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洋水手 正文 第二十六章 9.11風波
    200年9月日,美國的世貿大廈和五角大樓相繼被恐怖分子所劫持的飛機炸毀。這個消息猶如一枚原子彈,將船員們的精神世界炸成一片廢墟。船員們擔憂的是:炸世貿大廈只是恐怖分子導演的一段小插曲,更恐怖的悲劇可能正在醞釀之中,全世界人民將面臨著一場更巨大更空前的浩劫。

    據說當天恐怖分子共劫持了四架飛機,其中兩架撞在位於紐約的世貿大廈上,還有一架撞上了美國國防部所在地五角大樓。第四架飛機被劫持以後,機上的乘客已經通過手機得知上述恐怖行為。面對要降臨的毀滅性災難,全體乘客奮起反抗,和恐怖分子進行殊死搏鬥,結果使得飛機墜毀,從而保住了白宮。

    發生了這麼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餐廳裡的那台舊彩電不得不24小時連續工作。向來堅持「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孔夫子,開始守著電視機寸步不離。孔夫子的新聞,就是大家的新聞。孔夫子是積極倡導共產主義的帶頭人,向來堅持與大家有飯同吃有酒同喝有樂同享。陳青山一心一意陪伴田艷,從不去電視房看電視,只是抽空去孔夫子那裡共享資源。回到房間,陳青山正襟危坐,儼然專業播音員,使用一口地地道道的廣東話,將從孔夫子那裡搜集來的新聞向田艷繪聲繪色地轉播一遍。

    美國的五角大樓被炸了,幕後主使是誰?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付濤收聽到《美國之音》。當然,聽得最多的是那些反動言論。當時,這個節目熱線不斷。有個台灣人打電話給主持人,說9.的幕後主使是李登輝。老實說,李登輝並不是什麼好鳥。但是,稍加分析,便不難發現這種說法其實很難立足。眾所周知,李登輝一向對美國人卑躬屈膝,頂禮膜拜。這樣一個奴顏媚骨的人,怎麼可能去害自己的主人呢?再說,李登輝也沒有那個膽量和本事。李登輝任職期間,一心一意鬧台獨,可是到最後還不是抱憾而去!後來,還有一位自稱家住中國F市的趙先生給主持人打電話,說F市市長是策劃這起恐怖事件的幕後主使。其實,這也算是無稽之談。F市市長如果能調動恐怖組織,那麼他也就不必做F市市長了。幸好《美國之音》的主持人也算是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他再怎麼不孝,也不至於罵自己的爹娘啊!主持人急中生智,說:「等你找到足夠的證據再打電話過來,好嗎?」說罷,就將電話掛了。付濤聽後,笑得在床上直打滾,差點斷氣。笑畢,又忍不住埋怨起那個可惡的趙先生:「你他媽的還有沒有良心?狗日的,你還算不算是中國人……」

    不過,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很快澄清此事,說幕後主犯是本拉登,與其它人無關。於是,本拉登就成了大家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據說,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拉登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很久以前,美國為了對付前蘇聯,特地訓練了一批特工,拉登就是其中的受訓者之一。拉登學成歸來,自立門戶,訓練了一批恐怖分子,並且成立了基地組織。為了打擊美國的強權政治,拉登策劃了這起震驚世界的恐怖事件。勿庸置疑,拉登是這起事件的幕後主使,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是美國人自己。付濤說:「美國人窮兵黷武,一心想打擊別人,結果反被別人打擊。這就叫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拉登初戰告捷,使得世界各地的恐怖組織更加猖獗。此後,世界各地的恐怖襲擊事件頻頻發生,世界局勢從此變得動盪不安。為了避免悲劇重演,美國不惜一切代價籌備建立健全自己的導彈防禦系統。與此同時,美國的敵對方伊朗、伊拉克、朝鮮等國也在加快研製更具殺傷力的洲際導彈。針對美國研製反導彈防禦系統的計劃,法國一位總理後來說過這樣一句話:「自從人類開始打仗以來,在劍和盾之間永遠展開著競賽,而劍總是贏家。你越對盾進行改進,別人就越對劍進行改進。」這句話與中國人所說的「怨怨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就在船員們為恐怖事件憂心仲仲的時候,公司發來航次指令:空放到美國的新奧爾良港裝豌豆,卸貨港是加拿大的溫哥華。一聽說船要去美國,船員們緊張不已。但是,緊張歸緊張,公司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一想到自己極有可能在溫哥華邂逅初戀情人馬麗,付濤抑制不住地激動起來,但嘴上卻在罵:「真他媽的邪屄!溫哥華每年不知道要出口多少糧食,現在反倒從美國進口糧食。」

