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斯聯蔚猛葳的天空張開他寬廣的胸懷將一輪紅彤彤的朝陽抱翹暖中,一雙亮麗而深邃的眼晴興致勃勃地看著蒼莽大地,英俊地臉龐上掛著一絲恬淡的笑容,突然,晴空一個霹靂,「轟」一聲巨響,天空駭然色變,天地在這一刻同時顫抖起來,光亮更是驟然一暗,接著震耳欲聾的殺聲直衝霄漢。
蔚藍色的天空、嬌艷的朝陽、殉麗的雲彩,彷彿受到巨大驚嚇,恐懼隨風散開,如同霧霄一般迅將天地萬物藏於朦朧之中。
朦朧的天、朦朧的地、朦朧的太陽,唯獨清晰的只有驚天動地的戰鼓聲,只有獵獵狂舞的旌旗,只有在宜安城下浴血廝殺的兩支軍隊。
那是一個巨大的戰場,方圓近十里的平原上,雙方數十萬將士同時投入了戰鬥。
遮天蔽日的箭矢驚心動魄,一片片厲嘯的黑雲就像從地獄裡狂奔而出的嗜血猛獸,瘋狂吞噬著贏弱的生命。大小不同的箭陣在不同的區域內肆虐咆哮,漫天飛舞的箭矢在空中匯成了一道奔騰的黑色長河。
材官士伍們在黑色長河下吶喊、廝殺,各種戰陣互相碰撞、糾纏,或似鋒銳長矛一往無前,或似磐石屹立於浪濤之中,或似下山猛虎橫衝直撞,或似草原蒼狼如鼎隨附,攻防之間血肉橫飛,進退之刻伏屍遍野。
一隊隊騎士如翱翔的雄鷹,或風馳電掣,或閃躍騰挪,忽如利劍穿插於戰陣之中,忽如幽靈偷襲於敵陣之後,突然間又匯聚成狂飆鋒矢,如驚濤駭浪般席捲而過,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
車陣就像趴伏於地的洪荒猛獸,咆哮低吟,蓄勢待,凜例殺氣漸漸凝聚成雷霆之劍,驀然驚雷掠空,轟然在空中炸響,跟著戰車動了,戰車開始飛馳了,十駕、百駕、千駕,,戰場在車輪的輾壓下抖動,很快整個戰場都在巨大的轟鳴聲中搖晃起來。
兩隻洪荒猛獸相撞了,戰場在這一瞬間出驚天巨響,地動山搖一般。更多的猛獸撞到了一起,嘶吼、攻擊,戰車翻轉斷裂的聲音漸漸匯成一股龐大聲浪,席捲了整個戰場。
趙人悍不畏死,潮水一般衝向秦軍,殺聲一浪高過一浪,彷彿要把世代仇恨和血淚化作驚天神力,橫掃一切。
秦人膘悍血腥,他們有犀利的武器,有堅硬的甲冑,有堅定的信念,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神話,他們就是戰場上的神,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敵人越是強悍,他們就攻得越猛。殺得越凶,勝利屬於他們,屬於西天翱翔的黑鷹。
殺戮越來越血腥,戰鬥越來越激烈。趙人爆了,他們不知疲倦,他們忘記了生死,他們呼喊著,咆哮著。他們前赴後繼,視死如歸。
秦人血液裡的暴戾被徹底激了,他們變成了吃人的野獸,他們凶殘地吞噬、撕裂,血不流盡死不休戰。李牧站在高樓之上,就像一座山,巍然不動。四周甲士昂然肅立。大森在空中狂舞,旌旗在風中叫嘯,一靜一動,自然玄妙,仿若天成。
