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請教劉大人,這宴會的不足之處。」聽了劉文起的指責,李法主以更認真的態度面對他。在李法主來這個時代前,「李密」的妻子就已經不在了。從「李密」那裡他也聽到過一些關於那女子的事情:她是個好妻子,是個好兒媳,是「李密」最重要的人。就憑這幾點,就足以讓李法主重視這些劉家的人。
「今天既然是慶功的酒宴,自然是越熱鬧越好,可依劉某看來,這歌舞方面似乎還有不足。」劉文起一本正經地挑毛病。身為從四品的通直散騎常侍,他雖然不夠格坐在殿內,但他的坐位也是離殿內最近的,近到足夠他接收到兄長遞過來的暗示。
「這樣啊,那我再讓人多安排幾場歌舞。」這並不是什麼無理的要求,李法主一口應下。
「李大人好像忘了光祿卿的職責是幹什麼的了。」劉文起還有下文。
「劉大人的意思是……」李法主也不笨,聽劉文起話語不善,打起精神應付。
他們兩人這一說話,旁邊秦王府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劉、李二家有姻親關係,是眾所周知的事實,看劉文起主動找自家親戚的麻煩,難免讓人好奇。
「這是皇家的宴會,光祿卿自然是替陛下盡地主之誼,招待好客人。李大人不會是在外面久了,早忘了京都的待客禮儀了。」這都讓人教,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劉文起這話可是在暗指金墉城,李密公卿出身,卻落草為寇,想到這點的秦王府眾將有的幸災樂禍,有的輕視之心頓起,有的卻暗暗皺眉。
「還請劉大人指教。」李密到不在意,瓦崗山本來就是土匪窩,這點,在遇上徐茂公時他就意識到了。
「李大人不會忘了『以舞相屬』(注:1)這個禮節了吧?」劉文起耐心地提醒他。
「劉大人不會想讓李某在這兒跳舞吧?」李密又好氣又好笑,當了那麼多年蒲山公,對貴族間的這些娛樂他還是熟悉的,自然知道「以舞相屬」的意思,不過他可不相信會有人接他班往下跳。
「李大人難道不該盡盡主人地責任。讓大夥兒高興高興?」劉文起說得理所當然。轉身又尋求同僚地支持。「你們說對不對?」
「對。」「正該如此。」眾將哄笑。他們都等著看李密地笑話。秦王殿下不喜歡地人。不值得回護。
「可李某從來不會跳舞啊。」李密有點為難地樣子。其實在他看來。近年最流行地「打令」舞(注:2)非常好學。有現代交際舞做基礎地他肯定一學就會。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對方擺明了想把自己當猴耍。自己難不成還往上湊。
「不過李某到會講故事。不如我給大家說個故事。為待客不周道歉。可好?」見劉文起臉色不善。李密把話往回兜。在人屋簷下。該低頭還是得低頭啊。
「好啊。故事好。我就愛聽故事。」房玄齡率先表示出興趣。
劉文起見狀有點猶豫了。現在再說不。駁地可是房玄齡地面子了。「那。是什麼樣地故事?」
「一個關於天命故事。」其實講故事也不是他的強頂,但總比跳來跳去容易吧。
一聽李密願意給大家講故事,這服軟的表現讓不少人都閉了嘴,不再起哄。李密好歹也是朝廷的正式官員,大家也不好做得太過分。
感興趣的人多了,劉文起更不好再堅持,秦王府的眾人雖然都知道秦王不喜李密,但對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並沒有幾個人清楚,劉文起當然也不會傻到把事情真相說出來換取支持,至於自家的私怨,更不能成為在公眾場合整一位國公的理由。
「那好吧。」劉文起只好先同意看看,「那你先說來聽聽。」大不了講完再讓他跳舞。
「故事最早要從天上說起…」
「李大人,陛下召李大人過去問話。」
李密的故事剛開個頭,便被打斷,來者是李淵身邊的近侍。
李密沖眾人歉意地笑笑,便進殿去了。
劉文起悻悻地回位子坐下,既是聖命,他自然不敢違。
房玄齡鬆口氣,他知道秦王與李密交惡的真相,他也不喜李密,可他也受人之托,要照顧李密,剛才只好出言解圍,如今李密被叫走,也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長孫無忌端著酒杯,冷眼旁觀這場鬧劇。他知道劉文起背後是誰指揮,也清楚房玄齡出頭是另有原因。憑心而論,長孫無忌何嘗不想看到李密出醜,只是這時間、地點都不對,太子那一系的人正在對面看著呢!秦王府的人一味針對李密,豈不是坐實了秦王曾陷落金墉城的流言嗎?得不償失啊,長孫無忌搖頭。
李淵坐在座位上,帶著醉意微醺,笑問道:「大弟(注3)呀,你們在那邊聊什麼啊?」