    其實,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貿易,是沒有規則可循的。就拿中國來說吧,中國每年都會從美國、加拿大和巴西等國進口糧食,同時也會向西非國家出口儲備糧。

    大喇叭滿不在乎地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孔夫子跟著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是福還是禍?是禍躲不過。」

    付濤罵道:「你這個孔夫子,不,你這個孔乙己,真是書獃子一個,之乎者也。你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是教書匠出身啊?不如說得通俗一點:要死屌朝上,不死翻過來。」

    船員們仔細一想,覺得付濤等人言之有理,於是收斂起滿腹牢騷。

    新奧爾良港,位於密西西比河的上游。船從窄窄的河口進入後,自南向北,沿著彎彎曲曲的河道溯流而上。只見夾岸的柳樹耷拉著腦袋,了無生機;河水嗚咽,如泣如訴;四周烏雲密佈,彷彿有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9.的陰影,將這裡的一切團團籠罩。

    付濤佇立甲板,沉痛悼念一番後,思緒像脫韁的野馬,甩開9.的羈絆,逕直飄向50年前。

    大約50年前,也是在這條河上,一位名叫馬克吐溫的水手御風而行,踏浪而歌,而後從這裡起飛,飛進了神聖的文學殿堂,後來成為了美國著名的小說家。對於馬克吐溫的作品,付濤早已從二副艾鳴那裡借來拜讀過。身為「水手作家」的馬克吐溫,是渴望成為作家的水手付濤心中的偶像,更是普天之下所有水手的驕傲。

    位於密西西比河45海里處,有一段成直角的彎頭水道。彎頭東北面的岸上建有一座高樓,樓下是一間大型超市。曾經有條萬噸巨輪因為主機故障來不及轉向,一頭撞進超市。當時,超市裡面人山人海,冷不防闖進一艘萬噸巨輪,美國人嚇得面如土色,手足無措。一次意外事故,造成超市坍塌,死傷無數,船公司為此賠償了好幾億的資產。每天從這裡過往的船隻不計其數,那些猶如驚弓之鳥的美國人,每次進超市前都要習慣性地扭轉頭朝河上張望,惟恐悲劇重演。時常有人故意站在超市門口,指著迎面駛來的萬噸巨輪吆喝一聲:撞超市的那艘中國船又來嘍!嚇得超市裡的顧客如鳥獸散。

    早在「海上幽靈號」來新奧爾良的途中,代理來電說這裡治安不好,船員下地時千萬要注意安全。儘管船員們小心翼翼,但悲劇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就在船靠泊的當天中午,實習生小胖不顧勸阻,堅決要求下地打電話,大副只好批准了。回來後,小胖一直捂著屁股趴在床上,痛哭流涕。據小胖說,有三個黑鬼強行將他按在地上**了。對此,大家半信半疑。為了證實自己所說屬實,小胖要求驗傷。眾人將小胖的褲子脫下,果見小胖的屁股紅腫,血肉模糊。二副用碘酒和酒精在傷口上消毒完畢,又塗抹了一些藥膏,叮囑小胖最近幾天少吃飯,以免大便次數太多導致傷口二次破裂,引發感染。大喇叭開玩笑說,少吃點飯也好,小胖正好需要減肥哩!

    對於小胖被雞姦的事,付濤和陳青山一無所知。小胖從離船頭不遠的電話亭回來時,付濤和陳青山已經去了船尾方向的電話亭。陳青山下地是為了聯繫他在美國的親戚,但是沒有聯繫上,遂將話筒遞給付濤,讓付濤先打。美國的網絡電話相當便宜,一張5美元的電話卡,可撥打國際長途300分鐘。付濤狠狠心咬咬牙,終於買了一張卡。和夏荷一連聊了3個小時後,付濤意猶未盡。陳青山惦記著田艷,怕田艷著急,於是和付濤匆匆打完招呼就獨自往回走。電話亭離泊位大約只有500米遠。陳青山走到一半路程時,身後傳來一聲槍響。陳青山顧不上回頭,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在想:這一槍不會射中付濤了吧?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付濤不至於那麼倒霉。田艷也聽到了槍聲,慌忙跑到舷梯口張望,但見陳青山已經跑回船邊,方才鬆了一口氣。

