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倚西風 正文 九ま節
    晚飯後我早早便睡下了,第二天醒來,有種特不真實的感覺。回來了,我竟真的就回來了,之後一連三天,有琴淵果真如他所說沒有來打攪我,我卻整日的迷迷濛濛,渾渾噩噩,三天裡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書房發呆,看著來福進進出出的忙活伺候,不知該如何與他開口說要帶他離開的事。

    之前的篤定竟有了猶豫,不知此次回宮是錯是對。

    來福從小伴著玲瓏在宮裡長大,與我不同,這皇宮等同於他的家,他或許是想與我一道,但並不表示他就想離開此地。就算不回來救他,有琴淵也不會真的對他如何吧,我似乎犯了個常人都會犯的錯誤,太自以為是。地球沒了我照轉無誤,來福沒了我不見得就會過的沒有方向。另一個念頭盤旋在腦海中,我是真想回來救來福呢,還是……為了看他一眼而回到這裡。

    這個想法令我如被五雷轟頂,掉落萬丈冰窟,抖出一身雞皮疙瘩,猛地左右甩頭急於擺脫。

    正巧來福端著只小巧攢盒進來,見此狀,小跑過來,把攢盒至於桌上,擔憂道:「主子,您怎麼了?」

    我歪頭看他一眼,歎了聲,往桌上一趴,拳頭抵住下顎,幽幽道:「沒事。」頓了頓,試探道:「來福,你說這玲瓏閣,我還能住多久?」

    來福不解:「主子何出此言?這還不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捻了塊攢盒中的芙蓉糕放入嘴中,自嘲的笑笑,芙蓉糕入口香甜,多少能抵消了心內的寒意,待把眼前幾塊吃了乾淨,我才道:「你是說我該掩在這宮中一角,默默過完一輩子?」來福被我說的一愣,顯然他並沒想到那麼遠的事,「皇上……皇上對主子……」我打斷他說:「你覺得皇上還是很喜歡我?」來福點頭:「那是當然,聽聞主子的死訊,皇上整有三天沒吃下一點東西,連朝都沒上,這可是自皇上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可見他對主子您多……多……奴才也說不好。」

    我冷笑道:「來福,你可知道,這次我陷入困境,完全是因為有琴淵他毫無預兆的撕毀和平協議所致。如果不是我運氣好,哪還能回得來?而我的死,也不過就值得他三天不吃飯,三天不上朝罷了。你真以為我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來福一時無言以對,面露愁色。

    「如今他為了要迎娶魁星的女皇連後宮也撤了,你想過沒有,新皇嫂可會容忍我的存在?」

    來福張了張嘴,卻終是毫無頭緒的默在一旁。

    許久之後,我歎了一聲,覺得時機已到,剛要張嘴,卻聽門外有太監尖聲通傳:「皇上駕到!」

    我眉間一沉,心知要起身迎駕,卻還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來福見狀連忙先扶後拉,拽了我到門前一同跪下,輕聲關照道:「主子,不管以後如何,您得把眼前先應付過去,皇上的脾氣您也知道,您對他好一些,總是沒錯。」

    我憋悶的嗤了一聲,點點頭,算是允了。

    明黃色錦繡龍袍一角晃進我的視線之內,有琴淵帶著一臉笑意把我攙了起來,「這幾日可曾休息好了。」我吩咐來福上茶,一面回道:「還好。多謝皇上關心。」

    有琴淵揮退了眾人去院內守著,走去我書桌前坐下,「這幾日你老是悶在書房裡頭,怎麼也不去外頭走走?」一見攤著的文房四寶,問道:「在寫什麼?」

    我猛地把桌上的宣紙抽走,飛快的揉做一團捏在手裡,擱在身後,「沒寫什麼。」

    有琴淵收起笑容,「給朕瞧瞧。」

    不是商榷,而是祈使。

    我也知如此遮掩毫無用處,不如大方些,把紙團往他面前一扔:「給你就是了。」說畢走到一邊架子上抽了,往榻上一躺,自顧自看起來。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他頓了一頓,又念道:「又見桐花發舊枝,一樓煙雨暮淒淒。憑闌惆悵人誰會,不覺潸然淚眼低……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他讀一句,我便心酸一處,眼睛雖看著書,卻不覺濕了眼眶,想起許多事許多人,好似放電影般,在眼前一一掠過,似有似無的歎了一聲,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走到我身邊了。

