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淵賜下的瓊親王府據來福說是原本的第四皇子,盛親王的府邸,但因這位仁兄在奪位大戰中敗於有琴淵被賜死之後就一直空置著,如今給了我,也算是物盡其用。
我曾問來福,玲瓏是否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得到的答案是兩死一流放,至於兩位姐姐,一位尋了個山頭出家去了,另一位永安公主乃是與有琴淵一母所出,則嫁與了前丞相的大公子,駙馬如今官拜「右衛尉大將軍」,執掌御林軍,司皇城保衛。
這次搬家,我只從玲瓏閣內拿走些衣物,其餘維持原樣,那畢竟不是我的東西。
走時我顯得興高采烈,彷彿已經逃脫鉗制的牢籠,但細一想,未免高興的太早。我是走出了玲瓏閣,但不還是在有琴淵眼皮子底下麼,所謂的王府,裡頭的護院長工小廝丫鬟管事等等,無一不是皇帝派了去的,院裡花開花落,大概他比我還要清楚。
來福時不時都會勸我,他總以為我在為歐陽謹華要嫁過來的事憂慮鬱悶,說皇帝打心裡頭是很在乎我,就算是娶了女皇,有些事是永遠也不會變的。來福總說要我對皇帝好些,恭順些,他是皇帝,興許一時的忤逆能換來點新鮮感,但長久來說,他終究是喜歡人順著他的。
一日,吃完飯在院中遛彎,來福又與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默了許久,問道:「來福,你可曾想過離開?」
來福不意外的愣住了。
我微笑,試圖緩和氣氛,「你說玲瓏他,有未曾想過離開有琴淵?」
「王爺……」來福臉色黯了黯,「王爺其實內心一直都挺矛盾的,他一面愛皇上愛到了骨子裡,自然是不願意離開皇上的,但又似乎不是如此,不然王爺也不會千方百計努力著想要逃出皇宮。」
「來福,我記得你說過先帝駕崩之後,玲瓏忽然就對皇上改變了態度?」
「是啊,奴才也很納悶,先帝駕崩之前,王爺看到皇上哪次不是心花怒放,喜不勝收。可後來,就像見著殺父仇人似的。」說完又覺自己失言,忙摀住嘴:「瞧奴才這張嘴!」
弒父?有琴淵應該還不至於吧,他是太子,早晚都是皇帝,而且當時玲瓏愛有琴淵愛的不行,在這種親情淡薄的皇家,我搖了搖頭,否決掉這個可能性。
「他們之前的關係很好麼?」
我與來福走到花園中的煙波廳,他用衣袖在石凳上拂了拂,饞我坐下,在我的示意下,自己也在對面坐了下來,細細回憶了一番,才道:「算是不錯的,王爺與其他兄弟都不親,就是獨愛往皇上那邊跑。」
據有琴淵的說辭,就是玲瓏單戀他,他不過是送上門的,推不掉就勉為其難的收下了。真不是個玩意,天下第一美人倒貼他了,有多少人羨慕,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禁恨恨嗤聲,瞧不起這種男人。但我對於他們之所以會反目,之後上演愛恨糾葛的戲碼還是十分好奇,思量著,也許該從有琴淵那下手才是,畢竟來福只是旁觀者,他才是當事人。
眼珠一轉,我微微俯身,靠近來福道:「來福,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這裡,你想不想與我一道走?」
重新提起這個話題,來福還是愣怔,似乎在他腦海裡從未想過「離開」二字。他喃喃道:「離開,離開……」重複了兩邊,才收神回來,壓低聲音道:「主子,您想離開……這裡?」
我沉吟片刻,喟歎道:「如果是在一年前,那時我剛剛醒來,看到有琴淵,看到你,如果沒有經歷這許多事,大約我會想就如此過吧,做一輩子閒散王爺,做一輩子的……算了,如今再提這些也沒有意思。你只需告訴我,你想與我一道走嗎?還是想留在這裡,畢竟這裡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來福沒有太多猶豫,答道:「奴才自然是要跟著主子的。如今玲瓏王爺沒了,您就是我的主子,主子到哪裡,奴才當然是跟著您到哪裡。只是……奴才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奴才擔心的太多了,一面是皇上,王爺曾經也成功逃出去過,但沒幾天就被抓了回來。其實不被抓回來,王爺過段時間自己也得回來,他是吃不了外頭的苦的。另一面就是生計問題,除非咱們逃到深山裡頭藏起來,不然天下之大也莫非皇土,就算主子您換了身份隱姓埋名,但主子您頂了王爺這副面孔,只要拋頭露面,必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您說是不是?」
「這些我都想過。要走,自然需得設想周全,不能像你家王爺似的,一時衝動。那樣被抓回來,只怕不是關進玲瓏閣,而是要被關進天牢了。」雖是說笑,卻在心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按理說有琴淵並不執著於玲瓏這副皮囊,又為何執拗的不讓他離開,甚至是把他軟禁在宮中。對我更是,說什麼我的命也是他的,什麼這輩子命運糾纏在一起,完全的不知所謂,也毫無道理,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種種一切,向來與愛情毫無關係。
