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中途,巴蜀琴氏來賀。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同行而來的竟然還有夜郎國的公主,這個消息立即在蔡國傳開。好事者紛紛聚到府門附近,打算一睹夜郎公主的風采。
夜郎國對於咸陽人來說,遙遠而神秘,但它終究是個蠻夷小國,以浹浹大國而自居的咸陽人並不會因為它的神秘而高看一眼,不過,坊間盛傳,說這個夜郎國的公主天香國色、貌若天仙。傳言從何而來?正是從宮中傳出來的。夜郎公主抵達咸陽,當然要去覲見大王和太后。這次見面之後,傳言就在坊間盛行。咸陽人正是因為對美麗的夜郎公主的好奇,才知道了在遙遠的西南,還有一個神秘而古老的夜郎國。
夜郎公主到了咸陽,深居簡出,就如同她的古老王國一樣,帶給人無盡的遐想。今天夜裡,夜郎公主乘坐紫紅色的豪華香檀車在一隊黃衣衛士的扈從下,緩緩駛進了武烈侯的幕園大府。
人們凝神屏氣,望著香檀車,等待著神秘美麗的公主從車中走出來。
武烈侯和母親率先迎上。院藏、琴唐,琴掛和琴明兄妹慌忙給武烈侯的母親見禮。雙方略略寒暄了幾句,同時走向香檀車。車門打開,夜郎公主裊裊而出,玄衣黑氅,風姿卓越,可惜的是,一頂黑色帷帽遮掩了她的容顏。
四周圍觀的人群出一片歡呼之聲。終於看到神秘的夜郎公主了,只是誰也看不到黑紗之後的美麗,興奮之餘也是大為遺憾。既然看不到傳說的美麗容顏,人們便對夜郎公主的奇特服飾產生了濃厚興趣。尤其那頂黑紗遮簷的高頂帷帽,更是成為人們熱議的對象。
夜郎公主對中土的禮節顯然非常熟悉,她先是恭恭敬敬地與武烈侯的母親見禮,然後與武烈侯見禮。寒暄數句後。便主動扶攜著武烈侯的母親向蔡園深院走去。夜郎公主的落落大方、高貴優雅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博得了陣陣喝彩之聲。
一行人走向蔡園內院,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繼續回大堂推杯換盞,但高談闊論的話題卻轉到了今夜驚鴻一瞥的夜郎公主身上,一個個說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神秘的事務總是能引起人們強烈的好奇,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比如今夜,這位夜郎公主為什麼深夜來賀?這位公主到了咸陽後,拒絕了所有應酬。深居於蘭房難得一見。但今夜卻親自趕來拜見武烈侯的母親,這其中必有故事,而這個故事就值得猜測,值得探尋,值得琢磨了。
武烈侯將院藏、琴唐和琴琺迎到了蘭苑。蘭苑位於幕園大府正堂的後面。像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它主要用來招待一些貴客,而普通客人則在正堂盛饌孫宴請。
進了蘭苑,賓客們有認識魂氏、琴氏的紛紛過來互致問候。魂藏是蜀系的魁,琴掛是琴氏少主,琴唐是秦國大匠。這三人都是蜀系的大人物。而蜀系隨著魄狀出任郎中令成了大王身邊的近臣,蜀繫在咸陽的地位顯著提高。這從賓客們恭敬的態度和華麗的諛辭中就能看得出來。
「武烈侯,不要陪我們了,趕快去後堂吧。」魄藏尋個空當,附耳對寶鼎說道,「公主非常忐忑,舅母又不知情,你還是趕快去吧。」
「公子,快去快去。」琴唐也附耳笑道,「公子,不要驚嚇了舅母,這個驚喜可是非同凡響啊。」
寶鼎大笑,拱手告罪,匆匆而去。
涿浮在後堂遠遠看到母親與一個黑衣高帽的女子相攜而來,興奮得連聲叫喊。幾位女婢自烏氏相隨而來,自是知道這位總角貴女的脾氣,擔心她太興奮了。衝撞了夜郎公主,急忙勸阻,但涿浮非常機靈,乘著女婢們好奇得東張西望之際,突然衝出了她們的「包圍」小傢伙手腳利索,「噌噌」幾下就跑上了青石小道,然後一邊撒腿狂奔,一邊張開雙臂激動地叫著,「公主,公主
「涼浮,不要跑」白氏嚇了一跳,急忙搖手阻止。
夜郎公主卻是加快了腳步。遠遠就俯身張開了雙手,「涼浮」
涼浮一頭撞進了公主的懷裡,伸手就去抓帷帽上的黑紗,「我要看公主,我要看公主」
夜郎公主順勢抱起了浮浮。浮博的小腦袋也鑽進了黑紗之內。接著傳來浮浮驚喜地叫喊聲,「公主好漂亮,公主好白,眼睛好犬