    陳青山回到房間後,將門反鎖,轉身氣喘吁吁地對田艷說:「幸好我上初中時練過百米衝刺,現在跑得比兔子還要快。否則,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陳青山輕描淡寫,卻把田艷唬得目瞪口呆。田艷心事重重地說:「這裡這麼亂,我們乾脆不要移民美國了!」

    陳青山和田艷原本打算投靠美國的親戚,沒想到計劃沒有變化快。陳青山說:「正好下個航次去溫哥華,不如我們去投奔大個子牛慶。」

    陳青山所說的牛慶,正是那個橫刀奪愛搶走付濤初戀情人馬麗的男人,是付濤的情敵。

    「看來,也只有如此了。」田艷點頭表示贊同。

    吃罷晚飯,仍然不見付濤回船,陳青山暗想付濤出事了。果然不出陳青山所料,悲劇發生了。天快擦黑的時候,付濤躺在擔架上被人抬了回來。後來據付濤回憶說,當時他正在電話亭裡打電話,忽然聽見一聲槍響,自己倒在血泊裡不省人事。之後的事情,他一點也不清楚。等他醒來時,他已經躺在醫院裡。幸好兇手槍法不准,子彈穿過大腿一側,沒有傷及筋骨。真可謂是不幸中的萬幸。

    醫生為付濤取出子彈頭,接著對傷口進行包紮,然後又為他掛了兩瓶摻有消炎藥的葡萄糖。按照醫囑,付濤需要住院。可是,自從遭到槍擊後,付濤內心極度恐懼,生怕兇手尾隨而來,所以死活要求出院。醫生理解付濤的心情,於是尊重了他的請求。付濤回船後,陳青山責無旁貸地承包了料理付濤飲食起居的一切大小事務。至於消毒、換藥和打針,則由田艷來完成。

    期間,老船長帶著阿玉過來看望過付濤兩次。每次看見阿玉,付濤都感覺心口被堵,只想哭,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阿玉自從遭海盜**後,長時間不吃不喝,整個人瘦削得不**形。老船長因為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也顯得更加蒼老和憔悴。老船長和阿玉走後,付濤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扎進被窩失聲痛哭。付濤說不清自己為誰而哭。為自己?還是為阿玉?付濤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哭過以後,心裡漸漸趨於平靜。

    付濤想起了夏荷,料想夏荷那天也聽到了槍聲,後來自己倒下了,話筒落在地上,夏荷一定能預感到有事發生。這樣一想,付濤心急如焚,於是不停地敲擊牆壁,喚來住在隔壁的陳青山。付濤請求陳青山天亮以後幫他打個電話給夏荷,向她說明事情原委,叫她不要著急。付濤又叮囑陳青山千萬不要下地打電話,直接用船上的衛星電話,一切費用都算到他頭上。

    且說當日夏荷意識到付濤出事了,急得哇哇直哭。後來打電話到公司,但是沒有接通,整晚呼天搶地,淚如泉湧。第二天,雙眼紅腫,不敢出門。

    事發後,船長迅速向當地警方報了案,警察隨即開始立案偵查。因開槍射擊付濤的兇手未曾和付濤打過照面,此案毫無線索,所以也就無從查起,只好束之高閣。至於雞姦小胖的犯人,需小胖出面指證。屁股上的傷,比較容易恢復。等小胖痊癒後,倆個穿著警服的人駕車來到船上,說犯罪嫌疑人已經落網,只等小胖前去指證。小胖信以為真,跟隨那倆個人上了警車。小胖原以為報仇有望,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警車在黑人區七彎八拐,最後在一個桌球室門口嘎然而止。煙霧迷漫的桌球室裡,迴盪著黑鬼們淫蕩的尖叫聲,直聽得小胖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小胖跟隨那兩個穿警服的人下了車,硬著頭皮步入桌球室。一群黑鬼隨即一哄而上,將小胖等人團團圍住。小胖一眼就認出那三個**他的黑鬼,忍不住大叫:「是他們,是他們,化成灰我都認識!」可是,等到小胖回過頭來,那倆個穿警服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小胖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當下拔腿就想跑,卻被一群黑鬼牢牢拽住,身上的衣服隨即被撕成一片一片拋向四周。小胖一絲不掛地趴在球桌上,屁股被一根極其堅硬的棒子強行插入。一陣刺痛直襲心頭,噩夢般的記憶再現眼前。小胖拚命掙扎,但哪裡是那些壯漢的對手。小胖不堪凌辱,用頭猛擊球桌,直擊得鮮血淋漓,昏死過去。

