心神。絕不拖泥帶水。既然他已決心重歸佛門,那就放過他罷,也放過我自己……
後來哭著哭著,不知何時也伏在桌上睡了過去,一覺到天亮,一睜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冷連卻不見了蹤影。
原來他正倚坐在扶手椅上,見我醒了,便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對昨晚的事隻字不提,只是毫不客氣地使喚我過去給他捏肩捶背。
一會書生端來漱洗用的茶與水,見我正在咬牙切齒地為他「捶肩捏背」,還當我們又在打情罵俏,便很狗腿地問他昨晚睡得可好,冷大公子就懶懶答道:「從床上到床下折騰了一夜,怎麼可能睡得好?」
於是書生的臉又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心中大概正浮想聯翩,而且無論如何也難以理解。看上去比我高壯又貴氣十足的冷連怎會甘願屈居於我的身下……
貌似冷連對我地「攻受」論調尚不知情,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書生看成了外強中乾的「小受」……如此甚好,我不由得暗爽,當著書生的面給他捏得更加賣力,還無限體貼地柔聲道:「昨夜一直讓你在下面,真是難為你了……」
再回玉關山,沿途的一切,都難免勾起美好而又酸澀的回憶。每靠近一步,心裡的隱痛就加重了幾分。
但我早已下定決心要讓自己忘卻。所以只能咬牙堅持。再痛也要忽略。
如果在去玉關寺的路上都已經忍受不了,那等親眼見了師父。豈不是就得前功盡棄?
冷連雖然內傷還未痊癒,卻執意與我同行,還讓我教會了書生騎馬,以便他也能一起跟來,必要的時候可以充當勞動力。
終於行至玉關寺門前,冷連撇開書生,停下來為我蘸去眼中一直強忍未落的淚水,又仔細整理了一下我易容地面皮,接著將我地手攥緊,再次低聲提醒:「可不要忘了咱們的約定。」
我極力給他一個微笑,聲音卻難免有些哽咽,「怎麼會忘記?淑女一言……駟馬難追……」
冷連便將眉一顰,「你一說這句話,就準沒好事!若是忍受不住,那就不要進去,有什麼物與事,我替你轉達便是。」
我忙說:「不行,我曾發過誓,只能告訴他本人!」
想來冷連應該早已知曉師父與項逸南之間地關係,只是可能誤以為他們都是老將軍的親生子,就算知道了他們不是老將軍的親生子,對於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謎的冷連來說,恐怕也算不得是什麼驚天大秘密。
但我還是不能說,我可不想在黃泉路上被淹死,因為我還想再見見我那兩個孩子……
冷連只得搖搖頭,便攥著我的手一起邁進了寺門。
一進寺門,就看見漫天的槐樹葉在悠然飄零,掠過我熟悉的佛殿與廟宇,在青石板上灑下滿地細碎的金葉,幾個灰衣小沙彌在槐樹下鬱悶地掃地……我心頭一酸,慌忙背過臉去。
很快便有知客僧前來相迎,那一襲純白的僧衣更令我不忍直視……他正欲將我們引至客堂,冷連卻直接對他說:「我們受人之托,特來貴寺,想見一見貴寺地靜好大師,勞你為我們通報一聲。」
那知客僧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雙手合十,一臉的歉意,「幾位施主來得真不巧,靜好他正在受戒律懲治,恐怕無暇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