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箏聞言只是冷笑:「抱歉,項將軍,不管你信不信,只能這樣才有機會救她一命,沒有商量的餘地!看她脖子長得如此纖細,再割深一點恐怕就會斷氣……」
「你若是再敢傷她,本將絕不會繞過你!」
「哼,反正今夜注定一死,不如先用她的血去祭奠死去的眾皇子!」
「什麼?眾皇子已死?!」
「看來就連項將軍也還未收到這個消息?!皇上傳密詔今夜用毒酒賜死眾皇子,不過這密詔,大概也是假造的……」
「眾皇子是生是死與本將沒有關係,你若是膽敢殺了小蝶,本將就用你們所有人及全家的血去祭奠眾皇子!」
「哈哈∼大名鼎鼎的項將軍竟也只能說出這種水準的威脅之辭!奉勸將軍還是趕緊撤兵,不然的話……」青箏的劍鋒與傷口最深處貼緊……
「且慢!本將答應你就是!」
「那就勞煩將軍趕緊下令!」
很快城樓外就傳來金雕呼嘯的聲音,軍令應聲響起:「下馬——!撤軍十里!!」隨之便響起馬靴落地的聲音,由於人數眾多,有些撼天動地……撤離的腳步聲也整齊劃一……
青箏終於將緊拽著我頭髮的手鬆開,轉而挾住我的肩,緊貼傷口處的劍鋒也微微偏移。我終於得以微微喘息,雖然每動一下,傷口就會愈加刺痛……我睜開眼看著項逸南,只見他的修眉擰緊,鳳眼中的神色比我更加痛苦難耐,一觸見我的眼,便薄唇輕顫著似要對我說出什麼話來,可是欲言又止……
「婦人之仁,純屬是毫無意義的東西!」——這句話,可是你自己在興都城的城樓上親口對我說的,而如今,你又為何會為一個小小的侍女而退兵?就算我懷有身孕,但天下能為你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我若是你,看慣了血腥的項將軍絕不會為了兒女情長之事折煞自己的威儀……
他終於還是發出聲音:「小蝶……你再堅持一下,我不惜一切也要將你平安帶回去!」
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垂下眼去——對不起,我騙了你,根本不值得你為我不惜一切……可是我現在卻不能坦白地告訴你,師父、冷連、墨松冉他們都還在牢城裡,我必須配合青箏讓他們安全撤離……
「小蝶……」
項逸南的聲音越痛苦,我身後的青箏就冷笑得越開心,就像在看一齣戲。沒錯,就是一齣戲,人生到處都是逢場作戲,任你再聰明,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被人騙進戲裡……
終於,青箏見全部大軍已經從視線撤離,便對業已咬牙站起的醉楓說:「你去看看,要是已經沒問題,就讓他們趕緊撤離!」
醉楓點點頭,跌跌撞撞地走下石階,沒了蹤影。
待城樓下傳來城門緩緩降落的聲音,青箏才對項逸南說:「在下得將人質一起帶下去,還請將軍不要輕舉妄動,好好留在這裡。」
項逸南緊抿著薄唇沒有言語,眼睜睜任由青箏押著我慢慢退下石階去。青箏並沒有走出城牆門洞,只是隱於黑暗處注視著外面的動靜,直至看到所有人都騎馬駛出天牢大門,這才押我跨上同一騎,依然用劍鋒抵著我的頸,拉起韁繩要策馬離去。
剛出了牢城到達對岸,天牢大門前就有一個身影閃身出現——那身形,一看就是項逸南!
