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無情的人,卻為什麼還要向三包紙巾宣洩眼淚?
第一次坐飛機,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暈機,頭昏腦脹噁心嘔吐,難受到最後用喝安眠藥睡覺的地步。曾經在電視雜誌中看到並聯想的雲間美景沒有見到,或許見到也沒有心情看吧。
英國倫敦是一個集都市所有花花綠綠於大成的現代城市,所有城市必須有的或者沒有的事物,在這裡都可以看到。人誇張地多,車變態地多,站在各色人種川流不息的街頭,才知道世界這個概念。
仰望陰霾的上蒼,看不到多大的面積,天空已被建築佔去大半,小小的我有被遺棄的錯覺。我的眼我的腦我的心已經裝不進半點景致,安眠藥的藥力從國內倔強地綿延到國外,除了躺倒睡去,我沒有第二個念頭。
程寶寶的姐姐已經換了國籍,在倫敦的郊區有座別墅,下了機還要坐近一小時的出租車。臨來時得知,她姐姐一家人去了夏威夷度假。還好,不用和不認識的老外假意寒暄了。
最痛苦的睡眠莫過於昏昏欲睡卻還有意識,閉著眼靠在程寶寶肩頭,聽著不想聽的鼓噪的說唱饒舌音樂,胸悶得發慌,一陣陣噁心考驗著我已經薄弱的意志。
不知顛簸了多久,反正是到了。
真如影視劇中的鏡頭,門鑰匙真是在窗邊某個花盆的下面壓著。
程寶寶說每年都會來,別墅裡的一切比她的家還要熟悉,哪怕她家東西已經少到只剩牆壁的地步。
一進門,一股濃重的奶酪味侵入鼻腔直達肺葉,好一會才適應。英式的家居佈局,擁擠而不雜亂,但滿滿噹噹的佈置還是讓我想到了在街頭看到的一切。這是一個看上去非常溫馨的家,溫馨到不忍觸碰任何東西,因為這不是我地家的緣故吧。
在報社上班午休閒暇時,特別喜歡到廣告部看那些家居圖片。不知不覺中,那些刻意弄得精緻的圖片,給了我無限的嚮往。有時會想,我和天在一起,會有這樣的家嗎?
程寶寶不會做飯。就會做三明治。兩片麵包抹點果醬加一片切片火腿和生菜。我忍著頭疼煎了兩個蛋。這些就是異國他鄉地第一頓晚餐。
頭越來越疼。吃過就睡了。連澡也沒洗。
後半夜發起了高燒。胡言亂語。這是在一家華人開地私人診所醒來後。程寶寶跟我說地。她還說。不知道是叫你陪我動手術來了。還是我陪你出國看發燒來了!
看著一個透明地液體藥袋掛在眼前。裡面地液體一滴一滴地進了我地脈管。這麼大袋液體也沒有止住我地口渴。程寶寶拿來一杯水。插了根吸管給我喝。
吸吮著水。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如果是天在旁邊。肯定會用勺子餵我喝。
看我流淚。程寶寶歎了口氣。知道我在想什麼。遞給我一張紙巾。
拿著紙巾,我又流出淚來,如果是天在跟前,肯定會用他的手給我擦的。
忘不了他吧?程寶寶叼著根沒點的煙懶洋洋靠在椅子上輕聲說。
我沒有說話。把紙巾蒙在臉上,任淚水把紙巾和臉黏在一起,深深呼吸紙巾上我喜歡地茉莉香,盡量讓茉莉香轉移我止不住想哭的注意力。
跟我在一起你是自由的!想就回去!煩就來找我!程寶寶緩緩說道,沉默了一會,又說:人總會孤獨地不是麼!
晚上程寶寶沒有和我一起睡,帶我回到別墅,並扶我進一間有單人床的房間就出去了,待我將要熄燈的時候。她又走進來,拿著手機,扔給我,平靜說道:我想小心眼一次,卻不能,我真的想你好!
說完轉身就走,門也沒關嚴。
直至走廊的腳步聲遠去,另一個房間的門響起,我才從莫名其妙中覺醒。拿起手機來看。手機顯示的是錄音機。等待播放狀態。猶豫了一下,按動播放。裡面傳來我的聲音,支支吾吾含含糊糊斷斷續續的聲音,肯定是我發燒說胡話時她錄地。
將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完整地合起來,就是:對不起!天!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好難受!抱抱我!我愛你!對不起!對不起!別恨我好嗎!你去哪?別走!
