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喬家距離李家也就百十米的距離。與別處的清靜不同,站在老喬家門口就能聽到內裡的喧鬧聲。方圓推一下大門,發現是在裡面插上了,只有用力拍打門板。
很快,房門響動,一個甕甕的男聲高聲道:「誰呀?」
方圓聽不出此人是誰,便用力又敲了兩下。只聽裡面人不耐煩道:「來啦,來啦……急著送錢啊?」
「嘩啦」一陣聲響,大門被人從裡面用力拉開,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綠色軍用大衣的光頭男人,嘴裡叼著半截香煙,瞧年紀在三十以裡,卻不是本村人士。那男人狐疑地瞅著方圓警惕地問道:「你找誰?」
方圓平靜回道:「寶樹他爸。」
光頭男人堵在門口沒有讓方圓進門的意思,繼續問道:「你是誰?」
方圓用手輕輕拍打一下從門廊上面飄到肩頭的雪花簡短道:「方圓,喬滿貴認識。」
光頭男人左右看看,沒見到別的什麼人,才側身讓方圓進門,然後迅速關門落鎖。方圓沒有理會這男人,竟自走向屋子。
冬天門窗緊閉,屋子本就難得空氣流通,再加上如今這屋子裡人數眾多,而幾乎每人都在吸煙,弄得滿屋子都是刺鼻的煙葉燒過的味道,令剛剛走進門的方圓眼睛一陣酸澀。
這屋子同平常人家不同,裡間的土炕很小,地上的空間倒是非常寬敞。一張特大號的長桌,周圍聚滿了人,都是周圍的鄰居,那方圓要尋找的李大伯就是站在天門背後,眼睛都不瞄一下進來的方圓,只管緊張兮兮地盯著天門那人手中的骨牌。倒是一旁伺候茶水的喬滿貴迎上來道:「方圓兄弟啥時候回來的?看樣子在外面發財了吧?」說著話,他那本來就瞇得很緊的小眼睛越發讓人難以瞧見了,偶爾的眨眼才讓方圓注意到喬滿貴的視線集中在自己的口袋上,那貪婪的表情彷彿要伸手從方圓口袋裡掏錢一般。
牌桌上的眾人只有少數兩三個漫不經心地回頭望了一下,便又繼續關注牌桌上的進展,其餘人等根本連頭都不回,其中就包括李大伯。
方圓仔細看過屋子裡的眾人,微微一笑道:「剛回來,有點事要找幾位鄉親。」說著信步走向李大伯,對身邊的喬滿貴竟是不大理會。
從前的方圓也很少接觸村裡人,給大家的印象就是非常老實,一舉一動都中規中矩的,堪稱是村裡這一輩的典範少年。可這次的見面,讓喬滿貴大為詫異,方圓的表現渾然沒有了當年的本分,無論言辭還是動作都顯示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一面,似乎銳氣十足,要說具體方圓到在那方面體現出銳氣卻又很難說得清楚,只是在喬滿貴的心裡略有些不安,似乎方圓成了一個危險人物。
方圓走到李大伯身邊,大聲說道:「李大伯耍錢呢?」
李大伯頭也不抬隨口「嗯」一聲,眼睛直勾勾盯住身前人手裡的骨牌,彷彿比那看牌的人還要緊張百倍。李大伯身前之人此刻正一手掩住骨牌,另一隻手用力搓動,嘴唇顫動,嘟噥著別人難得聽清的言語。突然那人手一動,「啪」的一聲全力摔下骨牌,狂叫道:「丁三配二四,老子也拿到一把至尊寶。哈哈……賠錢……賠錢……」李大伯同樣喜形於色,大呼小叫道:「我就知道這把指定是大牌,讓你多壓還不信,咋樣?壓少了不是?要是聽我的……」轉目之際才看到方圓正站在身邊,李大伯的聲音立刻停頓下來,臉色稍微一變,張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這時莊家也揭了牌,罵罵咧咧地賠付賭金,其中也有李大伯的三四十元。方圓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說道:「賭得挺大啊!看來李大伯發達了。」
李大伯臉色又變道:「方圓回來了,到家去嘮。」說著慌慌張張地拉起方圓便要向外走。其餘人也都發現了站在屋裡的方圓,有幾個原本相熟的忙著打招呼。
方圓掙開李大伯的手道:「唔。說著轉身面對賭桌掃視一遍,笑著同幾個出聲的人招呼一下道:「難得回來一趟,回頭逐個拜訪了。有事,先走了。」說完朝李大伯點點頭走向門口。
喬滿貴忙奔了出來,邊走邊說:「方圓兄弟急著走幹啥?一塊玩玩吧!」
方圓走到院門,等著喬滿貴打開院門的當兒淡淡道:「我一窮學生,可是沒有那麼多錢來耍。喬大哥這整得挺紅火啊!不簡單。」
喬滿貴麻利地開了鎖,來開院門道:「啥呀,鄉親們大冬天的都沒啥事兒,看著俺家這沒人管到這兒湊個熱鬧罷了。」見方圓二人走出了院門,喬滿貴稍微提高聲音道:「方圓兄弟,屋裡一幫人要伺候呢,俺就不送了,你得空來玩玩啊!」
方圓含糊應了一句便走出院門,在李大伯的陪伴下向西走了。他們身後,喬滿貴已經匆忙關門鎖了起來,只是沒有急著回屋,仍舊站在院子裡望向方圓兩人的背影,眉頭卻是緊緊聚在一起,直到目送兩人拐進李家的院子才低著頭走回屋裡,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才進門,就見那光頭問道:「滿貴,這傢伙是誰?有麻煩?」
喬滿貴尋了炕沿坐下,搖搖頭道:「說不好,看著八成是回來要錢的,只怕有人要有麻煩。」
賭桌上一人叼著香煙接口道:「拉倒吧,就方圓那德行還能要回去錢?扯啥呀。冬子,你說你還不?」最後一句是問向身後一人,正是曾經向方圓借錢的其中之一。
冬子滿不在乎地說道:「沒錢還個屁,你還玩不玩,不行就換我。」
在場之人除了喬滿貴之外,還沒什麼人對方圓的到來感到憂慮,很快賭局又熱鬧地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