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逸。也就是後世的菲律賓,又叫呂宋、胡洛,宋人稱之為麻逸。林靖文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弄明白,原來此時菲律賓的統治中心並不在呂宋島,而是以後世民都洛島為中心的麻逸國,這個國家最早曾在太平興國七年的時候派船與廣州通商,之後貿易不絕,這才被宋人所知,這與林靖文的意料很不相同。
費了老大的勁收集情報,林靖文才知道,這麻逸國此時不過是一個小國。民不過千餘戶,形成一個個大小不均的村社,這些村社聯合起來推舉一個首領,稱作羅闍,作為國王來統領全部村社,這就成了麻逸國。其國以民都洛島為中心,領土包括了呂宋島南部的一部分,宋人主要是與麻逸國通商,麻逸人主要為馬來人移民和一些土著。
不過這也不絕對,麻逸國北方的呂宋島上也有一個個的土著部落和邦國存在,尤其是在呂宋島北部一帶,漢人移民大多都聚集在這裡。
這個時候整個南洋都沒有多少漢人,跟後世南洋2000多萬人口漢人占三分之一的盛況根本就沒法比,整個南洋此時恐怕最多也就十數萬漢人,還分佈在呂宋、爪哇、渤泥、東馬來等廣大地域,整個呂宋島上的漢人加起來也不過萬把人而已,跟整個呂宋百來萬土著相比根本就是少得不能再少了,真正的漢人大移民要等到蒙古南侵宋朝滅亡才開始。
船隊從夷東港南下,經過巴坦群島和巴布延群島到達呂宋,林靖文這才明白過來,原本他以為此時的宋人是沿著台灣東部南下麻逸的,誰知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因南北洋流的原因宋船很少有能直接到達台灣的,大多都只是到澎湖而已,再由澎湖人趁海潮漲落進入台灣(感謝書友mace糾正),澎湖此時屬於泉州晉江縣管轄,那上面還駐紮有宋兵。而宋船到麻逸的話大多是從廣州出發跨海到達呂宋,再沿著海岸南下到達麻逸。
宋人什麼時候有遠海航行的能力了?
經王散派人多方打聽才明白,不是宋人能遠海航行,而是大陸到菲律賓群島之間的洋流、季風太過規律了,宋人只要選好正確的時間順著洋流和季風出發即可,根本就不需要計算精細的經緯度坐標,實在是天助宋船,與航海技術無關。
比如說現在,現在的季風正是西南方向,正是出海到麻逸的好時機,這個時候正是宋船與麻逸貿易的時候,林家船隊一路上碰到了不止一股宋船。
不過頭疼的是,這個時候也是海盜活躍的時候,在碰到宋船的同時,林靖文他們也碰到了海盜。
因為林家船隊規模龐大——有二十艘福船的船隊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碰上的——一路上碰到的宋船為了安全著想,都搭伴跟林家船隊一起走,人多也安全些。這樣下來,船隊規模越來越大,等到達呂宋之後不久,船隊已經達到了四十一艘船的規模,遠遠看去當真是白帆連天,聲勢極為驚人。
這樣規模的船隊稍微有點頭腦的海盜都不會來招惹,但萬事總有個意外不是,這不,敢招惹的海盜來了。
這天,林靖文正跟王散、孫澤、那朵他們議事,卻聽瞭望手來報告:「主公,前方的海島後邊出現了大批不明船隻,數量在一百艘以上,側後方那片海域也出現了不明船隻,數量少些,大概有六十艘的樣子,不過這些船都很小,目前看到的最大的不過四百石左右。」
林靖文一愣,這麼大規模的海盜應該很有名啊,怎麼收集來的情報裡沒有?問道:「離我們船隊有多遠?」
「前方的船隻離我們有三里左右,側後方的有五里多,這些船的速度都不慢,相當於廣船的速度。」
「廣船的速度?」那可是很不錯的船速了,廣船在大宋所以的船種類中以速度聞名,光論速度,除了車船就數廣船了,連福船都比不了,不過林家船隊的福船例外,韓玉容把廣船的多桅多帆和側組合帆技術用到福船上來了,還加裝了車漿,林家的福船如果帆全滿車漿全開的話,那速度用飛來形容毫不為過。
雖然驚訝,但以這個樣子出現的肯定是海盜,林靖文連忙下令:「準備戰鬥。布T字陣型,打開炮室,車漿手進入車漿室。另外,通知後面其它的船隻,讓他們往海岸方向避讓。」
旗手把林靖文的命令傳送給其它船隻,沒想到其它宋商傳來的信息讓林靖文大吃一驚,那些宋商竟然要求一起戰鬥,而且通過望遠鏡林靖文發現這些宋商的船都進入了戰鬥狀態。好傢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些船上都露出了些什麼傢伙?火箭只是一般般,每艘船都有一些;有的船離譜,把宋朝水師專用的火器「火龍出水」都搬上了甲板;再看看那個,暈,投石機都有——真是沒想到,外表上看上去一個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幹起來卻這麼恐怖——這些傢伙明顯不是一介商人能有的,都是軍隊裡現役的真傢伙,有些還是禁軍專用的裝備,連廂軍裡都沒有。看來哪個傢伙都不老實啊!