    有琴淵柔聲道:「易兒,可是還在怪朕?」

    「沒有。」我頭也沒抬,「皇上不過做了自己該做的,我又如何會怪你,怪你是個好皇帝?」我自嘲的笑了笑,卻已無心看書,闔上,丟在一旁。

    這時來福端茶進來,他擱下茶,偷偷對我使了使眼色,還沒呆足一分鐘,就被有琴淵打發了下去。

    房內又只剩下我們二人,他在我面前坐下,似是一副打算與我好好談談的摸樣。

    我坐起來喝了口茶,放鬆心情道:「皇上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剛下朝,閒你。」

    「閒來無事?皇上真是愛說笑,如今您大婚在即,兩國合併所需處理的瑣碎事務,再加上前線戰事已起,您不該是分身乏術麼?」

    他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一年未見,易兒還是1文學網)如此牙尖嘴利。看你如此,朕倒是放心不少。」

    我偷偷在手臂上狠掐了一把,提醒自己別再被他的甜言蜜語給騙了過去。

    我想了想,坐直了身體,認真道:「皇兄,我覺得以目前這種情況,我再住在宮中似有不妥。」得先想法子搬出皇宮才行,住在宮中諸多不便,離危險分子有琴淵太近不說,我要想出個宮,簡直比登天還難。萬一書文聞人翼哪天突發奇想的要來看我,闖宮總是件危險的事,他們又不熟悉此地的地形,只怕打草驚蛇。

    有琴淵自然是不樂意的,強詞奪理道:「有何不妥,一家人住在一起,天經地義。」

    「皇兄也算一代明君,如此的話怎也說的出口,一直以來但凡皇族子嗣,年滿十五歲便要出宮立府,如今我已十七還賴在宮中,自然不妥。」我看有琴淵想要開口,便阻了他繼續說:「當然,這並非最主要的原因。其因還在新皇嫂那邊。」

    「謹華?她有何問題?」

    「皇兄你為了迎娶歐陽謹華,連後宮也散了,自然不該再留我於宮中。」

    有琴淵沉下臉:「你是我的皇弟,與後宮妃子如何等同而語?」

    我笑了一笑:「皇弟?現在我又是皇弟了?」

    有琴淵咳了一聲,撇過頭去。

    「皇上何必自欺欺人,我們之間的那點事,當初連晉王都是知曉的,魁星他們又怎會不知?女皇不同於尋常女子,自是不會與人分享丈夫。就像你不會與人分享妻子同個道理。如今你卻要繼續將我留在宮中,對於女皇來說,又該如何交代?告訴她我只是你的皇弟?但如果只是皇弟,已是這個年齡,卻又為何還要住在宮中?對於此番種種,皇上可有想好一個很好的理由?」

    有琴淵被我說的面子有些掛不住,微惱道:「朕自然想過。朕會告訴她,如今朕只有這一個弟弟,又是歷劫歸來,再加上從小身子便虛,朕不放心,我想她能夠理解。」

    「如果這些是實情,那女皇必定能夠理解。只是……如果皇兄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我冷冷笑道,「別說她不會同意,就是我,也不會。」

    有琴淵拉起我的手,合掌道:「易兒,朕的心你難道還不明白?」

    我看著他誠懇的表情,如果不是事實擺在眼前,真會以為他有多麼愛我,多麼在乎。

    我憋住一口氣,努力平復口吻,淡淡道:「明白,如何會不明白。」

    他將我輕摟入懷,喃喃道:「朕不想再離你那麼遠了,聽聞你的死訊,朕這裡,就好似被挖空了,血淋淋的,實在是……很痛,很痛……」

    能有多痛?那麼痛,怎麼不去死!

    這樣的話,我只能在心底嚎叫,面上還要裝的淒淒艾艾,我見猶憐。

    「我在外頭也是常常想起皇上。」這卻是實話,有琴淵的影子總是時不時在我眼前晃動,不止是他對我做的那些事,更是一種莫名的情緒,大約是與書文長的太像,寄情於斯,每每想起他,總是心情複雜,不是愛也不是恨,只是想起。「皇上,如果這次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會不會有一點的後悔?」

    「會。」有琴淵答的倒是毫不猶豫,「原本現在開戰就並非好的時機,當初那樣做,就是朕實在等不及三年之約,想要他們馬上帶你回國。誰知……是朕太過自信,以為他們定能護你周全,沒想卻害了你。好在你沒事,回來了,不然……朕真不知……該如何……」

    我沉默不語,靜靜聽著,最後柔聲說:「皇上,讓我出宮去吧。你不是擔心我嗎,只怕我在宮裡,才是真的不安全。出了宮,也還是你的易兒,不會變的。」

    皇帝也是男人,經不住軟語溫軟。最後還是同意了讓我出宮立府,晚上他自然是想留宿在玲瓏閣,又讓我以如今局勢不穩,做事不能出格為由擋在了門外,我心裡尋思著,這個理由大概能撐到女皇嫁過來為止,不由心情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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