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 第五卷 第一章 蜜月和司法廳
    福蘭將玻璃樽擱在陽台的石製欄杆上,兩臂齊伸向前,舒展筋骨關節處傳來咯吱咯吱如小鞭炮式的摩擦聲。晚上九點,天已經黑透了,鬆軟的雪片,被凜冽的寒風捲起,鋪天蓋地在空中飛舞,月亮高懸空中,光芒慘白,與雪夜相互輝映。路上稀疏的行人步伐匆匆,朝著暖和的家中趕去。待在寒冷的街上,可不是個好主意。

    這裡是一棟古樸幽靜的兩層樓別墅,坐落在坦丁城區與郊區的邊界處,屬於司法廳的產業。雪堆滿了別墅大門兩側種植著常青灌木的花壇,一桿曲線流暢的私人路燈正發出橘黃色的光,讓落入光線範圍內的雪花,宛若霧靄。

    別墅正在召開司法廳高官的聚會,餐桌上放滿了乾酪和鮮果,壁爐裡炭火融融。福蘭之所以能參加,出於他的榮譽職位,王妃殿下的私人顧問,和普通法官的私人顧問,身價截然不同。

    「伯騎士顧問,美酒與雪景,都是優雅的享受。」另一個人走到陽台來,他體格瘦弱,戴著金絲眼鏡,說話喜歡拿腔拿調。

    「羅斯大檢控官。」福蘭朝他點點頭,這人是那位大小姐在司法廳的心腹,實際上,司法廳就兩派人,每個人在職位外,都添加上額外的名頭。秉持中立的,估計只有清潔工人和雜工。

    「關於赦令的結果,差不多已經出來了。出於平衡的目的,兩邊提議的人選各佔一半。」羅斯顯然不是特意來找福蘭聊雪景。

    在國家重大慶典時,頒布赦令,讓監獄裡的幸運兒離開冰冷的牢籠,重返社會,一貫是古老的傳統。赦令由皇帝陛下與議院共同簽發,但具體人選,則由司法廳說了算。

    某個家族想拯救他那不爭氣身陷囹圄的子弟;大人物有意把他情婦的遠房親戚從牢子裡拉出來;富翁們花了大筆票子,只想在赦令文書上增加一個名字。

    真正符合條款的普通囚犯不足40%。剩下地名額,往往變成了法官們饋贈的禮物。

    「現在有個難題,名單上有維巴爵士,財政廳的次官,四年前因為中飽私囊被判處二十年徒刑,那人掌握了一些金雀花的隱私,雖然萊因施曼家族並不把這個曾經的中層官僚放在眼裡,但也不願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爵士懂得明哲保身。緊閉著嘴巴,這也是他能在監獄安享晚年的原因。但誰也指不准,他出來後,會受到誘導,說出不該出現在社交場的話。」

    名單將在三日後司法廳地正式會議上審核公佈,但人選,已經在今晚私下敲定。

    福蘭想了想,「他知道的秘密很重要麼?」

    「已經是過去式,無關緊要。但多少會給金雀花的顏面帶來難堪。」

    「更重要的是政治上的傾向,金雀花的敵人。卻被皇帝黨釋放。

    如果不加以應對,會被視為示弱。」福蘭說。

    「很正確。」

    「廳長怎麼想。」

    「態度很堅決。」

    「這麼說,廳長並不是出於和爵士之間的私人友情?」

    「對。純粹是想給金雀花製造點小麻煩。」

    「噢,那就贊成吧。不光是贊同,還要裝得非常高興。」福蘭的眼眸烏黑烏黑的,幾乎看不出瞳仁來。

    羅斯大檢控官愣了愣,詫異地望著福蘭。

    旁人並不清楚福蘭在司法廳佩姬派系中的重要性,認為他只是遊走於勢力間地投機者。但羅斯知道,這位伯騎士顧問兼拜倫榮譽伯爵,深受王妃殿下地信任。

    他擅長佈局,精通法學,總是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扭轉局勢。在佩姬因為婚典和蜜月,無法親自指揮司法廳的空檔期,伯騎士顧問儼然已成為半個運籌帷幄地統帥,在私下安排重要事務的步驟。

