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竇建德許得是誰的婚約?」郭孝恪忍不住繼續問。他當然不懷疑徐茂公情報的準確性,徐家生意做得很大,河東河北都有,而有徐家店舖的地方,就有徐茂公的情報網。
「竇建德的兒子才一歲,你認為他現在能娶親嗎?」徐茂公問。
「那就只有勇安公主了,可王世充的兒子好像也都成親了?」郭孝恪歎息,竇建德真要把女兒當成利益下的犧牲品?
「這就由王世充和竇建德商量了,既然是政治婚姻,他們會想出解決辦法的,不過,前題是竇建德先把女兒找回來。」徐茂公說。
「你是說公主跑了!?」郭孝恪問。
「長春宮有這樣的傳言。」徐茂公說。
「跑了才好。」郭孝恪為竇線娘慶幸,不過,「那竇建德還答應聯姻?」
徐茂公點頭:「所以我才更擔心,竇建德要是不想撈好處,能這麼幹?」風險和利益向來是成正比的,竇建德交不出聯姻對象,他怎麼向王世充證明自己的誠意,他又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孝恪,你盡快聯繫一下沈悅,如果確實他是真心投唐,就早點起事,不然竇建德一到,我們可真要腹背受敵了。」徐茂公吩咐吧。
「行。」郭孝恪一口應下,最近他經常幹這事,是不是真心歸順,從表情上他就能看出來。
沈悅地誠心沒有問題。徐茂公和他裡應外合。順利擒下王行本。連帶鄭州長史戴胄。王世充再次失去對虎牢地掌握。
這是好事。可徐茂公他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竇建德已經發兵過來了。
竇建德去年年底一直在和孟海公做戰。如今俘獲了孟海公。發兵十萬過來「援鄭」。加上王世充派遣其弟徐州行台王世辯、大將郭士衡等帶兵數千人與竇建德會師。共號稱三十萬大軍。一路殺過來。滎陽。菅州。陽翟一帶再次落入竇建德手中。
竇建德進駐成皋。並在板渚興建行宮。他地下個目標。便是徐茂公守地虎牢。
虎牢易守難攻。若不是當初王玄應太膽小。唐軍要拿下虎牢並不容易。現在換成竇建德也一樣。
虎牢暫時不用擔心。可李世民那邊就出了狀況。
去年七月到今年三月,八個月的時間,洛陽城仍然沒有攻下來。唐軍也難免士氣低落,撤軍的傳言甚至流傳到了虎牢,而據說,唐主李淵也從長安傳下密旨,要求秦王先退回來。
徐茂公當然知道李世民不會撤退,不管是歷史記載,還是從他認識的李世民性格上分析,這位秦王,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所以,現在徐茂公要做的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你去見秦王,一定要說服他不要撤軍。」徐茂公叮囑郭孝恪,他是主將,竇建德已經離虎牢不遠了,他不能回唐營,只好派郭孝恪代勞。而對郭孝恪的口才,徐茂公也有信心。甚至有時候他也想過,如果當時北邙山上郭孝恪也在場,說不定就能說服單雄信了。
郭孝恪對說服秦王也很有信心,不過他惦記的是這邊:「我走後,你又要守城又要處理軍務,吃得消嗎?」這次他去洛陽那邊,還順便把荊王王行本交給秦王,押著俘虜,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沒事,你不用急著回來。我已經找到人幫我了。」徐茂公胸有成竹的微笑。
「誰?」郭孝恪好奇,他怎麼不知道虎牢還有這樣的能人。
徐茂公說:「戴胄。」
郭孝恪也笑了,戴胄這人向來精於處理文書事務,他也是知道的:「難怪你對人家好茶好飯,又不把他送給秦王,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徐茂公笑笑,說道:「我本來是想把他引薦給房玄齡,不過我這邊現在缺人手,等以後吧。這次你去見到玄齡,幫我說一聲。」送房玄齡人才比送他珠寶還要讓他高興。把戴胄送他,也算補償上次北邙山之事吧,雖然自己真不是危言聳聽。
戴胄在屋裡坐立不安,不知這唐軍打得什麼主意。他自被俘後,就一直押在虎牢府衙內,依他觀察,這個院落分別是府衙的客房。(他戴胄若是連客房和牢房都分不出來,可白活這三、四十年了。)
可他是俘虜了,為什麼還住在這麼好的地方,而且頓頓有酒有肉,比他在洛陽城裡的待遇都好,甚至門口連守衛都沒有,他們就不怕他逃走?
