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方圓便穿戴整齊出了門,正是穿者蘇琴送他的那件外套。出門後,方圓直奔縣客運站,坐上了路經苦水村的早班長途客車。
山路崎嶇,在破舊的可車上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後,方圓終於到站了。說是途經,其實離苦水村還遠,還要步行五六里的山路。大冬天裡走山路要比平時慢得多了,五里多山路整整耗去方圓一個小時才算到達。
苦水村是座落在山裡的一個小村,全村只有一百多戶人家,人口不足一千。村裡的收入主要靠種地,然而山區裡可耕種土地太少,人均耕地量非常有限,這也就造成了長久以來的貧困。不過最近的幾年,上面放寬了對放牧的限制,已經有不少人家開始養殖牛羊,另外原本林場所屬的山林也開始承包給個人,村裡的幾個頭頭腦腦因此結結實實地發了一筆小財,各人家高大的磚瓦房也建了起來。
這個村子就是原本方圓的家鄉,他來這裡的目的非常簡單,一方面要暫時躲開丁家姐妹的糾纏,另一方面就是打算收回那些借款,總數約有五萬塊的樣子,其餘的都是捐款。當然他也明白這筆錢不容易收,當初方圓可是沒有讓那些借款人打借條,眼下是一點證據也沒有的。
村裡的環境方圓還算熟悉,進了村口一路向東,越過了兩個院落後,來到原本方圓的住所。這房子是被村長超低價買了去,如今那破舊的茅草屋早已被明亮的磚瓦房取代了,與旁邊李大伯家破敗不堪的茅草屋形成鮮明的對比。院落的格局倒還是沒什麼變化,原本空置的豬圈依舊保留著,看樣子也沒有養豬。方圓對這個小院沒什麼感情,實際上他對現今這個社會都沒什麼感情的,總有點格格不入的味道。
農閒時節,街道上非常肅靜,即便在這煦暖的冬日下依舊給人冷清的感覺。
方圓輕輕推開李家簡陋的院門,門樞轉動,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方圓走向房門,還沒等他敲門,就聽到門裡李大娘尖聲叫道:「你還知道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面?」
方圓皺起眉頭,用力拍打房門提高聲音道:「李大娘我是方圓。」
房門開啟,一副蒼老的面容出現在方圓面前。這李大娘是從前見過的,方圓還大略有些印象,可沒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老成這副模樣。李大娘顯得稍有些尷尬,強做笑容道:「哎呀,是大侄子回來了,大娘還以為是俺家的死老頭子回來了呢。凍壞了吧?快,趕緊進屋暖和暖和。」說著拉著方圓的手向屋子裡讓。
被人這麼親密地拉著,方圓頗感不自在,忙掙脫開來,緊走兩步進到屋子裡面。屋子裡也是老樣子,只是那鋪土炕上的破舊炕席換成了嶄新的,炕頭的被褥也很鮮艷。李家的傻兒子寶樹正坐在炕沿上捧著個饅頭狂啃。見屋裡再無旁人,方圓問道:「大伯沒在家?」
李大娘從老式木箱上面去過煙笸籮放到炕沿上沉著臉道:「別提了,老喬家又開了賭,我家那個死老頭子,從入冬來就不著家,見天往老喬家跑,這家都給他敗扯光了。你抽煙。」
方圓搖搖頭,推開煙笸籮,看看正朝他傻笑的寶樹道:「寶樹怎麼……沒成親嘛?」
李大娘的眼淚來的倒快,淚眼婆娑地道:「作孽啊!本來去年頭上就能成的,五……一萬五千塊的聘禮啊!一手錢一手人,當天拜堂。誰成想……那兩人都是天殺的騙子,好吃好喝了三天,女人的爹前腳剛走,女人後腳就跟著跑了。現在連他們到底是哪兒的人都弄不清楚。……天打雷劈的啊!」
李大娘的神情不太自然,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偷偷觀察方圓的臉色。不用想,方圓也知道李大娘在撒謊,眼下在落後的地區買媳婦的現象並非少見,雖然違法卻沒見什麼因而出事的。像做這行的人很少會出現漫天要價的情況,因為要得太多了自然將買主要跑,而且買媳婦的人家也多是沒什麼錢財的。一般來說,一個大姑娘也就八千到一萬,小媳婦則平均四五千的樣子,最少三千就能買到,當然這也跟相貌有關。而依照李家的條件,其目的無外呼買來一個生兒育女的工具以求傳宗接代罷了,估計也就是五千塊到頭了,所謂的一萬五,那只是用來少還錢甚至不還錢的借口而已。方圓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朝李大娘道:「能不能把大伯找回來,我有事情。」
李大娘老手抹了抹眼睛,頓時收住哭腔,滿臉不情願地說道:「他們那賭,不願意讓女人進去的。要不你再等等,說不準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這分明是托辭,而且是很笨拙的托辭。這個老喬家,方圓倒是不熟,但他明白但凡是開賭的就不會限制參賭的是男客還是女客,哪有開飯館怕客人食量大的道理?而且從進門開始,李大娘就一直沒提債務的事兒,彷彿壓根兒沒發生過。方圓抬腿下炕,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去找!」說著就向門口走去。
李大娘不尷不尬地跟在方圓身後,邊走邊說:「大冷天的,還是再等等吧,昨天夜裡就沒回來,我估摸著這也就快了。」見方圓心意已決,走到門口的李大娘急忙加一句道:「那中午到家裡來吃飯吧,我這就準備。」
方圓已經快步走向院門,聞言頭也不回地說道:「不必麻煩了,我跟大伯談完還有別的事情。」說著徑直走出大門,踩著早已壓實的積雪向村裡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