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必輸的訴訟。
福蘭推敲良久,一時間也這麼認為。
面前,是勝卷在握的狡猾敵人,背後,是毫無誠意的臨時盟友。
從昨晚開始,他就感到身體有些不適,今天起床時,四肢象綁上了鉛塊,如風濕發作的病人,走幾步路都頗覺吃力。
「也許是熬夜的原因,堅持住。」福蘭想,他只睡了三個小時,滿桌的文件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
早餐時,福蘭破例喝了滿滿一壺磨得香濃的咖啡,讓精神更加振作。
帕麗斯無精打采地吃完麵包,他能從姑娘的眼神中看到恐懼和……
渴望,「先生,我什麼時候上庭?」她問。
「看情況而定。」福蘭回答。
巡迴劇團落魄的小演員,在上流社會眼中,是不屑一顧的渣滓。
「我來改變你的命運吧。」福蘭繼續為杯子裡倒上咖啡,裊裊輕煙自棕黑液體裡蒸騰出,帶有刺激性的特殊香味,在屋子裡四處慵懶地散溢。
開庭前,律師團接到法庭的通知,對方變更了主審檢控官的人選。
律師代表嘲弄地說,「有個可憐的人要被糊弄了!白圖泰想保護自己的名望,那麼,就得有個小羊羔來替他承擔失敗。」
這話讓律師們一陣哄笑,「一小時內解決」,他們信心滿滿地想,然後,就能領著豐厚的酬勞,為銀行帳戶裡多增添一串看上去很美的數字。
最後,他們說:「等會開庭,非給他點顏色看看不可,倒是希望新檢控官能多抵抗一下,沒有懸念的辯護,實在提不起激情。」
龍脈者集中精神,十指投射出肉眼無法識別的線,如操作木偶般。
讓老男爵的屍首隨著他的意念行走、說話。
「木偶師」,是他在地下世界的綽號,在不少詐騙案中,他的能力起了至關重要地作用。
同時他也是伊戈·安德希的親信,伊戈一直再向金雀花的大小姐示好,但結果都是冷淡的反應。
「我真不知道,那小子是她的舊情人。」黑道大佬不只一次地抱怨,「雖然我們的主人是萊因施曼大公閣下。但得罪他最看重的女兒,並不是件好事。」
希望這次的成功,能讓關係有所好轉。
老男爵地軀體已經有了些微的臭味,內臟開始腐壞,不得不用灑滿嗆鼻的香水。
當代很多醫生都提出過,衛生與沐浴,對身體並無壞處。
但有些老人,還是遵守著古老的傳統,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新婚與死亡。就算迫不得以,也只會在醫生的建議下進行沐浴。將這視為治病的處方藥。
「那些像腐屍樣的老頭。」年輕人捂鼻埋怨。
「洗浴是墮落的行為。會讓精力從毛孔裡流失。」古板的老人則看不慣晨浴晚浴的流行。
所以用濃烈地香水來掩蓋骯髒地氣味,並不會讓旁人起疑心。
木偶師攙扶著老男爵,離著越近。他的能力越強。
「我以自由的意志,宣佈席上地帕麗斯·達爾馬克為我合法繼承人。」馬上,他就要支配著屍體,斬釘截鐵地向眾人宣佈。
終審在燎亮地鐘聲中開始。
出現在審判席上的福蘭,讓希伯小小地吃了驚。
「卡爾·蒂文?這個雜碎欺騙了我,投到了皇室的那邊。」子爵惡狠狠地瞪著福蘭,「如果是在二審,我還怕你說出秘密,但現在,就算聖穆圖轉世。也不能扭轉局勢。」
佩姬馬上得到了下屬的報告,出於避嫌,她沒有正大光明地去廳裡旁聽,隨時有人為她通告法庭上發生的一切。
此刻她咬著嘴唇,思考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人會笨到在這時候接手案子,來影響自己的前程,除非,他有自信幫皇室打贏官司?」佩姬笑了笑,「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那我更想得到你了。」
至少在大小姐眼中,過人的智慧比十條金脈都重要。
剛開始時,情況對福蘭非常不利。
老男爵一上庭,就宣佈了視馬蒂達為自己的血親,擁有合法繼承權。
「檢控官,本席認為該結束了。」法官建議。
但一個小細節,引起了福蘭的注意。
真正的帕麗斯曾經說過,連她地母親,都不知道,孩子是否是老男爵的骨肉。
相信老男爵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將母女倆趕走。
那先前「我的確不喜歡這個孩子,但家業,不傳承給自己的後代,難道充公進入國庫?」的說辭就沒立場可言。
一點不猶豫地把遺產交給只有五成可能性是自己後代的人?
別說這是個對親生兒子都吝嗇得要命的守財奴,就算普通人家,都不會幹得如此草率。
福蘭思索著兩條可能性:被侄子脅迫,或者他精神出了異常。
白圖泰也想到過前者,但被否認。
那就從精神異常這個角度出發。
龍脈者對福蘭來說,還是很陌生。所以他沒想到老男爵已經是具屍體了。
「閣下,根據律法條款,必須證明當事人是否擁有作供的條件,我們都知道,老男爵剛從重病中康復,難免……」
「我方有四位醫生的證明,其中包括索普,聖保羅最著名地外科醫生,曾經為幾位官員做過手術,難道檢控官想否認索普先生的專業知識?」律師立即抗議。
「不,本人也對索普先生的職業操守感到敬重,但我懷疑,老男爵因為病症,大腦受到影響,做出日後會令自個後悔的事。」
「大腦?那是神賜的領域,你又有什麼方法來核實?」法官很懷疑。
而木偶師操縱著老男爵,嘶啞地怒喊道,「你居然說我是個精神病人?我一定會向貴族法庭申訴,居然有檢控官在庭上侮辱了當事人!」
「諸位瞧瞧,他雖然很憤怒,但臉上顯示不出任何表情。」福蘭說,「風濕會導致面部癱瘓,同時對大腦也會有影響。任何醫生,都會同意我的觀點。」
昔日,小野貓奶奶的病情,讓福蘭對風濕下了一番工夫研究。
醫學界,有幾百起病情檔案,可以贊成他的觀點。
「你又不是醫生,所說的話不會得到法律。」律師反駁。
「噢,檢控官有權利提出任何質疑,而律師方必須回答。我們可以暫時休庭,等皇帝的御醫再做檢查。」福蘭提議,他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要麼,我們等幾天;要麼,讓我現在做個小測試。」
木偶師朝希伯抱歉地點點頭,他無法讓個死人產生喜怒哀樂的表情。
拖延戰術?該死,再過幾天,舅舅的身體就要爛掉了。希伯子爵示意律師別上當,同意接受測試。
一個並非專業醫生的小檢控官,在這方面,玩不出多少花樣。
今天,一定要了結這場官司。
控方缺少重整案情的時間,而希伯子爵與金雀花,同樣也沒有在氣溫越來越高的初夏,讓屍體能保存得更久遠的方法。
法官對福蘭說,「你不是醫生,除非結果能讓每個人都信服,不然,將無法做為呈堂證據。」
「沒問題,我說了,小小的側試。」福蘭向法官表示感謝,走到了老男爵身邊。
他站著,居高臨下看著衰老得不成人型的老頭。
莫名的感覺突然又出現了。
心臟被擠壓得難受,耳朵邊彷彿有人敲打著鐘樓的大鐘,發出嗡嗡地哀鳴。聖物的能源,不受控制地在體內流竄,尋找著發洩的通道。
福蘭奇怪地喘了幾口氣,穩住心神,開始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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