「浮浮也好漂亮。」夜郎公主嬌笑著噘起櫻唇。在浮浮的臉上連親數下。
白氏羞愧不安,匆匆追過來,伸手就耍去抱回浮涼,「公主。失禮,太失禮了,孩子不懂事
「母親,你看,公主姐姐好漂亮。浮浮舉起一雙小手,掀開了帷帽黑紗。
白氏看到了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她愣了半晌,旋即醒悟過來,又要去抱回涼涼,卻看到涼浮突然都起小嘴,「吧唧吧唧」猛親公主的玉臉。公主開心嬌笑,雙手抱得更緊了,櫻唇貼上博浮的臉蛋,也回敬了一連串的親吻。
白氏目瞪口呆。公主的美麗,浮浮的大膽,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抱在一起互相親嘴歡笑,這一幕給了白氏強烈的衝擊,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琴擁這時走了過來。親熱地挽住白氏的手臂。抿嘴輕笑,「表祖母,涿涼和公主是不是很投緣?。
白氏苦笑,這投緣是投緣,但太失禮了小傢伙自小在北疆長大,沒有見過世面,更沒看過公主,今天太興奮,根本控制不住,放縱了。
「我喜歡浮涼。」夜郎公主轉頭望著白氏。嬌笑道。
「我也喜歡公主姐姐。」博涼摟著公主,興奮地叫道。
「浮涼,快下來,聽話。」白氏很尷尬。再次伸手去抱涼清,誰知涼浮不幹了,扭著身子不答應小非要賴在公主的懷裡。
「我抱著她,沒關係。」公主一邊笑著安慰白氏,一邊向後堂走了過去。
浮涼高興了,嘰嘰嚓嚓地說個不停,問著污松二丹古怪的問圭倒是有耐心。慢條斯理地回答省」
白氏看到夜郎公主並沒有生氣。相反還非常高興。頓時對這位公主好感大增。雖然夜郎國不過是一個蠻荒小國,但那也是一個王國,相當於中土的諸侯國。夜郎公主到了秦國。地位與秦國公主一般無二,也是倍受禮遇尊崇有加。秦人如果對其怠慢無禮,影響了兩國邦交,朝廷肯定要追究責任。
白氏因此忐忑,她第一天到咸陽,對咸陽的事知之甚少,雖然在她回來之前,烏氏曾對京都的事情有過一番介紹,但那不過是泛泛而談,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東西。比如這個夜郎公主。她就一無所知,更不知道這位公主為什麼深夜來恭賀自己。從禮節上來講,如果是正式拜訪,夜郎公主不該深夜而來,所以這應該是一次私人拜訪。白氏就疑惑了,寶鼎什麼時候認識了夜郎公主?是通過琴氏認識的?說到琴氏,白氏就有一件更疑惑的事,寶鼎怎麼會與蜀人如此親近?巴蜀就是司馬錯打下來的。古巴蜀國就是司馬錯滅的,而夏陽司馬氏是寶鼎的母系親戚,從蜀人的感情上來講,院氏琴氏沒有理由與寶鼎建立這種非同尋常的親密關係。
「表祖母,快走快走。」琴明看到白氏有些恍惚,知道她一肚子疑問,笑的愈開心。再過片刻。武烈侯就要給表祖母一個大大的驚喜了。
寶鼎匆匆趕到後堂。看到母親和趙儀正聊得開心,浮浮卻偎在趙儀的懷裡咯咯嬌笑。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
琴胡急忙起身,找了個理由離開了。一直守護在外的曝布則馬上下令遣散堂內幢僕女婢。轉眼,屋內就剩下了母子三人和公主趙儀。
白氏知道兒子有話要說,雖感驚訝卻依舊滿臉笑容。並無任何吃驚之色。
趙儀這時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張迷人的笑靨。她把浮浮交給了寶鼎,然後在白氏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大禮。
白氏真的吃驚了,急忙去攙扶,忽然現趙儀淚流滿面,當即嚇了她一跳,伸手就把趙儀摟進了懷裡,轉頭問寶鼎,「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此事說來話長。」
寶鼎將自己在代北救出趙儀小帶著她一起逃回秦國的事詳細說了一遍。這次的事情牽涉到咸陽複雜的局聳,寶鼎不得不避重就輕,全盤托出。
白氏又驚又喜,驚的是趙儀竟是一位葬身火海的趙國公主,喜的是自己憑空撿到了一位公主做媳婦,只是,咸陽局勢太複雜了,寶鼎因此與蜀繫緊緊捆在了一起,未來寶鼎不但與老秦人共命運,還要與蜀系共進退,假如這兩個派系反目成仇,寶鼎將如何選擇?