    後來,那倆個偽裝成警察的黑鬼將小胖送到船舷邊,隨即開車逃之夭夭。小胖被水手們抬回房間後,哭得死去活來,誰也勸不住。船長說要報案,小胖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算我求求你們,拜託你們不要報案了。經歷這兩次不幸後,小胖的精神徹底崩潰,整天要麼以淚洗面,要麼自言自語,一副呆呆傻傻瘋瘋顛顛的樣子,誰見了都寒心。

    自從9.事件發生後,美國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對外國人充滿敵視和仇恨。在美國,槍支氾濫成災,上至政府官員,下至普通民眾,都可以合法擁有槍支,這就為犯罪分子實施犯罪提供了極大的方便。這也是美國槍擊案頻頻發生的最主要癥結所在。一些恐怖分子在港口附近朝外國船員肆意開槍,政府部門對此不聞不問,無形中更助長了恐怖分子的囂張氣焰。

    說來也怪,自從9.事件發生後,好像什麼事情都不順利。此後,船上又接連發生了一連串的悲劇。按理說,小胖被人雞姦,付濤遭到槍擊,本來已經夠慘的了。偏偏在這個時候,三副又因一時想不開而自尋短見。

    俗話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煩惱。正當三副沉浸在喜得貴子的幸福漩渦之中,愛人吵著鬧著要和他離婚。這無疑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令他從頭涼到腳。船從新奧爾良開航後,三副一度陷入感情的最低潮。

    三副,算是這條船上最年輕也最富有的高級船員。三副僅僅跑了3條船,但他卻擁有一套價值20萬元的豪華別墅。誰都知道,光靠跑船這點收入,一輩子也很難買下這麼貴的房子。三副曾當眾誇口:「我很幸運!找了一個有錢的老丈人,這一生可以高枕無憂了!」原來,三副看中的是有錢的老丈人,而不是與他同床共枕的另一半。這樣的婚姻,就好比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被引爆。一個人睡在高壓線上,而他卻全然不覺,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富人錢多,心計也多。早在婚前,富家千金就曾在公證處登記了所有財產。離婚對她來說,損失並不大。船員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富家千金向三副拋來一紙休書。自古以來,都是男人休女人,沒想到現代社會裡女人也可以休男人。這年頭,誰有錢,誰說了算。就這樣,三副曾經稀里糊塗地被命運之潮推上幸福之顛,最後又不明不白地跌進痛苦的深淵。當他從那個高枕無憂的夢境中解脫出來時,想起那句至理名言:世上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按理說,三副找了一個有錢的老丈人,放棄跑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三副堅持說:「我既然已經學了航海專業,就應該學有所用。再說,男人不掙錢,就會被女人看輕。」勿庸置疑,三副所拿的薪水,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對此,三副心滿意足。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三副一旦出海,照顧不了家庭,這份薪水在妻子眼裡也就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和價值。三副一心渴望被女人看重,最終還是免不了被女人看輕。

    這天,三副在駕駛室內打完電話,又哭又鬧,說他不想活了。據說那個狠心的女人已經向他下了最後通牒。這幾天,正好碰上小許和三副鬧彆扭,三副因此變得鬱鬱寡歡。煩心事一齊湧上心頭,壓得三副透不過氣來。三副一時想不開,遂尋死覓活,以求解脫。陳青山勸不住三副,只好叫來船長。三副哭著說:「我們剛結婚不久,說分就分。在這個世界上,山盟海誓都靠不住,還有什麼可以靠得住?」

    對於三副提出的這個十分尖銳的問題,老船長的確無法給出一個非常準確的答案。老船長想說既然別人靠不住,那就只有靠自己,但是話到嘴邊又嚥下了。

    「比起我戴了大半生綠帽子,如今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遭人蹂躪,你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望著三副充滿絕望的眼神,老船長感同深受,忍不住將滿腹苦水一吐為快。

    頓了一下,老船長又說:「常言道,強扭的瓜不甜。就算你能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這樣的愛情終歸不能長久……」