見林家船隊紛紛調轉船頭把側面對準了海盜的方向,其他宋商都很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水戰可沒有這麼個打法的。
很快林家船隊就用事實告訴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被海盜前後包抄,關鍵是季風與船隊航行的方向平行,搶佔上風口是不可能了,海盜也只有側後方的那六十艘船佔到了上風口,現在拼的是實力。
林靖文發出一連串的命令:「分十六艘船迎擊前方的海盜,另四艘配合其他商人的船消滅側後方的海盜。」船隊應令一分為二,四艘船降半帆原地配合其它宋船擺出戰鬥隊型,另十六艘船滿帆繼續前進。
「左轉舵二十度,弧型陣,火炮出室,床弩準備爆裂彈。」之所以保留床弩是因為前裝滑膛炮射速實在太慢,而且對近距離的目標無能為力,而床弩就彌補了這兩點,只是射程近了將近三分之一還多,而且很費人力。
海盜船進了火炮射程。林靖文下令:「實心彈準備。」
「射擊。」
在其他宋人驚駭的神色下,林家船隊的火炮噴出一道道火光,炮聲隆隆,一大片的彈丸直撲向海盜,雖然命中率很低,但海盜船實在太過密集,一通火炮頓時炸得他們船翻人亡,海盜船隊頓時一片混亂。
開火後,林家船隊調了個轉,以另一面對準海盜再次開火,又是一片彈丸飛了過去。
等再近了些,床弩也加入進來,三米長的巨箭上綁著一個個鐵疙瘩飛了出去,這些巨箭可不比火炮的實心彈,它們不管射沒射中海盜船,射出去一段時間後就是一陣爆炸,頓時巨箭四周老大塊地方都在爆炸的範圍之內,所以說,床弩取得的戰果比火炮還強上許多。
海盜本來是想打個埋伏的,不想林靖文竟然有望遠鏡這樣的寶貝,老遠就發現他們不說,火炮的射程也實在是大,在海盜們還以為自己沒被人發現的時候就被火炮光顧了一番,然後又遭到了床弩的蹂躪,卻是有些冤枉了。
林靖文當然不會讓海盜回過味來,打的就是突擊戰,一邊指揮船隊靠近海盜,一邊狠狠地傾瀉炮火,百來艘海盜船,在一刻鐘的時間裡就沉沒了一半。
「火炮換霰彈,床弩換燃燒彈。」這燃燒彈卻是將裝有石油的陶瓷罐綁在床弩的巨箭上,原理跟宋朝水師中的火龍出水差不多,由康王送來的那些軍械工匠搞出來的。這個時候已經出現石油了,叫猛火油,更重要的是,這種猛火油並沒有被朝廷列為管制物品,民間是允許自由買賣的,林大官人那還不趕緊買上一大批啊,這玩意兒用來放火再好不過。
霰彈是為了大量殺傷海盜人員的,而燃燒彈就更恐怖了,挨到哪兒就燒一片,明明那裡是一片空海什麼東西都沒有也能燒個半天的,海盜船就更不用說了,挨上了准一燒一大片,撲都撲不熄,海盜船又挨得那麼近,很快就燒了起來。
一艘接一艘的海盜船被點燃,海盜們連忙疏散船隻,這個時候卻又哪裡來得及,他們本就是逆風,想轉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海盜們被逼得紛紛跳海,只有外圍的一些海盜船見勢不妙逃過一劫,卻又被火炮一一點名。
林靖文這邊燒紅了半邊天,其他宋商那邊也不平靜,這些宋商雖然沒有火炮,但一個個都不是庸手,武器是直接從軍方弄來的不說,很多人船上都有通過關係從大宋水師中弄來的兵士,海盜船雖多,但在他們手上也討不了好去,何況還有林靖文留下的四艘福船幫忙。
不過這個時代的水戰一般打的是肉搏戰,一般來說先是用火箭、小型投石機、火龍出水等遠程武器打擊一番,再靠近敵船登艦打白刃戰,這種打法一直延續到了清朝末年,直到列強用大炮敲開了中國的大門才改變過來。這些宋商採用的也是這種傳統的戰術,先是用火器削弱敵人,主要是讓敵人陣型混亂,再就是衝上去廝殺,只有林靖文手下的四艘船嚴格按照水戰操典堅持打遠程戰,根本就不靠近海盜。
