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徐茂公的問話,杜如晦也不謙虛,坦然點頭:「是我替玄齡做得主,北邙山離洛陽城太近,既然要派兵,索性就多派點。」
「那還真是多虧了克明兄,不然殿下和我面對王世充的萬餘人,哪有勝算。」徐茂公說道,雖然歷史住定他們有驚無險,但也需要有杜如晦這樣的幕後英雄。
杜如晦笑笑,仍望向遠方,若有所思。
徐茂公也往那個方向看去,夜色沉沉,遠方的景物看得模糊,但城牆肅立,那方向分別就是洛陽城。聯想到杜如晦的鬱鬱寡歡,徐茂公明白了,他是在擔心洛陽城裡的親人。
杜如晦的哥哥和弟弟都反對王世充,結果哥哥被殺,弟弟被囚。可他的叔父杜淹卻是王世充的吏部尚書,而且頗得王世充信任。
杜如晦心中應該也很矛盾吧?既盼著早日打下洛陽,救出弟弟,又擔心洛陽城破,叔父將性命不保。
徐茂公忍不住再次歎氣,左右為難的又豈止自己一個。
「哈!原來你在這兒!」程知節一手拿著一個小酒壺過來。
「喲,杜參軍也在這邊。」天黑,杜如晦又沒出聲,程知節走近才看清,有些不好意思,他有意嚇徐茂公,沒成想連累了杜如晦。
「程將軍。」杜如晦點點頭,仍是驚魂未定。
徐茂公心裡暗笑,程知節以為他走路聲音很輕,卻沒想過人酒後步伐輕重根本不好掌控,也就是杜如晦這樣的文人,加上心不在焉才會被他嚇著。
「你答應回營後陪我喝酒。結果自己倒跑出來了。害我好找。」程知節發現該嚇地人沒嚇著。更加懊惱。沖徐茂公抱怨。伸手將一個酒壺遞給他。
徐茂公接過酒壺。對著壺口喝了一口。才問道:「你不是忙著跟尉遲將軍喝酒嗎。怎麼也跑出來了?」剛才鬧著敬酒地人裡就屬他最歡。怎麼這會兒又安靜了。
「那個黑炭團喝醉了。」程知節聳聳肩。覺得沒勁。自己才灌了他幾杯啊。那麼個大塊頭。怎麼酒量這麼差?
可程知節也不細想想。尉遲敬德是今晚宴席地主角。這每人都敬上幾杯。加在一塊。幾罈子都有了。尉遲敬德現在才醉倒。已經是好酒量了。
「黑炭團。你是說尉遲將軍?」杜如晦疑惑地眨眨眼。
「是啊。你覺得不像嗎?」程知節覺得自己形容地很貼切。
徐茂公在旁邊已經笑出聲來。
想到尉遲敬德黝黑的膚色,杜如晦也笑了,這個程知節,還真是童心未泯。
他們兩人笑了,程知節卻一本正經:「你們兩人都是明白人,正好我有事想請教一下。」
不意他變臉如此之快,徐茂公和杜如晦都愣了一下,才說道,「什麼事?」「請說。」
「你們認為那個黑炭團人怎麼樣?」程知節表情認真。
徐茂公和杜如晦互相看看,然後徐茂公先開口:「你還信不過尉遲將軍?」
尉遲敬德,本名尉遲恭,字敬德。原是劉武周的部將。劉武周戰敗跑到突厥後,尉遲敬德投唐。李世民任命尉遲敬德為右一府統軍,讓他繼續統領舊部8000人。不料尉遲敬德的偏將尋相和一些士兵叛逃了。屈突通和殷開山等人信不過尉遲敬德,怕他叛亂,勸李世民除去此人。李世民不同意,反而把尉遲敬德引入內室,賜給金銀,說如果將軍要走,早就走了。世民不會聽信讒言而懷疑忠良。
李世民的表白讓尉遲敬德很感動,而這麼快就得到回報,只怕李世民自己也沒想到。
杜如晦微微皺眉:「我認為尉遲將軍確實忠於秦王。」秦王信任尉遲敬德,更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只怕不喜歡聽到再有人質疑他。
「我不是懷疑他的人品,是擔心他的酒品。」程知節一本正經的解釋。
「酒品?」徐茂公和杜如晦不解。
程知節進一步說明:「那個黑炭團喝醉了,不想回自己營裡,非要在殿下這邊睡,殿下也同意了。」
徐茂公不以為然:「那又怎麼樣,你還怕他耍酒瘋?」
「那也說不定,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程知節提議。
「要去你自己去。」徐茂公可不湊這熱鬧。
杜如晦也搖搖頭。
程知節急了:「你要我去也行,但你得幫我想個理由。別讓殿下以為我還信不過黑炭團呀。」
「可你就是信不過他。」徐茂公晃晃酒壺,空了,他順手扔還給程知節。
程知節接過酒壺,仍然強調:「我信不過他酒品,不是信不過他人品。你就幫我想個理由吧。」
「你就說,」徐茂公被他纏不過,抬頭看夜空,繁星點點,「你就說今晚有黑煞星相沖紫微星,讓殿下小心。」
程知節猶豫:「這麼說就可以了?」