    在老船長的極力勸說之下,三副終於冷靜下來。老船長又如此這般叮囑一番後,匆匆離開駕駛室回房間歇息去了。

    大約晚上十點鐘,三副對陳青山說:「你下去巡邏一下吧!」按照慣例,每隔兩個小時,值班水手應在全船範圍內進行一次防火巡邏。陳青山領命離開駕駛室,按自上而下的順序圍繞生活區各層甲板巡邏一圈後,偷偷跑回房間和田艷聊了一會。等陳青山返回駕駛室後,立即向三副匯報巡邏情況:「三副,一切正常!」但是,半天沒有聽見三副回話。陳青山感到奇怪,遂打開駕駛室內的照明,發現室內空無一人。陳青山打著手電在駕駛室外圍找了一圈,仍然不見三副的蹤影。後來,在船舷處找到一隻三副的鞋,當下斷定三副是從那裡跳海了。陳青山隨即將整個情形一五一十地報告船長。船長馬上召集甲板部水手在全船範圍內進行仔細搜查,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種種跡象表明:三副真的跳海了。船長只好將此事如實稟報公司,以便及時處理善後事宜。

    老船長反覆琢磨著,覺得人生就如一盤棋,今天你贏了,不代表你明天不會輸;今天你輸了,也不代表你明天就會贏。贏了,不必自滿;輸了,也不必氣餒。畢竟,在人生的舞台上,沒有永遠的贏家,也沒有永遠的敗者。

    三副走後,船長接到公司指示:在船上挑選一名工作能力較好的實習生,接替三副職務。船上當時共有三名實習生:吳鑫、黃一鳴和陳小兵。自從他們上船的第一天開始,老船長就陸續給他們佈置了一些作業,但是從未驗收。剛開始一段時間,他們都能按質按量地完成。時間一長,黃一鳴和陳小兵變得吊兒郎當,將老船長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如今用人之際,老船長想起自己曾經佈置的作業,決定開展一次突擊檢查。經檢查,發現只有吳鑫一個人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所有作業。老船長二話不說,當即決定讓吳鑫接任三副。

    吳鑫來自湖北,畢業於北方海事大學。在船實習期間,吳鑫除了做好本職工作外,還積極主動地學習三副業務,加上他天資聰穎,上手較快,目前完全有能力勝任三副職務。

    對於船長提拔吳鑫一事,陳小兵憤憤不平,認為船長沒有將一碗水端平。陳小兵說:「不錯,論拍馬溜須,吳鑫確實勝我們一籌,但是論工作能力,我們決不會輸給吳鑫!只可惜在這個世界上,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在黃一鳴看來,船長提拔誰都與他無關,反正他遲早要進公司。別忘了,他的叔叔正在公司航運部當總經理。他進公司的事情早就內定好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看得見摸得著的康莊大道,所以他並不把這個小小的三副職務放在眼裡。來自大都市的他,頂多借助阿Q的口吻半譏諷半安慰地說:「瞧他那破名字——吳鑫。鑫,金錢也;吳(無)鑫,即無錢。他是農村來的孩子,家裡窮困潦倒。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活該他早點陞官發財。再說,一大家人都得靠他吃飯哩!」

    不可否認,吳鑫的確是個討人喜愛的傢伙。記得剛上船時,吳鑫就開始偷偷打聽老船長的嗜好。聽說老船長喜歡吃羊肉,馬上下地牽回兩頭活羊,讓殺豬匠出身的於屠夫宰了,每晚變著花樣做羊肉,直吃得老船長眉開眼笑,一個勁地誇讚吳鑫「做得好」。老船長表面上是誇讚吳鑫擁有高超的烹飪技術,實際上是在肯定吳鑫會做人。有道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每個人都有為生存而拍馬屁的權利。當然,如果你能和陶淵明一樣清高,也可以放棄拍馬屁。但是,出生貧寒的吳鑫無法清高到那種地步,拍馬屁也算是他的無奈之舉。