快馬從四面八方飛奔而至,又如風一般衝進戰場。各處的訊息傳遞再至。
幕府長史的臉色越來越嚴峻,終於忍不住爬上了高樓。
「大將軍,趙蔥將軍報,右軍側翼屢屢被秦軍突破,後備軍已經全部拉了上去,但剛剛戰陣再一次被秦人擊破。趙蔥將軍懇求大將軍急派兵支援。」
李牧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昂挺胸,目視前方,神情平靜肅穆,如同雕塑一般,波瀾不驚。
「大將軍,這是趙蔥將軍第四次求援了,他的部下大都是今年新召的士伍,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決戰,臨戰經驗嚴重不足,所以
李牧還是沒有反應。長史向侍立一側的荊柯投以求助的目光。荊柯抬頭看看天色,低聲說道:「大將軍,已過日中了。」
「哦」李牧彷彿從神遊中歸來,雕塑般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臉上突然有了神彩。
「過了日中李牧的語氣裡帶著稍許的驚喜,「好快啊,一轉眼,日中已過了。」說到這裡他猛然轉頭望向幕府長史。長史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到退了一步。
「武器如何?」李牧冷聲問道。
「消耗太快了,尤其是箭支和弓弦,正加緊從九門調運。」長史把大兵利器的剩餘數目統統報了一遍。
「將士損傷如何?」李牧又問。
「傷損嚴重。趙蔥將軍的右軍損失最大,三個都尉陣亡,所屬戰陣皆破。另前軍鄭適將軍側翼被攻破,兩個都尉陣亡。」
李牧微微點頭,「秦軍上午的防守多於進攻,下午他們就要全部攻出來了,我們的損失會更大。傳令後軍,即刻調兵支援趙蔥將軍。
長史躬身應諾,急忙下樓傳令。
李牧抬頭望向天空,忽然笑道「荊卿期待黃昏嗎?」
荊柯沒有說話,他的腦海中掠過萬馬奔騰的磅礡場景。秦人太過自負了,明明知道李牧的代北軍有野牛群。有數萬騎士,還要與李牧正嘲淡餓,眾份勇與的確令人敬佩「但後果卻非常致剛引燃
李牧的騎軍鋪天蓋地,排山倒海,其威力已經凌駕於匈奴人之上,更遠遠過了中土秦燕兩國的騎軍,中土的材官步卒在代北騎軍面前簡直就是螳螂擋車,不堪一擊。昨夜三萬秦軍全軍覆沒已是一個血淋淋的教,可笑秦人還是妄自尊大,還以為秦軍是一支戰無不克的無敵之師,太可笑了,可悲可歎。
鴻山的大火已經熄滅,當風向改變的時候,大火基本上已經從山坡蔓延到了平原,而受害最大的則是鴻山東南方向的幾座小山,整個被燒光了。愕重營因為處於上風向,又有隔離帶,不管是人畜還是物資,都有驚無險地避過了這場災難。
趙軍當天下午就撤走了,插重營上車歡呼雀躍。
這天深夜。屑比。公接到了斥候的報訊,桓腑叭率主力抵達宜安,決戰即將開始。
桓腑從肥下急撤軍顯然有利於鴻山,但接下來的決戰卻讓眾人驚恐不安。代北騎軍太可怕了,宜安三萬秦軍旦夕之間全軍覆沒,桓腑的十萬秦軍又能堅持多久?