不過戴胄也沒打算逃走,吃了人家這麼多頓好飯菜,一聲不響就跑掉,戴胄做不出來這種事。他想找虎牢的主將問問清楚,卻幾天都找不到人。
戴胄在房裡納悶,雖然門口沒守衛,他也不願出去散散步,因為沒那個心情。
「戴先生。」盼了幾日,虎牢的主將終於現身了。
徐茂公笑著進屋:「這幾日軍務纏身,怠慢戴先生了。」這是事實,他忙著送走郭孝恪,又忙著城頭佈防,要不是有一大堆事等著戴胄幫忙,他可能還要晚點才來。
「將軍是?」戴胄抱拳施禮,卻不認得他。戴胄被俘那天是深夜,這幾天又一直在客房待著,還從未見過徐茂公。
「在下李世績。」(注1)徐茂公自我介紹。
「李將軍。」原來這就是虎牢主將,想不到竟如此年輕。
「外面春光正好,戴先生怎麼卻悶在屋裡?」徐茂公覺得這個戴胄挺有意思,別人不囚他,他卻自個畫地為牢。
戴胄可沒有客套的心思:「將軍如此相待,究竟是為了何事,若是為了洛陽城,那麼戴某要讓將軍失望了,戴某並非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做不了鄭王的主。」還是把話說清楚好,就是吃牢飯也比這不明不白讓人痛快。
「戴先生此言差矣,誰說你不是舉足輕重?」徐茂公可不認同他的說法。
「將軍誤會了,戴某確實在鄭王面前說不上話。」戴胄鄭重聲明,他可不能騙人飯吃。王世充真要重視他,也不會派他到虎牢來。
徐茂公當然清楚戴胄不中王世充的意。他一個文臣,又不會打仗,兵凶戰危時來前沿陣地,王世充能安什麼好心。
所以徐茂公也鄭重聲明:「我看重先生,與王世充並不相干。」
「那將軍?」戴胄不明白了,不是為了洛陽城,徐茂公幹嘛對他那麼好。
徐茂公微笑點明:「先生的人品,才情,都是無價之寶,怎麼自己卻不知道?」
「這」戴胄怔住了,他沒料到徐茂公竟如此看重自己。
「戴先生,王世充殘暴不仁,如今洛陽十室九空,這樣的人,值得戴先生效忠吧?」徐茂公趁熱打鐵。
「」戴胄果然猶豫,王世充殘暴確實不假,問題這人連治理洛陽也做不好。明知李世民要來打洛陽,他事先卻連糧食儲備都不足。圍城快八個月,別說老百姓,就是當官的也有不少人餓死在路旁。這樣的洛陽城,也許早點被攻破,大家才能早日得救吧。
「戴先生,」見戴胄心有所動,徐茂公衝他作個長揖,「久聞先生善長律令公文,虎牢如今公務繁忙,還請先生幫我。」
「李將軍」戴胄忙側身讓過,然後作揖還禮,「戴胄只是降臣,怎敢參與軍務。」初次見面,徐茂公就敢把虎牢的軍務托給他,這份信任,讓戴胄不得不動容。
徐茂公注視著戴胄:「當初王世充加害越王楊侗時,先生曾挺身而出,勸王世充道,『君臣之分,情均父子,理須同其休戚』。勸王世充學周公,輔佐少主。就憑這點,足見先生是正人君子,茂公有什麼不放心的。」說真的,如果不是戴胄名聲太好,王世充剛登基需要籠絡人心,戴胄能不能活到今天還很難說。
「李將軍!」戴胄激動不已。對於戴胄而言,肯定他的為人比送他幾箱黃金還要讓他感激。「將軍厚愛,玄胤何以為報?」(注2)
徐茂公正色言道:「只要玄胤兄日後不論天子諸侯,還是皇親國戚,都能據理力爭,依法辦事,始終做個正人君子,就是對茂公最好的回報。」
戴胄神色鄭重:「戴胄對天立誓,絕不忘茂公今日所托!」
說服戴胄,本在徐茂公意料之中,這人和王世充格格不入,只要讓他看到唐國和王世充不一樣的一面,他自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徐茂公的心事還是單雄信,北邙山上,單雄信擺明了鐵心盡忠王世充,卻是他怎麼也勸不回頭的。究竟李世民怎樣才能不殺單雄信。自己一個人力量不夠,瓦崗眾人一起求情呢?那日秦王遇險,羅士信去攻打千金堡,秦叔寶押運軍糧,兩人都不在場。而程知節來了後,卻一直在自己身邊,可見他也不願與單雄信為敵。
徐茂公不相信他們會不管單雄信。
注1:徐茂公投唐後被賜姓「李」,所以唐朝一直叫他李世績。本書為了方面,仍叫他徐茂公。當然,書中人物會根據不同身份而稱他做徐世績或李世績。比如單雄信,比如李世民。
注2:戴胄,字玄胤。
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