    這年頭,哪個做領導的不喜歡別人的阿諛奉承?別人的奉承,恰恰體現出領導階層的威嚴和地位。其實,這些問題都不是吳鑫脫穎而出的主要原因。老船長之所以看中吳鑫,不僅僅是因為他會拍馬溜須,更重要的是因為他不折不扣執行了領導的指示。在大力倡導「執行力」的當今社會,我們應該看到:領導不僅僅看重下屬的工作能力,有時更看重員工腳踏實地的敬業精神和務實作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船上的怪事接二連三,給那些長舌之人增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幾天,大家都在討論三副跳海的事情。有人說:「女人如衣裳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三副真傻!為女人去跳海,不值得!」又有人說:「會不會因為三副平時和誰結了仇恨,所以遭人陷害!」還有人說:「三副出事那天晚上,只有陳青山一個人在現場,難道陳青山……」這些話,正好被進廚房打開水的陳青山聽在耳裡。陳青山頓時恨由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於是,從案板上抽出一把菜刀,轉身衝進餐廳,厲聲喝道:「剛才是哪個王八羔子說我謀害三副,有種就站出來,我要劈死他!」那些信口雌黃的人見陳青山來者不善,嚇得面如土色,屁滾尿流。陳青山揮舞著菜刀,將餐桌的一角砍了下來,繼而惡狠狠地說道:「以後誰敢在背後嘰嘰歪歪,就跟這個桌子一樣下場!」說罷,揚長而去,留下一群人在身後面面相覷,再也不敢多言。

    後來,孔夫子站出來為陳青山說了一句很有份量的話,而且說得有憑有據,一下子將所有的流言蜚語堵在了萌芽狀態。孔夫子說:「我在三副房間撿到一份遺書,從字裡行間足以看出三副早有輕生的念頭。由此可以斷定,三副的死與陳青山無關。請大家以後不要胡言亂語,冤枉好人!」為了孔夫子這句話,陳青山感動得一宿未眠,後來還特地請孔夫子喝了一回酒。

    作為陳青山最要好的朋友,付濤也必然要仗義執言:「都怪我們這條船的名字起得不好,什麼他媽的『海上幽靈號』,難怪我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有幽靈纏身的感覺!」

    經付濤這麼一點拔,眾人恍然大悟,遂將話鋒一轉,說到風水上來。水手長自稱會看風水,從船頭跑到船尾,又從船尾登上駕駛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後斷定船上有股邪氣。於是,找二副要來一大堆廢舊的海圖紙,先用油漆將其塗成紅色,接著在上面寫上燙金的「福」字,而後命水手們將做好的「福」字四處張貼。水手長再三叮囑水手們:「這個『福』字一定要倒過來貼,否則達不到驅邪的目的。倒『福』,表示『福』到。福到了,邪自然就散了。」水手們將信將疑,但還是按照水手長的指示將「福」字貼得到處都是。為了加強驅邪效果,以求安寧,水手長假公濟私,偷偷在門板背面、床板下面和馬桶蓋上多貼了幾個「福」字。

    就在水手長自認為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船上又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這天下午,水手們午休完畢,照例來到甲板上幹活。在清點人數時,水手長發現瘦竹竿沒有到場,遂命付濤去找。付濤不敢不去,一邊往生活區方向走,一邊發起牢騷:「他媽的瘦竹竿最狡猾,每次都要遲到,多睡一會也不多長一塊肉。瞧他那屌樣,瘦得跟竹竿似的!」付濤怒氣沖沖地踹開瘦竹竿的房門,逕直走到床前,掀開被子,發現瘦竹竿一絲不掛地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付濤用手輕輕一推,瘦竹竿就輕飄飄地滾到地板上。付濤連忙上前攙扶,只見瘦竹竿雙目圓睜,嘴巴大張,當下嚇得魂飛魄散,大呼小叫。眾人聞訊趕來,發現瘦竹竿的呼吸已經停止,確信瘦竹竿已經離開人世。於是,用手抹下他的眼皮,為他穿上衣服,放回床上,而後用白布蒙上。

    一連幾天,船員們都不敢入睡。他們害怕和瘦竹竿一樣永遠地睡過去。水手長整晚抱著「福」字,也還是沒有睡著。和瘦竹竿一樣,付濤也有裸睡的習慣。自從瘦竹竿走後,付濤就再也不敢裸睡了。

    這天晚上,水手們邊吃飯邊討論,中心話題是:瘦竹竿死在船上,會得到多少賠償?