眾人圍坐在火堆旁邊商量,誰也想不出來救援之策。代北騎軍由北虜組成,在與匈奴與北虜諸種的戰鬥中成長。李牧曾帶著這支軍隊圍殺十萬匈奴,卻匈奴七百餘里,可見這支軍隊的實力猶在匈奴騎軍之上。如今李牧帶著這支軍隊南下作戰,中土軍隊摸不清他們的底細,準備不足,失敗當然在所難免。大漠騎軍善野戰奔襲,中土軍隊則善陣戰守城。大漠騎軍與中土軍隊各有特長,雙方如果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自是失敗。中土北方秦趙燕三國為了抵禦北虜侵擾,勞民傷財修長城,策略正是以己之長攻北虜之短,勉強維持北疆安寧。今日李牧的代北軍顯然具備了南北兩支軍隊的優點,綜合南北兩軍之長打秦軍,秦軍必敗無疑。
寶鼎這時也明白了,歷史上李牧之所以能夠以一己之力獨自支撐搖搖欲墜的趙國,正是因為他有這樣一支強悍的軍隊,而這支軍隊的作戰理念和攻擊方式已經領先於這個時代。桓腑與王剪先後敗於李牧之手,也在悄理之中。
不過扯這些都沒用,當務之急是設法幫助桓腑突破趙人的包圍,撤到鴻山,然後與王剪的援軍裡應外合,安全撤回太原。假若桓齲大敗。甚至全軍覆沒,鴻山只有再放一把火燒掉輻重,其後帶著十萬民夫翻山越嶺徒步返回太原,但這一路艱險萬分,最終能有多少人回家誰都不知道。
河北大敗,秦軍金軍覆沒,這不但是秦國的奇恥大辱,對寶鼎本人來說也是一輩子的恥辱,短期內他是沒有崛起希望了,將來的前景恐怕也不好。
寶鼎後悔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應該到河北來。自己太自以為是了,以為穿越重生知道歷史軌跡就等於掌握了金手指,以為憑借自己的力量可以稍稍改變一下歷史,但現在再看,這種想法、這種舉動,不但幼稚,更無知愚蠢到了極致。
這是個教,以後到了咸陽再也不能做這種蠢事了,像現在這樣冒冒失失地跑到河北,結果把自己搭進去的事再也不能幹了,一步錯步步錯,而且還是滅頂之災,後悔都來不及。自己在這個時代算什麼?連個渣都算不上,還是老老實實做人,先把本錢積累厚實了再說吧,免得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至於抱負啊理想啊什麼的,先撂下,太不現實了,沒有龐大的實力之前,根本不可能改變歷史,所有想法都是白日做夢。
一夜無話。天亮之後,斥候再傳消息,兩軍在宜安打起來了,決戰開始了。
眾人忐忑不安,多派斥候打探消息?到了中午,一個斥候帶回來的消息讓眾人預感到秦軍正在一步步滑入敗亡的深淵。代北騎軍分為兩隊,部署於戰場兩翼,至今還沒有投入戰場,很明顯,李牧在等待機會,他正在利用材官車兵的瘋狂攻擊持續消耗秦軍的實力,等到秦軍筋疲力盡傷痕纍纍的時候,他就要投入代北騎軍了,利用代北騎軍無堅不催的威力,給秦軍以致命一擊。
瘋狂的野牛群,決堤洪水一般的代北騎軍,摧枯拉朽一般的無敵氣勢,任秦軍的戰陣如何頑強,任秦軍的箭陣如何密集,都無法阻止這雷霆一擊。
一想到成千上萬的秦軍將士將在代北騎軍的鐵蹄之下悲慘死去,一想到十幾萬秦國勇士將就此埋骨異國他鄉,寶鼎等人就心痛如絞痛苦不堪。
寶鼎彷徨無計,沮喪失望,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自己的一時衝動,不但給虎烈具帶來了厄運,還讓他們毫無價值地戰死在鴻山,先前自己拚死爭取來的一點優勢也因此蕩然無存,尤為嚴重的是,對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些勢力在極度失望的情況下可能就此拋棄自己,而自己假如沒有這些勢力的支持,也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那將來怎麼辦?自己所肩負的使命如何完成?來到這個世界的抱負理想又如何去實
就這樣放棄?就這樣等待著失敗的來臨?就這樣束手無策地坐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十幾萬秦軍將士死在宜安城下?不,絕不,絕不能放棄。前世我已經失敗過一次,已經放棄過一次,今世老天爺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還要放棄?還要再次成為失敗者?不,絕不,我即使死,也要轟轟烈烈的死,我即使失敗,也要轟轟烈烈的失敗,我要做個人,做個頂天立地的人,我寧願站著死,也絕不芶延偷生。
