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三卷:潮起 四十八,墨松冉甦醒
    這一覺睡得很熟,夢裡沒有血雨腥風,只有大片大片純白的花朵,這花朵,名叫曼陀羅。

    莫非我前世果真是一襲輕蝶,翩飛在西方極樂淨土,喜歡在曼陀羅花蕊上停落,蝶翼便沾染上曼陀羅的花蜜,於是今生的肌膚上還殘留著它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太淡,以致我自己平時無法察覺,只有在靠近曼陀羅花之時,才會與它的花香產生共鳴……

    一旦夢見曼陀羅,就知道自己正安然睡在師父的懷中……

    醒來之後,發現身下已不是馬車,而是床鋪,師父仍將我摟在懷裡,鳳眼怔忡地望著我。

    我見他面色有些憔悴,便伸手撫住他的臉,輕聲問道:「怎麼?昨夜你沒睡好?」

    師父輕吻著我的手:「為夫睡不著,為夫害怕一閉上眼,你就又會被人擄走……」

    我有些心疼,但又不由得失笑,「你放心,我以後會盡量小心,不再去招惹那個青箏,盡量離她遠一點。」

    師父聞言只是垂眼沉默,爾後又吻了吻我的前額,說:「你想吃點什麼?為夫去讓客棧的廚房給你做……」

    原來現在身在客棧,看來是暫時找了個地方安頓下來。就算項逸南可能會信守諾言不派追兵來,但我們還是離興都城越遠越好……唉,又是逃亡,而且這次還不是我和師父兩個人的逃亡,而是一群人一起跑……

    我便對師父說:「喝點粥就行……冷連和墨松冉他們在哪裡?」

    師父答道:「墨王爺體內的毒酒雖然已被冷公子逼出,但一直昏迷不醒,想必昨夜冷公子一直守在墨王爺房裡,以防萬一……」

    我忙說:「我要看看去……」

    師父輕輕按住我,「你不要亂動,你頸上的傷可動不得。待為師先去弄熱水來給你梳洗之後再和你一起去。」

    我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仍穿著昨晚的血衣,昨晚無暇它顧沒多瞧上幾眼,現在抬起手來看到衣袖上的血跡方覺得觸目驚心……我剛要點點頭,但頸上包紮好的傷口用刺痛來提醒,於是只好僵著脖子繼續躺著,看著師父說:「那好,我躺著等你。」

    師父很快端來熱水,抱我坐在床沿邊,伸手為我褪去血衣,然後躬下身去用熱手巾為我擦洗身體。

    這並非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身體,但卻是第一次被他看得這樣仔細,我不由得兩頰發燙,加快心跳頻率……而他也禁不住微微喘息,但手上的動作依然輕柔,小心翼翼。

    為了打破這拘謹,我撫著自己的小腹對他笑道:「我是不是又胖了好些?」不過兩個月的身孕,就如一時貪吃之後微微隆起的肚皮,不知胎兒有沒有成型。

    師父輕聲答道:「幾乎還跟以前一樣的身段,沒有變……」

    我又問:「跟以前一樣的身段……是怎樣的身段?」

    師父的呼吸又急促了些,但卻無論如何都形容不出來。

    我就追問,「像柑橘?像酸棗?還是像鴨梨?」呃,我怎麼說的都是酸水果?不由得嚥了嚥口水,頸上又傳來輕微的刺痛。

    師父說:「有些像梨,但又不盡然……更像是……葫蘆……」一聽就是認真思考之後的結果……

    礙於頸上有傷,我不敢笑得太用力,忍住笑又繼續問師父:「那葫蘆好吃嗎?」

    師父終於忍無可忍地直起身來吻住我的唇,但也不敢太用力,輕吮了幾下便將薄唇轉移,一邊低喘著吻我的臉一邊用手摩挲愛撫我的身體。我不禁從喉嚨發出聲音,這聲音模糊不清,不知是興奮難耐的低吟還是由於一動頸脖就牽扯到了傷口而引起的呻吟。

    師父一聽見這聲音,就一臉隱忍地將我放開,轉身去給我拿來乾淨的衣衫換上,然後一邊為我繫腰帶一邊垂眼低聲說:「看來你真是餓了,為夫待會就去端粥來餵你……」

    好不容易在師父那裡積攢起來的好心情,卻在看見墨松冉之時瞬間潰散了個乾淨。

    此刻躺在床上的那個人,雙目緊閉,兩頰深陷,皮膚青白,露在錦被外的青筋暴露的手臂上還能看見醬紫的鞭痕……雖然還在昏迷不醒,但擰在一起的濃眉和烏青結痂的唇都表明他此時正在承受煎熬,痛苦不已……

    這個人……是墨松冉?我所認識的墨松冉,向來都是體魄強健性情孤傲,就算是表露柔情之時也絕不會在氣勢上折腰妥協……沒想到現在,驕傲的皇子竟會淪落到如此境地,渾身是傷地躺在一座偏僻小城的客棧裡昏迷不醒……