「大王知道此事?」當白氏聽說秦王政對此一清二楚的時候。極度震駭。」瞞是瞞不過去的。」寶鼎苦笑道。「不過,既然巴蜀人主動接下了這事,現在又把它做得滴水不漏,那麼很顯然,此事得到了大王的默許。」
白氏緊緊抱著淚如雨下的趙儀,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寶鼎,大王掌控著公主的命運,其實也就是掌控著你的命運,將來,」
「我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大王。」寶鼎毫不猶豫地說道,「白氏和司馬氏若要崛起,外祖父的沉冤若要昭雪,父親的清白若要討還,就必須贏得大王的絕對信任,我甚至願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他,但目前的現實是,大王不相信我,大王對我心存忌憚,我想做的事,現在一件也做不成。」
白氏黯然淚下。趙儀更是痛不欲生,趴在白氏的懷裡哽咽哭泣。她知道寶鼎從現在開始真正接納了她,寶鼎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她,而且還是當著母親的面告訴了她,這個意思很清楚,寶鼎把她當作了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同命運共呼吸,一家人就要齊心協力,但是,她是趙國人,她是趙國的公主,她曾誓要報仇雪恨,然而,自己卻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一條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那你有什麼打算?」白氏問道。
「我有種預感。」寶鼎遲疑良久,但在母親那雙眼睛的逼視下,還是說了出來,「巴蜀人肯定會崛起,並且在未來的大秦朝堂上牢牢佔據著重要的個置。」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白了,寶鼎的目標能否實現,就要看他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能否與巴蜀人建立牢固的親密關係。
「老秦人呢?你為什麼不能幫助老秦人重新崛起?」「老秦人能否崛起,不在於我的實力有多大,而是取決於他們能否與巴蜀人建立一種信任關係。」寶鼎皺眉說道,「我從魄狀大兄身上看到了很多秘密,雖然我現在不知道這些秘密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老秦人和巴蜀人如果聯手,必定可以與巴蜀人攜手崛起。」
白氏沉思了很長時間,她不像寶鼎知道未來,她無從把握局勢的展」我能幫你做什麼?」
「新年將近,如果母親能與琴氏頻繁走動,把我和儀兒的事暫時定下來,並在咸陽傳開,那麼我就能從複雜的局勢變化中捕捉到機會。
白氏驚訝地看著寶鼎,「你這麼肯定?你要知道,公主不是蜀人,我們即使和蜀人聯姻,也不可能給雙方的關係帶來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寶鼎笑道。「如果儀兒是蜀人,母親認為有聯姻的可能嗎?不要說巴蜀人不敢答應,老秦人也絕不會答應。當初蜀人主動提出幫我解決儀兒這個難題的時候,他們其實已經看到了這一天,知道了如何在保持與楚系親密關係的情況下,又與老秦人達成秘密約定,而儀兒這個夜郎國公主與我的聯姻,恰好可以解決這這個問題。」
白氏頭暈,一時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趙儀更是茫然,根本不知道寶鼎雲山霧罩的到底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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