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錄 第一卷 崛起 第304章 此分封非彼分封
    第304章此分封非彼分封

    武烈侯直接回到白水河畔的蓼園。

    寶鼎帶著趙儀和黃依拜見了母親白氏,又送了妹妹溥溥一堆禮物,一家人總算聚在一起吃上了團圓飯,不過寶鼎馬上就要趕赴中原,而中原現在是個爛攤子,白氏為此憂心忡忡,愁雲不展。

    寶鼎安慰了母親幾句,決定留下趙儀侍奉母親,自己則帶著黃依去中原。白氏當即否決。中原局勢混亂,危機四伏,她不願意看到黃依身處險境,堅決要留下黃依。寶鼎不想違背母親的意思,一口答應了。

    第二天上午,昌平君、昌文君聯袂趕到蓼園。

    熊氏沒落已成定局,秦王政和武烈侯聯手出擊,不但罷黜了昌平君丞相一職,還在東南對熊氏展開了南北夾擊。南郡的南面就是江南,江南有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騰;南郡的北面則是南陽,南陽是武烈侯的封地。公子高年幼可以不予考慮,但武安侯公子騰和武烈侯公子寶鼎都是宗室重臣,咸陽宮以兩位宗室重臣夾擊熊氏,其打擊熊氏的決心可見一斑。

    熊啟和熊熾對寶鼎在關鍵時刻的「落井下石」極度不滿,不過事已至此,怨天尤人無濟於事,當前擺脫困局的唯一辦法就是保持與武烈侯的聯盟,耐心蟄伏,伺機東山再起。

    兩人見到寶鼎後,質詢的第一件事就是王子公子高出鎮江南的真正意圖是什麼?是爭奪王統的控制權,還是為分封做準備?

    「我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公子扶蘇是儲君的唯一人選,現在是,將來也是。」寶鼎笑著回答道,「公子高出鎮江南,導致分封之議捲土重來,喧囂塵上,這對咸陽宮的威脅可想而知。然而自諸侯國變法以來,以郡縣制為基礎的中央集權早已成為諸侯國的共識,分封諸侯更是被封君制所代替。我們今日所說的分封,和過去的分封諸侯已經有本質上的區別。」

    今日封君只擁有封地上的經濟特權,諸如法令、軍政等等無不遵從中央,甚至就連家裡的「大總管」,也就是封君府的「相」,都要由中央直接委派,在這種制度下,封君對中央的威脅大大減少。這也是中央集權的一種體現,也是王國權力和財富的一種有利於中央的分配方式。

    寶鼎這句話等於告訴熊氏,他既沒有爭奪王統控制權的意思,也沒有分封諸侯的想法。

    熊啟和熊熾當然不相信寶鼎這句輕描淡寫的話,不過從這句話裡可以揣測到,秦王政最終選擇妥協,可能與寶鼎對分封的理解和認識有直接關係。兩人都知道寶鼎和秦王政保持著密切的私人書信往來。寶鼎在上奏之前,肯定對秦王政詳細闡述過封君制的利弊,所以秦王政才會在分封之議席捲而來的情況下,依舊採納了寶鼎的奏議,派遣公子高遠鎮江南。

    熊啟思索良久,撫鬚說道,「武烈侯的意思是,在不改變大秦基本國策的基礎上,分封宗室和功臣?」

    「這其實就是走楚國和齊國的路子。」熊熾接著熊啟的話說道,「統一前後,大量封君封侯,君侯多了,王國的財富必然會轉入君侯的私庫,造成私家財富重於王室,而這種結果必然導致中央權力的削弱,君王之權將受到嚴重掣肘。」

    昭襄王在其主政後期,實施「固干削枝」之策,不遺餘力地打擊權貴,其直接緣由就是「私家富重於王室」。財富分配的失衡導致權力分配失衡,中央權力因此削弱,而君主受制於權臣,這讓昭襄王忍無可忍,寧願國力下降也要把權力和財富的分配權收回來,重新分配王國的權力和財富。