    「維巴爵士應該有家庭吧。」

    「他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生活窘迫麼?」

    「因為貪污罪的緣故,幾乎所有財產都被沒收。」

    「嗯,隨便找個隸屬於金雀花的一流公司,給他們安排有高額薪水的閒職,並且讓廳長在名單公佈前知道。時間最好選在會議當天。這樣他沒空閒仔細分析。」

    羅斯明白了用意,他走回了大廳,笑著對眾人說,「我沒有任何異議。」

    司法廳的克洛廳長則懷疑地思索,「居然沒激烈地反駁,這不像金雀劃貫用的風格。」

    陽台外的雪落得更怒了。

    「彷彿又將以往的人生重新演示了一遍。」福蘭想,他在費都第一庭時,就曾扮演著如此的角色。

    他曾經痛恨過地、無奈過的,現在卻主動接受,只為了復仇的目的。

    人生真是場滑稽戲。

    三天後,特赦名單上果然沒有維巴爵士的名字。

    克洛廳長揉著額頭,「幸好我及時發現了,維巴的長子正準備去天劍遠洋事務所擔任副經理,誰都知道,事務所是金雀花的家族企業,維巴肯定和他們達成了協議,用保密來換取安穩。如果把他放出來,倒襯了萊因施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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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讚美殿下,拜倫萬歲!」

    皇室的新聞永遠是公眾最熱門地話題,而佩姬的蜜月之旅,是每個,祈禱著能在邂逅王子的灰姑娘,在最大膽的緋夢中也難以描敘的美好。

    他們在擁有最舒適暖冬的南部度過了一個月,住在谷地林間仙境般的薔薇行宮裡,配有暖水灌溉和保溫棚的花圃,讓宮殿一年四季長春不謝,色彩斑瀾。獵苑就在附近,朱利爾斯很高興地發現,他終於有項能力比自己的妻子強。

    有一回甚至槍聲驚醒了一頭冬眠的熊,當然,在它笨拙地從雪洞中鑽出來時,侍衛們就緊張地開始齊射。

    「最致命的一槍是我開的。」殿下容光煥發地指著棕熊額頭的彈洞說。

    「噢,看來我得多練練槍法。」佩姬聳聳肩。

    然後,他們到賭城佩納尋求那些刺激的遊戲,市長的禮儀衛隊替他們開道,所有博彩業的負責人做夢都想皇室成員駕臨自己的賭場,佩姬只選規模最大的,一拋千金,大小姐尤其愛紙牌,她享受那種在牌桌上謀算的感覺。其次是鬥牛,每當牛噴著血轟然倒下,或者鬥牛士被頂翻踐踏,總能讓她興奮得雙頰潮紅。

    「我真想親自試試。」她說。

    大驚失色的朱利爾斯擦著汗,慶幸妻子只是隨口說笑。

    冬季的最後階段,是在城市間穿梭,這是帶著讓皇室與公眾更加親密的旅程。每到一處,氣氛沸騰得彷彿在火焰上沸煎的油,儲君夫婦殿下坐著倘開式的馬車,緩緩經過廣場,佩姬每一次揮手,就引起人潮歡呼雀躍,彩色的紙屑,伴著最隆重的禮炮,鋪天蓋地。

    他們下寢於最奢華的飯店,有手藝高超的大廚製造美味可口的菜餚,黑魚子醬、獐肉脆皮餡餅、金栗酒,還有佩姬一貫熱衷的燉羊眼。

    「只有東方那些野蠻的酋長,才吃這道菜。」皇太子努力沒露出想嘔吐的表情。

    「他們認為眼睛是生物靈魂的居所,而吸收魂魄,能使自己更強大。」佩姬回答,快活地吮吸著眼球裡伴著醬汁的汁液。

    每當夜幕降臨時,總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我真想蜜月能持續到永遠。」朱利爾斯說,他眼眸裡有股慾望和期盼。

    「腰間的傷又在痛。」佩姬的表情很冷淡,「真受不了,可以去找侍女,也可以去自瀆。」

    朱利爾斯歎了口氣,站起來吻了妻子的唇,走到套房的另一個房間。

    他們分房睡。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那層模,男人和黃瓜或者茄子,沒什麼區別。」姑娘嘲諷地在心底說,「如果能強硬點要求,並採取避孕措施的話,早就讓你碰我了,這種軟弱的個性,也許是溫柔,但只會讓我感到輕藐。」

    她望著窗外,透明的玻璃隱約反射出她高傲的臉。

    蜜月將在初春時分結束,那時,她就能回到坦丁,卑鄙與輝煌、骯髒和崇高的王城。

    「伯騎士幹得不賴,司法廳是我的地盤,可不能讓人趁機搶走了。」她想,「一切都在掌握中,政治上,安諾的騎士團已經離開了拜倫,它沒理由再待下去,而留下的聖武士探子,已經讓影王負責清除了,必須徹底了斷教廷的念想,只要它不敢用戰爭的形式來奪回聖物,就得依賴我。」

    至於影王,佩姬從頭到尾就沒信任過這個龍脈組織。

    任何人,包括伯騎士,都得是一台名為佩姬的精密機器上的零件,互相制約,合夥工作,如果哪顆螺絲釘想跳槽到另外的機器上去,就得被撥出來,扔進熔爐,化為鐵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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