這些宋商也是常年跑海吃飯的老手了,對付海盜各個都有一套,要麼給兵士多備弓箭,要麼用好鎧甲把兵士武裝起來,海盜雖然有六十艘船人手也多上一些,但這些宋商還是沒費什麼勁就解決了這些海盜,只是由於有四艘火炮船的幫忙自身的傷亡比以往少了許多。
林靖文這邊是放了一把火把海盜燒了一乾淨,但其他宋商那邊可是抓了不少俘虜,也繳獲了不少海盜船,大家商量了一番,把這些俘虜和船都給分了。其實這些宋商原本並不打算跟海盜硬拚的,畢竟他們人手不多打肉搏戰肯定是要吃虧的,原本他們只是想殺出一條路逃跑而已,只是見林大官人大發神威放了那麼大的一把火,這才一口氣把這股海盜給吞了。
「主公,因我等消滅了大部分的海盜,所以戰利品也是分得大部分,總計有俘虜三百名、船隻十七艘,不過……」王散說話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不過什麼?接著說。」
「喏!」王散的臉色有些怪異,道:「這些海盜卻是由呂宋一個大部落的官兵假扮的,每當宋船通商麻逸的時候這個部落就會派出官兵假扮海盜來劫掠宋船,本來他們一般只出動最多幾十艘船而已,這次卻是見我等船隊太大才聯合其它部落出動了百多艘船。據屬下拷問,這種假扮海盜的情況在呂宋十分普遍,幾乎每個靠海的部落邦國都會這麼做。這實在是令人氣憤,怎麼說他們也是一國一邦的官軍,堂堂王師怎麼能幹這種盜賊之事?」
沒等林靖文回答,韓月容撇撇嘴,搶先不屑地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扶桑還不是這樣。以前扶桑的官吏豪強哪個不是派出扶桑官軍做海盜的,在港口裡他們就是官軍,出了港口他們就是海盜。你這是沒見識了吧,那些扶桑海盜打劫最多的卻是扶桑本國的船隻商隊。這些野蠻人就是這個德性,野蠻未開化。」
林靖文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他們的船為何與廣船同速?這件事你問出來了沒有?這是普遍現象還是這個部落獨有的現象?」
「此事屬下已經問得,」王散臉色卻是更加憤怒了,平息了一下情緒,才道:「這個部落的聚居地離此不遠,他們在那裡建立了一個土城,當地土著稱之為維甘。同時,離維甘不遠的海邊有一個中原移民聚居地叫美岸的城鎮,這個城鎮是先朝大唐的移民所建,後來陸續有宋人到達那裡定居,逐漸發展成了一個比較大的城鎮,有三千多人的規模。不過維甘部落足足有四萬多人的規模,美岸的中原移民勢弱,時常受其壓迫,平時這些土著就常常欺壓我中原移民,劫掠更是常有的事,這維甘土著曾掠得美岸造船工匠,這些海盜船卻是美岸的工匠製造。」
韓月容聽了也是氣憤地大叫不已,直道:「這個什麼維甘土著也太過分了,連我中原人都敢欺負,這些蠻夷真是膽大包天了。哥哥,你派兵去教訓他們一下可好?」
倒是王散不同意,雖然他也很氣憤,卻好是冷靜的分析道:「主公,屬下以為不妥。一則維甘部落怎麼說也有四萬人,而主公此次只帶來了兩千兵士,其中的那些女兵作戰能力還不好說,我等之力實不足以破維甘;二則,主公此次下南洋是有其它要事的,把兵力浪費在這個小小的維甘城上實在不划算。主公若有心護佑中原移民,不妨等下次再下南洋的時候多帶兵馬再來攻打維甘。」
林靖文原本很是氣憤,後世的菲律賓國家實力不強卻時常瞧不起中國,歧視華僑那是常有的事,就是屠殺華僑的事也沒少干,只是沒印尼幹得那麼離譜那麼明目張膽而已,更常常扣押中國漁民勒索贖金,這樣低賤的土著他狠不得殺個乾淨才好。不過聽了王散的話,漸漸冷靜下來,王散說的兩條都在理,卻是不好獨斷專行了。
該怎麼辦?是不顧一切為華僑報仇?還是忍一時之氣等實力大了再來報仇?林靖文一時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