徐茂公打個呵欠,往自己的宿地走:「有問題你再找我。」
程知節衝他背影喊:「那我真這麼說了。」
徐茂公沒回頭,只是擺擺手。
杜如晦在旁凝眉不語,紫微星代表什麼徐茂公不會不知道吧?他這只是酒後之言,還是…
……
***
李世民用溫水淨過面,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殿下,你找我?」程知節進入營帳。
李世民揮退隨侍的親兵。
「知節,我只是想問問你,昨晚你說什麼黑煞星的,是什麼意思?」李世民和顏悅色,就算他現在是秦王,也從不在自己部下面前稱孤道寡,擺架子。
「沒什麼,我只是擔心黑炭團他耍酒瘋。」程知節不好意思地笑笑。
「黑炭團?」李世民當然知道他形容的是誰,也不僅失笑。
「那殿下你沒事吧?」程知節關心地問道。
「沒事,敬德他酒品也很好。」李世民微笑。一樣是拿斧子追過他,李世民卻看程知節很順眼,總覺得這個人大大咧咧,傻頭傻腦的,何況當初他也是受了李密的蒙蔽,而且秦叔寶一勸他就停手了,足見這人本性良善。不像那個單雄信,看上去就面目可憎,徐茂公都那麼求他了,他還不依不饒,真是心狠手辣。
「殿下沒事就好。」程知節鬆口氣。
「也不是完全沒事。」李世民還有下文。
「啥?」程知節一愣。
「敬德他睡覺時將腳壓在了我身上,害我一夜都不敢翻身,不知這是不是你說的黑煞星衝撞紫微星?」李世民看著程知節。
什麼?這個黑炭頭,程知節又好氣又好笑,「我擔心他的酒品,卻忘了留意他的睡相。」
「那算不算衝撞呢?」李世民繼續問。
見李世民堅持這個問題,程知節感到為難:「我也不知道,可惜茂公回虎牢了,不然我可以找他問問。」
茂公?李世民微笑,他就說,這種理由可不像程知節能想出來的。不過,「茂公回虎牢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李世民問。
「今天清晨,殿下還在休息,他和玄齡辭行的。茂公也是擔心虎牢那邊,才急於回去的。」怕李世民怕罪徐茂公不辭而別,程知節忙替朋友解釋。
李世民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茂公心繫公事,這是應該的。」
程知節走後,李世民開始處理公務,但他心中忍不住總想著北邙山上徐茂公對單雄信所說的話。
「秦王是真命天子!」
其實關於真命天子一說,李世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上一個這樣說自己的人是李密,那是在長安。殷開山告訴自己,李密對別人這樣說,說秦王是真命英主,敗在他手中心悅誠服。哼,在父兄的眼皮底下這樣說自己,李密根本是居心叵測。
當然,茂公他就不一樣了,他說這話是為了救自己,不說他這話是用來騙單雄信的,還是真有其事
***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
二月,
王世充派其弟荊王王行本帶兵,欲再投回虎牢。
王行本行至虎牢外圍,安營紮寨。
徐茂公在燈下看著手裡的一封信,邊看邊微笑。
「有什麼好事?」郭孝恪好奇,兵臨城下,你還這麼輕鬆。
「還真讓你說中了,孝恪,我發現你也有預言的本領。」徐茂公揚揚手中的信紙。
「什麼預言?」郭孝恪莫名其妙,然後接過信紙一看,也笑了,「鄭州司兵沈悅準備降唐,還要抓王行本當見面禮?」
「我們這邊真不用打仗嗎?」郭孝恪覺得挺有意思,這人怎麼都跑到他們這邊投降?
徐茂公並不樂觀:「據說竇建德已經動身來支援王世充了,虎牢這邊是必經之路,竇建德可不會投降。而且王世充現在急於拿下虎牢,也是為了和竇建德裡應外合。」
郭孝恪感到意外:「竇建德終於準備出兵了?我聽說他去年就答應王世充了,不過一直拖著,現在怎麼不繼續拖呢?」
「因為,」徐茂公猶豫一下,才說,「因為去年年底,王世充派人再去竇建德那邊,請求聯姻。」
郭孝恪吃驚:「竇建德同意了?」說完他也知道自己問得是廢話,不同意竇建德能出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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