    華陽太后和熊氏外戚在崛起之後也想重新分配王國的權力和財富,所以不惜代價打擊對手,試圖獨攬權柄,但這一圖謀隨著秦王政親政和華陽太后的薨亡而徹底失敗。

    大秦現在的國策基本上源自昭襄王后期的主政思路,但秦王政推崇高度的中央集權,現有國策無法滿足他對權力的攫取**,所以他銳意改革,決心摧毀熊氏這個阻礙他攫取最大權力的障礙,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武烈侯公子寶鼎跳了出來。

    武烈侯這個封君就像過去的穰侯魏冉、華陽君熊戎、武安君白起、文信侯呂不韋、長信侯嫪毐(laoai)等大權貴一樣,私家財富重於王室。財富多了,權勢也就大了,對中央的威脅也就大了,中央理所當然要予以剷除。武烈侯當然不會束手就縛,於是就與中央針鋒相對,與秦王政正面對決,接下來就有了王子出鎮地方之舉。王子出鎮地方,拿到了功勳,秦王政必然就要封君封侯。王子封君封侯了,宗室封不封?功臣封不封?

    關東諸國在變法失敗後,為了平息貴族的憤怒,大量封君,其中以楚國和齊國為最,魏國的封君也是層出不窮。封君多了,王國財富轉入私庫,中央和權力自然受到削弱。武烈侯現在要做的就是同樣的事。

    這時候回頭再看,不得不佩服華陽太后的謀劃。她最早決定不遺餘力地扶持武烈侯,把武烈侯打造成秦王政的對手,是一個保護熊氏外戚的英明決策。武烈侯在她的扶持下,成了大秦歷史上封地最大的封君,由此財富劇增,實力劇增,權勢隨之暴漲。秦王政要對付熊氏外戚,要加強中央集權,那必然會損害到武烈侯的既得利益,於是這兄弟兩人必然要自相殘殺。

    寶鼎看到熊氏一點就通,不禁微笑點頭。

    「中原穩定,河北大戰取得勝利,公子扶蘇肯定要封君。」寶鼎說道,「江南穩定,西南策略得以完成,公子高、公子騰肯定也要封君。那麼,在中原和河北贏得戰績的文臣武將呢?在西南戰場上取得功勳的軍政官長們呢?你熊氏掌控東南,而東南是連通巴蜀、江南、中原和關中的樞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其蘊含的財富也難以估量。當河北和西南取得了驚人戰果,咸陽要論功行賞的時候,還會少了你東南熊氏?」

    熊啟和熊熾已經明白了武烈侯的用意。按此策略,只要河北和西南取得戰績,熊氏自保沒有問題,其實力也將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將來時機合適,必定可以東山再起,但關鍵問題是,河北和西南兩個戰場都沒有取勝的絕對把握。

    河北戰場是關鍵之關鍵,河北戰場一旦敗北,中原必然充滿變數。中原一旦出現問題,秦楚盟約旦夕不保,西南戰場失去楚國的援助,必定失敗。兩個戰場都敗了,其後果可想而知,不但武烈侯會傾覆,其背後的勢力都將遭到重挫,而咸陽宮將取得全面勝利。這或許也是秦王政決定暫時妥協的原因之一吧。

    「武烈侯有把握贏得河北戰場的勝利?」熊啟擔心地問道。

    寶鼎笑著點點頭,「昌平君過於謹慎了,如果你能一直堅持下去,堅持到明年的初春,局勢必然發生逆轉,勝利唾手可得。」這是一句廢話,秦王政怎麼可能讓昌平君堅持到明年的初春。

    然而,寶鼎的信心並沒有緩解熊氏對局勢的擔憂。熊啟和熊熾互相看看,暗自歎息,如今只有放棄矛盾,齊心協力共謀出路了。

    「我在江南的時候,曾對昌文君說過,熊氏必須暫時擱置利益之爭,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可惜你們不相信我。」寶鼎毫不客氣,重重「敲打」熊氏,「我無意置你們於死地。早在我離開咸陽之前,太后就與我有共同看法,蓼園和熊氏只有聯手合作,才能遏制咸陽,取得利益最大化。如今太后雖然不在了,但我還是堅持這一觀點,並且希望贏得你們的信任。」