    自責與愧疚之心難以言喻,若不是師父在身邊扶著我,我恐怕會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守在床畔的青箏冷冷地看了我們一眼,憔悴的神色一看就是整夜沒有合眼,就連語氣也變得疲憊而又平淡,「看一眼就快走開,別老杵在這裡礙眼。」

    我看了看正端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的冷連,便對青箏說:「你們守了一夜,不如暫且先去休息,換我來照看王爺……」

    沒想到這話反倒激怒了青箏,將手按在劍柄上幾欲抽出劍來,「滾!王爺不需要你來照看!!」

    師父正要拉著我退讓,冷連卻突然睜開眼,淡淡地對青箏說:「夫人還是先回房休息罷,松冉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你若是被他看見……」

    青箏聞言竟然怔住,轉頭去再望了昏迷的墨松冉一眼,然後轉身離開房間,帶著一臉的決絕淒然。

    我不解地目送她突然離開——明明算是結髮夫妻,而且對他那麼深愛,在他最落魄之時整夜守著他不肯合眼,又為何偏偏害怕被他醒來看見?

    唉,不管是墨松冉還是項逸南,他們與自己側夫人之間的好多事情,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也弄不明白……

    冷連又將略顯疲憊的桃花眼轉向師父,聲音同樣是不帶感情的平淡,「你最好也避開,不要讓松冉看見有你在,免得讓他受刺激……」

    師父的臉……無論是師父還是項逸南,大概都是墨松冉最忌恨的人,所以師父的那張臉,應該是墨松冉醒來之後最不願看到的臉……

    師父對冷連點點頭,然後輕聲對我說:「那為夫還是暫時迴避,你小心頸上的傷,還要注意不要太累著自己。」

    我不能點頭,只能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說:「你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回房看完一卷書之後我大概就能回去。」

    待師父走後,我便坐到方才青箏坐的那個位置,想要仔細看看墨松冉,但又不便俯頭,只好將整個上身都朝他俯下去。

    這臉,這身軀,處處昭告著我的罪孽……他曾經站在月下如一株挺拔的蒼松,聲音堅定地對我說:我會一直等你……他對我付出過滿腔的真摯與耐心,而我卻對他卻折虐辜負至此……

    冷連在我身後壓低聲音,「待會如果他醒來,你不要告訴他你跟你師父在一起,更不要告訴他你懷有身孕……他現在身子虛弱,受不得任何刺激……」

    我直起上身沉吟,「可是我曾從他身邊逃離,這又如何向他解釋?」

    冷連說:「就說你整日呆在王府悶得慌,想要出去透透氣。」

    我苦笑,「這種話他也會相信?」

    冷連冷笑道:「只要是你親口說的,就是再難以置信,他也會努力讓自己相信。」

    我抿唇沉默,爾後還是說:「我……會盡力補償他的……」

    冷連笑得有些悲慼,「付出過的感情,豈是你能補償得了的?畢竟,你已身為別人的妻……」

    我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轉過身看著他說:「昨晚的事……是我失禮,對不起。因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已經頭腦發暈,頭腦發暈時說出的話你不要介意……」

    冷連聞言一怔,隨即將頭側向一邊去,冷笑道:「他畢竟是你的夫君,是你肚裡孩子的父親,你護著他是應該的,我就算是介意又有什麼意義?」

    那你到底是介意還是不介意?我只能歎氣,也不知該對他說什麼才算是勸慰的話語。

    正是尷尬靜默之時,床上突然傳來一聲低吟。

    我慌忙轉過身去,冷連也走到床邊俯下身去,只見墨松冉正在將唇咬緊,微微有些紊亂地喘息,看來是即將甦醒。

    冷連拿起他的手腕為他把脈,我則起身去盆邊絞來濕手巾為他拭去額上的汗滴。

    墨松冉終於吃力地張開眼睛,渙散的眼神漸漸聚攏成驚疑,繼而又轉為了驚喜,將手向我微微抬起……

    「蝶……」

    我忙握住他的手,這手掌粗糙得令人難受……我極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淚,對他輕喚了一聲:「王爺……」

    「蝶兒……真的是你……」

    他沒說幾句,就開始劇烈地喘息,我慌忙伸手掩住他的嘴,說:「你現在不要說話,先安靜休息……」

    可他不僅不肯安靜,反而捏著我的手想要掙扎著將上身抬起,「你……你到底……去了哪裡……」

    他這一激動,我就把先前與冷連商量好的詞兒忘了個乾淨,只是抱住他消瘦的身軀將他輕輕壓回去,在他耳邊柔聲安撫:「沒事了,王爺,沒事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你先好好休息,我會一直守著你,哪也不去……」

    他沒有再掙扎,但依然劇烈喘息,「當真……哪也不去?」

    我忍住頸上的痛,將頭輕輕放在他胸前,「嗯,哪也不去。」

    他終於恢復安靜,喘息逐漸均勻,但卻抱著我不肯鬆手。

    我輕聲問道:「王爺渴不渴?我去給你倒茶來。」

    他還是不肯放手。經歷了這麼久的牢獄之災,他身上依然隱隱散發墨蘭的香氣,只是淡了好些,與他此刻的身軀一般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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