    對於這個問題,水手們耳熟能詳,並且脫口而出:「至少要賠30萬。」

    古惑仔問:「瘦竹竿上有老,下有小,同行有兄弟姐妹,這30萬怎麼分?」

    付濤聯想到上次分缺員津貼的事,故意抬高嗓門說道:「瘦竹竿的妻子和子女才是惟一的合法繼承人,其它人甭想得到這筆錢!」

    水手長不以為然:「我認為父母對瘦竹竿有養育之恩,也應該有繼承權。」

    水手長又說:「瘦竹竿身體不健康,早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按理說,就早該將遺囑提前寫好,免得死後家裡人為了分財產而吵架!」

    等水手長走後,眾人交頭接耳,紛紛猜測水手長早已將遺囑寫好。有人甚至擔心水手長會將繼承權留給他的二奶小蝶。

    一連串的不幸接踵而至,令人猝不及防,船員們為此惶恐不安。他們聯名上書,要求公司安排休假。胖腦袋經理隨即打通船上的電話,和船長進行了一次長談。胖腦袋說:「公司向來不提倡你們寫聯名信。凡是寫聯明信的人大多包藏禍心,想聚眾鬧事。單憑這一項罪名,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拒絕你們的申請。再說,自從9.後,歐美等國家都停止為外國人辦理簽證。我看你們還是熬一熬,等船回到國內再說吧……」

    眼看休假無望,船員們開始一個勁地發起牢騷。老船長屢次找他們談心:「坦白說,我也很想休假。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不為公司利益著想,也得為自己的安全著想吧。如果我們每個人心裡都窩著火,工作怎麼可能幹好,更談不上安全了。這樣吧,我給你們放三天假,好好發發牢騷,調整一下情緒。調整好了,你們都得安心工作。千萬記住,安全第一!」

    船長話音剛落,餐廳裡的鍋碗瓢盆紛紛落地,一出「牢騷進行曲」在不知不覺中上演了。老船長也舉起一隻盤子,手隨著思想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盤子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在老船長的慫恿下,船員們肆無忌憚,抓起碗碟拚命摔。人在氣頭上,就連手中的「鐵飯碗」也敢摔。霎時,餐廳的地板上一片狼籍。眾人發洩完畢,心裡果然舒坦無比。

    據二副介紹,現在國內的一些大城市都設有「出氣吧」,吧內擺放著各色各樣的玻璃、陶瓷和古董,且都是明碼標價。出一次氣,就等於放一次血。普通老百姓根本玩不起。

    為了給三副和瘦竹竿送行,祝他們在黃泉路上一路走好,同時也是為了驅邪保平安,虔誠向佛的水手長找來了一大堆廢舊的海圖紙,在餐廳裡焚燒起來。接著,又跪在地板上叩拜一番,口中唸唸有詞。眾人想起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不幸的事情,心裡酸楚萬分,無不傷心落淚。特別是機工小許,一想起和三副吵吵鬧鬧分分合合的往事,禁不住大放悲聲。小許的情緒感染了周圍的每一個人,眾人皆掩面而泣。尤其是大喇叭的高八度,最能營造氛圍。哭聲如潮水漫延開去,迅速將整個一條船淹沒在一片汪洋之中。窗外,海水嗚咽,狂風怒吼,天地為之動容……世間萬物皆為眼前的一幕所感動。

    哭聲漫延到陳青山這邊,陳青山和田艷終於忍不住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哭了好久,陳青山哽咽著說:「三副性格開朗,整天嘻嘻哈哈,誰也不得罪,是個好人。可是,為什麼好人偏偏沒有好報呢?」

    「看來,這條船真的是被幽靈纏住了。你看,先是小胖被雞姦,接著付濤遭槍擊,後來三副跳海,再後來瘦竹竿猝死。」陳青山沉默了一會,接著又說,「對了,還有前一任二副觸電身亡,唉……」

    「有些事情是天災人禍,躲不過去。不過,前任二副確實死得太冤枉!」田艷早聽說前任二副是因為使用自慰器而觸電身亡,遂問陳青山,「你以前在船上也經常自慰嗎?」

    陳青山說:「不正常的人,才不自慰哩!」

    田艷歎道:「想不到做船員這麼辛苦!」

    陳青山也深深歎了一口氣,而後氣憤地說:「船員這個職業,真他媽的不是人幹的!艷,這次我吃了稱鉈鐵了心,就算去要飯,我也堅決不干船員了。我們一起留在溫哥華,過著屬於我們倆的幸福生活,好不好?」

    田艷狠狠地點點頭,兩顆豆大的淚珠順勢從眼眶裡滑落下來。陳青山取出手帕,為田艷輕輕拭去淚水,接著將她緊擁在懷中,久久不願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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