    熊啟和熊熾的臉色都很難看。兩位當年叱詫咸陽的權臣竟然被一位年輕的封君當面責斥,這臉上當然掛不住。

    「但咸陽宮肯定要置你們於死地。」寶鼎語出驚人,「咸陽宮只有徹底摧毀了熊氏,才能集中精力對付我,這時候如果你我還是互相掣肘,互相猜忌,其結果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熊熾冷笑,「武烈侯,如今東南遭到南北夾擊,你讓熊氏如何信任你?」

    寶鼎也是冷笑,「如果我不對你熊氏形成南北夾擊之勢,你熊氏遲早會被咸陽宮逼得舉兵謀反。」

    熊啟和熊熾駭然變色,不約而同地睜大一雙眼睛望著寶鼎。

    「不相信是嗎?」寶鼎手指熊氏兄弟,冷森森地問道,「要不要試一試?」

    這是威脅,赤luo裸的威脅,這是逼著熊氏低頭,逼著熊氏與蓼園合作。華陽太后一走,熊氏的權勢直線下降,如今更是面臨崩潰之境,熊氏兄弟不禁產生一種兔死狐悲之感。面對這位年輕的宗室封君的直接威脅,熊氏除了低頭根本沒有其他出路。

    熊啟黯然歎息。失去了咸陽宮的支持,在這對如虎狼一般的嬴氏兄弟的聯擊下,熊氏當真是走向了末路。

    「希望武烈侯信守諾言。」熊熾咬牙說道。

    「前提是熊氏必須在朝野內外鼎力相助。」寶鼎毫不退讓。

    楚系的核心是熊氏外戚,雖然現在熊氏外戚遭到了打擊,昌平君和昌文君都被趕出了咸陽,但無論是中樞還是地方,楚系的勢力依舊非常龐大。楚系從宣太后到華陽太后,苦心經營了八十餘年,早已是一棵參天大樹,即便其核心層迅速敗落,但想連根拔除,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再說,現在楚系還有王統這個救命稻草,咸陽宮內還有楚國公主,而朝堂上還有隗氏,所以不管是熊氏還是楚系其他成員,都在頑強支撐。

    「武烈侯希望得到何種助力?」熊啟問道。

    「隗氏在廟堂之上,熊氏在山野之間。」寶鼎也不客氣,斷然提出要求。

    這是分裂楚繫了。楚系一分為二,一部分集中於隗氏門下,一部分則隨熊氏蟄伏於東南。秦王政一直在拉攏隗氏,意圖分裂楚系。寶鼎的意思是將計就計,滿足秦王政的**,讓楚系公開分裂。這既可以保存楚系的力量,又可以讓熊氏暫時擺脫咸陽宮的打擊,贏得喘息的機會。如果秦王政不顧一切地追著熊氏不放,痛打「落水狗」,那以武烈侯目前的處境來說,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王政逼反熊氏,最終將熊氏連根拔除。

    其實讓隗氏代替熊氏做為楚系的核心,以此來保存楚系力量,最早也是華陽太后的謀劃之一。隗氏能成為丞相公,也是得益於華陽太后的支持。但隗氏畢竟是咸陽朝堂上的一股大勢力,所以當初秦王政極力拉攏,其目的就是想利用隗氏來掌控熊氏沒落後的楚系,而寶鼎積極與隗氏聯盟,雖然最初是出自對歷史的認知,但現在他的的確確需要幫助隗氏拓展實力,掌控楚系,以便坐穩第一丞相的位置。然而,熊氏有自己的利益訴求,熊氏必須考慮到隗氏假如在實力增加後倒戈一擊,那熊氏就完了,所以到目前為止,熊氏還不想把楚系的大部分力量交給隗氏。