錄音依舊在播放,我已流滿面不能自己,再怎麼找理由騙自己,也是忘不掉他,我的天。
程寶寶把預約好的醫生會面推到了兩天後,沒說為什麼,可我知道她是在意我的心情,或許出來手術只是一個借口,她是想陪我散心,或者只是散心。不管怎樣,我都很感激她。
像一對真正的戀人一樣,我和程寶寶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喝著啤酒,看聽不懂的美劇,連著兩天。
第三天,程寶寶開著姐姐的SUV載著我,去倫敦市中心一家私人美容中心,見預約好的老外醫生。
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我看著桌面上假胸裡地硅膠體發呆。
程寶寶很堅決,聽她和醫生說話的口氣可以判斷的出來。半小時後,她就進了手術室,她沒說要做什麼手術,臨進手術時,只是對我笑了笑,那笑很苦,像劉曉生給我的哥倫比亞咖啡豆,我嚼過幾粒。
時差還沒有顛倒過來,我總想睡覺,可程寶寶還沒有出來,我怎麼能睡得著,還好有免費的咖啡喝,一杯接一杯,咖啡因打敗了瞌睡蟲。
兩個小時後,程寶寶終於走出了手術室。之前很是擔心了一番,我想如果是女變男,男的那器官應該不是很好弄吧,先做的應該是把胸切除,肯定很疼,想都不敢想。可眼前的程寶寶讓我大吃一驚,只是割了雙眼皮,厚厚的棉紗還粘在眼上。
眼皮上地棉紗遮擋了大半地視線,程寶寶必須仰起頭才可以看到我,見我驚訝地看著她,笑了一下奔過來,抱住我。不知是傷口還在疼,還是心裡難受,只聽到她哽咽著說:我還是想做女人,女人有人疼,我沒有那麼多堅強裝男人了。
在倫敦的街頭,我給程寶寶買了一副眼鏡,很大,能遮住她三分之一地臉。
總仰著頭一定很難受,但程寶寶還是仰著頭堅持著把車開回了住處。
現在的程寶寶相當於半個瞎子,我成了她專門從國內請來的保姆,一日三餐悉心照料。
終於見到了不想見到的程寶寶的外國姐夫,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白人。天生的金黃色自來卷髮,波斯貓一樣的藍眼睛,留著精修過的絡腮鬍子,身材魁梧高大。見到我和程寶寶就是一個擁抱腮吻,還有很真誠的微笑,笑起來露出一排白得發假的牙齒。程寶寶的姐姐完全西化,穿著打扮完全歐洲味十足,標準的英式口音,見到我們同樣的擁抱腮吻。還有兩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外甥女,忽閃著大大的藍眼睛,看著我很拘謹地微笑。這是一個讓我心生羨慕與嫉妒的家庭,溫馨到完美,完美到無與倫比。
程寶寶托人辦出來的簽證時間很短,何況我又不是特別留戀這裡,十天後就回國了。
在熟悉的城市落地,踩著的土地讓心無比的踏實。
程寶寶說:是不是把倫敦的天氣也帶來了,沒到家就下雨了。
是啊!一連幾天都是沒完沒了的雨,打心裡都能擰出水來。
停薪留職半個月,還有幾天,何況我也沒有想馬上投入工作的激情。呆了幾天,好像懶了,工作老大事業第一的想法不再在第一位獨佔,我的天正慢慢爬上來。
暫時還在程寶寶這裡住著,心卻在在倫敦聽完錄音後就回到了天的家裡。
忍了很久,掙扎了很久,還是沒有戰勝自己,打開了通天的家門——從前我的家門。
屋子裡一片狼藉,像剛剛遭到了匪徒的洗劫,沒有一點曾經住過人的跡象,如果沒有灰塵來覆蓋,真的以為很久沒人住了。凌亂的床鋪,破碎的花盆,有灰的地板,歪倒的書刊,點點的蠟跡,沒我的日子,天過得很糟糕。
這就是愛人住的地方嗎?我的心在進門的一剎那碎了,內疚得要命。特別是在牆角,看到堆著曾經睡過人的被子,我再也忍不住了,給了自己一耳光,抱著那團潮乎乎散發著霉味的被子放聲哭泣。離開的日子裡,天就睡這裡嗎?
明知道沒我的日子,天只會胡亂吃些方便面充飢,可我還是忍不住要進到廚房看。廚房裡堆滿了沒洗的鍋碗瓢盆,很多小塑料盆裡還剩著沒喝完的方便面殘渣,有幾隻黑色的蟑螂在鍋碗瓢盆間肆無忌憚地穿行,尋找男主人剩下來的「美味」。
洗衣機裡滿滿當當塞著散發著汗酸味的衣褲,有幾隻臭襪子很隨意地掛在洗衣桶的邊沿,告訴我它們很慘。
悲慘該怎麼寫?通天肯定知道。
內疚該怎麼讀?我真的後悔。
如果我沒有撿了他的錢包,他或許還是這麼邋遢地活著,但絕對沒有悲傷。是不是我不經意間的闖入,打亂了這一切?讓一個本應就算不快樂但絕對不會痛苦的人傷心欲絕?
看過一篇稿子,上面說:你是半個世界,我是半個世界,一個天意的偶然,讓我們合成了一個世界,既然這樣,就讓我們共擔風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