青箏並不停步,似要打算直接衝過去,金雕卻突然自夜空俯衝而來,驚得我們身下的駿馬嘎然而止停步不前。
轉眼項逸南已來到馬前,對青箏厲聲喝道:「本將已放你們的人撤離,你卻打算食言?!」
青箏冷笑道:「在下也說過要將軍不可輕舉妄動,如今將軍擅自離開城樓,這可不行!不過看在將軍如此有誠意,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十日之後,未時在興都城外辭柳亭,望將軍獨自帶上太子的人頭來交換你的侍女!」
項逸南的聲音低回陰沉:「你竟敢得寸進尺?!」
青箏毫不畏懼,「在下是不是得寸進尺,那就要看你這侍女值不值!十日內若有看到任何追兵,或是將軍想要使詐,那你的侍女隨時都會丟掉性命!十日後你若不拿來太子的人頭,在下就割下她的人頭給你!」
「你……!」項逸南雙拳緊握,鳳眼微瞇,最終卻還是只能妥協,「太子假傳聖旨的確是該死,十日後你若不將小蝶毫髮無損地交還,本將就會殺光所有與眾王府相關之人來做血祭!」
青箏道:「好,一言為定!那就勞煩項將軍先退回城樓去,別嚇到在下的馬匹!」然後策馬目送著項逸南走到河畔,縱身踏上一架雲梯,又回到牢城城牆上去。
青箏又喊:「將軍不夠有誠意!」
項逸南只得將架在城牆上的雲梯都踢下去,引起一陣陣轟然倒塌的聲音,驚得河畔的騎兵棄下的馬匹四散逃離,青箏便趁亂策馬飛奔出去。
剛出大門沒多遠,師父和冷連就騎馬迎上前來,一左一右似要夾擊。
青箏剛一收起劍,冷連就迅速策馬過來將我奪過去,用自己的披風將我裹緊。我已經筋疲力盡,什麼都懶得再去想,只是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緩緩喘息……
直至四人策馬飛馳回密林,冷連將我抱落下地攬在懷裡,隨即就用劍指向青箏的眉心,「你竟敢真的對她動手?!」
青箏不置可否地冷笑,「不過是點皮肉傷而已,又沒讓她斷氣!既然她能攔得住項將軍,我自然會留著她的小命!不過我已和項將軍約定,十日之後拿她去換太子的人頭,不然項將軍會拿所有與眾王府相關之人血祭!王府之人的性命與我倒是沒有干係,所以到時要不要將她還回去,還是由你們自己決定!」
說罷她輕輕推開冷連僵直的劍尖,一邊扯下蒙面的黑布與披風,一邊牽著馬走到醉楓身邊,低聲問了一句:「王爺現在在哪裡?」
醉楓指了指身旁的馬車,青箏便撩開車簾鑽了進去。
冷連又將我抱起,無視師父一臉的焦急,逕直將我抱進另一輛馬車裡。他拿出安胎藥讓我服下,又開始為我頸上的傷口敷藥包紮。
那藥粉令傷口更加刺痛,我又皺眉咬緊下唇。師父過來握住我的手,用汗巾為我拭去臉上的汗水,又用指尖輕撫著我的唇心疼地說:「予蝶,疼就叫出來,別再咬了,你的嘴在流血……」
我只得鬆開下唇,對師父擠出一絲微笑:「其實也不是很痛,就像青箏說的,只是皮肉傷而已……」
冷連一邊為我包紮一邊接嘴過去,「雖然只是皮肉傷,再深一點就可能要了你的性命!倘若不仔細上藥調養,就算癒合了也會留下難看的痕跡……」
我便對他也笑道:「不必太過費事,隨便包一下就行,就算留下痕跡我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冷連卻突然提高聲音,抬起頭來瞪著我,桃花眼裡忽明忽滅。
我被他的激烈反應給弄怔住了,師父忙摟住我的肩輕聲安撫:「冷公子這也是擔心你……」
冷連卻毫不領情,沖師父低吼道:「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讓我怎麼放心再把她交給你?!」
師父聞言渾身一顫,我忙對冷連喝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跟冷公子你沒有關係!」
冷連抿著唇怔怔地看著我,一副即將凋零的表情,我察覺自己的失言可能會傷到他的心,剛想要道歉,他卻已丟下一句:「對!是跟我沒關係!」隨即便猛然轉身掀開車簾忿然離去。
這一切……接二連三的,讓我怎麼喘息?算了,等我有精力時再向他好好表示歉意……
我又轉向師父,見他鳳眼裡儘是悲慼,忙對他說:「青箏身手利落,心思縝密,就連冷連和項逸南也難以與她為敵,更何況是心地單純沒有武力的你?所以這次根本就不是你的錯,冷連剛才說的話你千萬不要介意……」
師父將我攬入懷中抱緊,顫聲道:「是為夫的錯,是為夫無能,你就在身後,為夫竟然都沒能保護好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將你擄了去……」
我在他懷裡輕輕搖頭,「就算她不逼我去,我自己也得去,不然咱們今夜就只能全部死在那牢城裡……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她,如果沒有她只有我一個人,那我肯定做不到她那樣的果敢周全,說不定到時不僅不能讓大家安全撤離,自己還得丟掉性命……倒是我要向你說對不起,總是將你捲進這種紛雜的事情裡,這次還讓你見了那麼多的血腥……」
師父輕撫著我的長髮輕歎:「每一次的輪迴原本就只是曇花一現而已,每一個生命的逝去,為夫都能只當作那是命中注定……世間萬物,一切皆為虛幻,但唯獨為夫懷裡的你,是為夫無法割捨的真實……為夫頭一次像這樣不求來世,只求今生能與你永不分離……」
世間萬物,一切皆為虛幻……我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虛幻過……
師父又在我耳畔輕聲說:「什麼都不要再去想,現在你只需閉上眼睛,好好歇息……」
我聽話地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只剩下師父懷裡的檀香,還有身下的馬車在輕搖緩行……
既然一切皆為虛幻,不如就這樣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