    「我們不能完全相信隗氏。」熊熾當即否決。

    「事實是,你們現在不相信也得相信。」寶鼎冷聲說道,「昌平君罷黜江陵,這是熊氏迅速走向沒落的開始,楚系成員此刻都在做出選擇。可以想像,繼續追隨熊氏的人會越來越少。現在你們主動一點,隗氏或許還心存感激,但假如等到楚系成員大都投到隗氏門下,你們就被動了,而且與隗氏的矛盾可能會因此激化。」停了一下,寶鼎又說道,「尤其重要的是,現在只有隗氏才能在王統一事上影響大王的決策,而王統直接關係到熊氏的興衰存亡。這種利害關係,你們不會視而不見吧?」

    這句話戳到了熊氏的要害。當初華陽太后之所以選擇在她死後由隗氏代替熊氏掌控楚系,正是看中了隗氏與咸陽宮內楚國公主的親密關係,這種由姻親做為基礎的親密關係可以保證隗氏始終如一地支持公子扶蘇問鼎儲君。

    雙方的商談完全被寶鼎所控制,熊氏最終不得不屈服於寶鼎的脅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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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公子高和武安侯也到了蓼園。

    公子高對這位傳奇般的叔父非常崇拜,一直纏著寶鼎問東問西。他長這麼大還沒有離開過咸陽,這一次出鎮江南,算是脫離了樊籠,像小鳥一般自由飛翔了。寶鼎給他描繪了一個誘人的未來,同時囑咐他要聽武安侯的話,要尊重江南官員,要善待十八方鎮,他的未來如何直接決定於這三股勢力的支持。

    公子高很懂事,牢牢記下了叔父的囑托。他在離開咸陽前,不管是他的父王還是母親,包括他母系家裡的舅舅們,都無一例外地告訴他,到了江南必須遵從武烈侯公子寶鼎的所有囑托,不折不扣地去完成,將來必定有一個美好的前程。誰敢說,未來的大秦君王就不是公子高?

    寶鼎向公子騰詳細介紹了江南的所有情況,尤其重點介紹了未來將幫助他完成西南策略的幾個重要的軍政官長。

    寶鼎已經在江南夯實西南策略的基礎,公子高和公子騰只要按照既定步驟走下去,三四年內必定可以完成開拓西南的大業。這份功勞之大,足以讓公子高和公子騰爵至封君。

    「叔父是不是怨怪我把一個爛攤子交給了你?」寶鼎把自己寫得一份有關實施西南策略的詳細方案遞給了公子騰,臉上露出歉疚之意,「如果我不把你拉到江南,這次你就是大秦的丞相了。」

    公子騰鄭重接過這份飽含了寶鼎心血的文卷,翻開大致看了一下,然後感慨地說道,「相比起來,我更願意到江南,畢竟西南策略關係到我大秦的未來,這份功業可以讓我青史留名。不說什麼感謝的話了,等我拿下西南,再與你舉杯共慶。」

    接著兩人談到了咸陽政局和中土局勢。寶鼎對自己這位叔父沒有任何隱瞞,把自己的想法和未來的謀劃做了一番細緻的說明。

    「如此說來,河北大戰結束之後,你和咸陽宮將面臨一場激烈的對決。」公子騰歎了口氣,「你有把握嗎?隗氏和馮氏是否會堅持站在你這一邊?」

    寶鼎對此卻是信心十足。隗氏不用說了,隗氏只有把公子扶蘇扶上儲君之位,才能獲取最大利益。馮氏當初在韓國就是豪門貴族,上黨基本上就是馮氏的封地,所以在歷史上,大秦統一後堅持分封的除了老秦人丞相王綰就是御史大夫馮劫了,至於隗氏,不用說,肯定也是堅持分封的一員。

    分封之策若等到統一之後再去爭取,難度非常大,畢竟秦王政有統一中土之功業,權威達到了巔峰,那時候再與其對抗,難度可想而知,所以必須提前佈局,在滅趙之後就迫使咸陽宮修改國策。雖然這一次國策的修改非常有限,但這一步一旦邁開,就相當於在堅固的堤壩上鑿開了一道口子,再想阻擋洪水的衝擊就難如登天了。

    「我們必須聯合所有可以爭取到的力量。」寶鼎笑道,「昌平君和昌文君就在蓼園,武安侯是否有興趣和他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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