來福道:「主子,您真的想要離開?」
話說到了這份上,我也不想隱瞞,鄭重的點頭:「是的,想離開。」
來福起身在我腳邊跪下:「不管您去哪裡,奴才一輩子伺候您!」
這張清秀的白皙小臉上透著沉重與異乎尋常的堅定,令我之前游移不定得到了肯定的結論,我回來的沒有錯,他是值得的。
已入秋,晚風吹來多少帶了些許涼意,我攏了攏衣襟,繼續自己塗塗寫寫的偉大事業。不經意間抬頭,發現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起細雨,星月早已不見蹤影。風一陣陣的吹進來,捲著雨滴,打濕了窗下涼榻上的衾褥,忙擱筆起身關窗,不過抬頭低頭那一瞬的功夫,窗欄旁竟多了個白色身影。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待看清來人,我脫口道:「你怎麼來了?」
「想來便來了,想我麼?」聞人翼倚窗而立,輕紗白袂隨著微風輕輕翻飛,好似一朵白蓮盛開在夜色之中,實在美不勝收。俊俏的面上兩朵紅色浮雲,漂亮的鳳眼不同往日,眼底眉梢,波光流轉,我吃了一驚,「你喝酒了?」
他微微一笑:「喝了一點。」
難得見他展顏,我更加確定,要麼這人不是聞人翼,要麼就是他喝了絕對不止一點。
我拉開他,把頭往外探著左右看了看,見1文學網)沒人,才放心的把窗關上,埋怨道:「我看你是醉的厲害了。學長知不知道你來?」大黑天竟穿的如此敞亮跑來,好似就想引起旁人注意。「來也不知換身夜行衣,要讓人發現了……」我還沒嘮叨完,就被他轉過身子,緊接著,一個濃烈的帶著酒精味道的熱吻便投了過來。
「唔……」我支支吾吾的表示抗議,但他吻的實在忘我,連帶著,我也漸漸投入了進去,好一會,才在窒息的危機中緩過勁來。
他勾著嘴角,瞇著眼睛道:「別擔心,你周圍的那些人都被我點了睡穴,明天醒來,只會以為自己不小心睡了過去,其它的,不會察覺。」
我面上滾燙,又自抱怨了幾句來緩和這瀰散著曖昧的氛圍。
我瞧他發上帶了點水珠,便去拿了毛巾與他擦拭,聞人翼一反常態,灑脫大方的往我床上一倒,嘴中喃道:「晚上我不走了。」
我坐在他身邊,為他細細擦乾頭髮,「學長可知道你來?」
聞人翼閉著眼睛,氣息平穩的在我以為他睡著時才開口道:「二哥傳信過來讓他回去一趟,昨兒才走的。」
他稱上官瑞為二哥,稱書文為大師兄,可見他對書文,心底總存著些敬畏。
也難怪他一走,聞人翼就摸上了門來。
他忽然抓住我擦拭的手,睜開眼,脈脈看著,問道:「這些日子,想我嗎?」
我愣了愣,心底一蕩。他的面孔原本就十分漂亮,笑時總讓人覺得他嘴角含情,眉梢含媚,只可惜大多時候他都是一副面癱表情。如今喝出了幾分醉意,同時也喝出了幾分情致。
我不由自主道:「想的……」說完又覺得如此**裸的談情說愛,實在不是我們的風格,就又加了一句,「想你們。」
他稍用勁一帶,我便滾到床上,他又轉過半圈,把我壓在身下,揮了揮袖子,熄了房中幾處燭光,只有幾縷被烏雲遮的極其暗淡的月光透過窗欞偷偷溜進來,照清了彼此的五官表情。
許久沒有如此靠近了,我略有些不適應,咳了一聲,問道:「今兒不走了?」想了想,又道:「可我明日還要上朝,來福會很早就來叫我起床。」
有琴淵雖放了我出宮,卻還要我日日進宮早朝,本是個朝上可有可無之人,去了,不過一個擺設。
「想你,好久都沒摟著你睡了。」
聞人翼完全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沒在聽我說話,聲音也不復往日的平冷。
我伸出手,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臉皮,「你真的是聞人翼?」
黑暗中,他輕輕皺了皺眉,「不是我,會是誰?還是你希望是別人?」
莫名其妙的醋勁又上了頭,我「嗯」了一聲,嘀咕:「果然是聞人翼。」接著又道:「你這算不算是借酒撒瘋?」平日裡壓抑的,都藉著酒勁發了出來。
他把頭往我胸前一靠,深深嗅了嗅:「真的想你,想馬上就帶你走,把你藏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能看你,能摸你,能摟著你睡。其他人,誰也休想,休想……」
他越說聲音越輕,最後的「休想」簡直就像是在夢囈。
我被壓的險些喘不過氣來,週身又被酒氣縈繞,想推開他,又有些不大忍心,只好維持這樣的姿勢靜了許久,直到身上的不再發出任何聲音,只有一呼一吸間輕微的響動。
看來是睡著了,我把他挪到一旁,外衣有些濕了,費勁脫了下來,如此大的動靜聞人翼竟未醒來,這人酒品算是不錯,起碼沒有瘋的到處打人,到處嘔吐,不然如此的武林高手,隨手一掌,也夠我躺他一年半載的了。
為他蓋好被子,我起身下地,重又點起燭燈,出去打了水來,與他擦臉擦手擦腳,又點起熏香,希望能夠蓋過滿屋似有若無的酒氣,不教來福明日起疑。
打理好一切,我才熄燈脫衣上床,才剛躺下,聞人翼彷彿有意識似的,雙手雙腳八爪魚似的纏了上來,睡夢中,力氣竟然很大,掙脫是不用想了,只好認命。
溫暖的鼻息噴灑在頸間,酒氣之外,是熟悉的味道,雖睡的不甚舒服,卻異乎尋常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