「微臣在講故事給大夥兒聽。」李密恭敬地答道。
「哦,什麼故事呀?」李淵也來了興趣。
「是一個關於天命的傳說。」
「那大弟也給朕說說。」
看李淵似乎興致勃勃的樣子,李建成和李世民表示出感興趣的樣子,準備聽李密講故事。裴寂的眼神特意向下一掃,意料中的看見劉文靜投來憤恨的目光,他一定以為是自己鼓動陛下把李密找來,壞了他的事吧?不過裴寂可不在乎,真是陛下自己發現李密的,這點,秦王都可以作證。
「遵旨。」李密領命,開始講起:
「故事最早要從天上講起,天上有一個小仙,經過無數年的苦修,才終於得成正果,位列仙班。
來到自己嚮往已久的天庭,小神仙很高興,他的職責是看守天宮中藏寶閣中的天界法寶。起初小神仙幹得很勤快,也很認真。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神仙都重複著同樣的工作,他興奮的心情開始減弱,可對那些天界法寶的興趣卻與日俱增,因為他負責看守那些法寶,甚至還參與那些法寶的修理,沒有誰比他更瞭解那些寶物的用處了。
看著別的神仙不時從他那兒領走一、兩樣寶物,到凡間去值行任務,小神仙就非常羨慕。那些法寶都是他參與製造的,他卻沒有使用它們的權利。
那一年,那一日,經過他和別的仙人的共同努力,又一件法寶誕生了。
當天晚上,正是那個小神仙值夜,一想到新造出的那件法寶,小神仙就很興奮,坐立不安。
終於他忍不住了,悄悄走進放法寶的那間屋子,「我就再看一看,摸一摸。再摸一下就好。」小神仙給自己的行動找好理由,大膽地伸出了手
小神仙忘了,既然是寶物,自然有人日夜守護。他一伸手,便驚動了守衛的天兵。小神仙慌了手腳,竟然啟動了法寶,一道白光閃過,小神仙被帶到了凡間。
當時小神仙的第一個念頭是,趕快再回天上請罪!可當他再檢查法寶時,卻發現法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弄壞了!
這下小神仙可嚇壞了,數罪並罰,他可吃不消。逃吧,小神仙開始了逃亡生涯。
小神仙在凡間過了幾年,也沒有發現有天界的追兵來找他,於是,小神仙的心又不安分起來。那時的人間正逢亂世,群雄逐鹿,仗著自己在天界所學的知識,小神仙自以為高人一等,便也加入爭奪天下的行列。」說到這裡,李密忍不住歎了一聲。
「以他的神仙身份,凡夫俗子又豈是他的對手。小神仙要奪天下,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大弟又歎息什麼?」李淵插言道。
「陛下忘了嗎?微臣剛開始便說過,這是個關於天命的故事。那小神仙雖是仙家身份,卻是私下凡塵。而人間真是的真龍天子卻早已另有其人。小神仙去和他爭,豈不是又一次違反了天規,焉有勝算?」
「神仙也鬥不過天命嗎?」這回插言的是李建成。
李密點頭:「天命就是天條,神仙可以忽視人間的律法,卻不能抗拒天條。」你我都是「天條」下的輸家,我已認命,你卻還不明白。
「小神仙輸了以後呢?」看李密似乎不想在講下去,裴寂也開口詢問,難道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以後嘛,小神仙這回可是天上人間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又怎麼會知道。」李密坦然自若,再施一禮,「微臣的故事講完了。」
注1:從漢代開始,為了活躍氣氛、聯絡感情和增進友誼,在官員和貴族的宴會上流行起來一種邀請性的舞蹈,名叫「以舞相屬」。
在宴會上,一般是主人在宴會進行中先行起舞,舞跳完以後,邀請另外一個人繼續跳下去。第二個人跳完以後,再邀請另外一個人接著跳,如此循環相接。被邀請人必須起舞回報,如果被邀請人拒絕起舞,則被認為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被認為是對邀請人的不恭敬。
注2:唐代還流行一種名叫「打令」的交誼舞,是在貴族宴會中行酒令時跳的習俗舞蹈。史書記載,唐人俗舞,謂之打令,其狀有四:曰招、曰搖、曰送、曰邀。」「有四句號云:『送搖招邀。三方一圓。分成四片。送在搖前。』」
注3:當初李淵起兵時,李密在洛陽一帶風頭正盛,為安撫、麻痺李密,兩人常有書信往來,兩人都姓李,李淵又年長,故李淵在信中稱李密為大弟,表示都是一家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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