寶鼎站了起來,在眾人注目之下,走到旁邊堆放武器甲冑的大樹下,找到一具重鎧穿到了身上。他解開頭上的玉冠,披散開頭,又拿起一個兜餐戴了上去。他披掛整齊,伸手拿起一根長矛,大步向遠處的山谷走去。那裡有數千匹戰馬,他要騎上戰馬,他要趕赴戰場,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和十幾萬秦軍將士同生共死。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此仗大敗已成定局,桓酶和十幾萬秦軍將士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歷史的長河奔騰咆哮,非人力開以改變。自己這輩子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突然結束了。結束得好,所謂改變歷史,所謂抱負理想。都是南柯一夢。夢總有醒的一天,或許我本來就在夢中,待我醒來,我又回到了那間小屋,我又看到了胖子,我又回到了家人的身邊,我又開始了自己的生活,但我絕不會放棄了,我會加倍努力,我會活得更好。
死吧,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夢裡,轟轟烈烈的死吧。
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彷彿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寶鼎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這面迎風狂舞的大秦戰旗,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已經不復存在,他和大旗融為了一體,他和天地融為了一體,他已經死了,他正站在歷史長河的邊上,背負著雙手,衣袂翻飛,遙看星河歲月,天地變遷。
寶鼎一把握住了戰旗,將它從地上拔起,高舉著,義無反顧地走向了山谷。
唐公和公孫豹默默地看著寶鼎的背影,忽然相視一笑,雙雙站起,穿上甲冑,拿起武器,緊緊追隨。
曝布和黑鷹銳士跟了上去。司馬斷、白公差、烏重跟了上去。王離、王蕃也跟了上去。
山林裡的虎烈衛站了起來,拿起武器,加入了隊伍。蒼頭老軍們也三五成群地站了起來,他們毫不猶豫,拿起武器,義無反顧地趕赴戰場。
隊伍越來越龐大,漸漸匯成了一道洪流,在山野之間湧動奔流。
「公子,你不能去,這是送死,是送死啊。」唐仰和幾個軍吏追了上來,「將軍,豹率,求求你們了,不能去啊,你們都去戰場了,插重怎麼辦?這裡的人怎麼辦?」
寶鼎心意已決,一心求死,根本不為所颯
豹豐和其他人也是一臉肅穆。反正都是死,那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戰死。
「如果我們回不來,你就燒掉輻重,帶他們走。」庸公停下腳步,指著從山林中聚攏而來的人群,大聲說道,「我們即將失去軍隊,沒有軍隊的保護,我們無法回家。從這裡向西,是巍峨聳立的大山,我們走不過去;從這裡向北,是井險要塞,但趙軍斷絕了道路,我們衝不過去。」
「願意與趙軍決一死戰的,就跟著公子走,那好歹還有一線生機。不願意跟去的,你帶著他們選擇一條路,能否活著回家,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庸公說完之後,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唐仰茫然無措。前天,大家為保護輻重而戰;昨天,大家為保全性命而戰;今天,這幫人卻放棄生命,義無反顧地衝向了戰場。為什麼?這到底都是為什麼?翻山越嶺返回太原為什麼不行?最起碼可以救活一半人,但這樣殺向戰場,一個也活不了。
「老秦人」公孫豹突然振臂狂呼。「老秦人,三十里外。你們的親人在戰鬥,你們的家人在流血,你們的孩子在奮勇殺敵,趙人包圍了他們,正在屠殺他們,他們需要我們,需要我們的支援」老秦人,拿起武器,跟著公子,跟著大秦戰旗,我們去戰鬥,我們去救自己的親人,救回我們的孩子」
叫聲在山巒中迴盪,在密林裡迴響。
更多的人加入了隊伍,更多的人在叫喊,更多的人拿起了武器,他們要救回自己的親人,救回自己的孩子。
「咚咚咚,」戰鼓擂響,山野震撼。「嗚嗚嗚」號角連天而起,激昂的聲浪撕裂了灰嚎嚎的天空,耀眼的陽光突然衝破了厚厚雲層,霎時照亮了大山。
寶鼎飛身上馬,高擎著戰旗,飛衝上山崗。
山谷裡,八千多名老秦人全副武裝,他們高舉著武器,催動著戰馬,緊緊跟隨。
寶鼎的血沸騰了,他用力搖動著戰旗,仰向天,縱聲狂呼「老秦人,殺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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