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錄 第一卷 崛起 第九十三章 再無退路
    甫」朝陽衝出地平線,驅散了籠罩在鴻山的薄薄復聯,切丹所遁形,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從鴻山之炭俯瞅山下。十里連營不復存在,其狼藉淒慘之狀讓人觸目驚心。代北騎軍所過之去一切盡毀。讓人高興的是昨夜從黑暗裡衝出來的野牛群不見了。鋪天蓋地的代北騎軍不見了。

    然而,當秦軍將士再極目遠眺時,最為擔心的一幕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隊隊的趙軍材官在朝陽下闊步走來,旌旗飛揚,鼓號齊鳴,步卒踏地的聲音匯成了一股震撼人心的轟鳴。二十個方陣在山腳下一字排開,氣勢驚人。

    鹿曲公一夜未眠,臉色十分憔悴。他擔心赤麗戰場,那裡都是他的部下,以他的推測,李牧在決戰之前肯定要攻佔赤麗。以便阻截從太原而來的援軍。想到昨夜代北騎軍風捲殘雲般的驚人威力。他便有一種莫名恐懼。兩萬北軍將士未必擋得住這凌厲一擊啊。一旦城破,後果不堪設想。不過,相比起來,目前鴻山的形勢更為險惡。鴻山沒有軍隊,就靠不足兩千的短兵,靠一幫贏弱民夫,靠一群蒼頭老軍戍守輻重,根本不堪一擊。桓腑過度自負,如此部署,形同兒戲啊。

    唐仰匆匆而來。他也是一夜未眠,加上昨夜,他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眼圈紅腫,走路更是搖搖晃晃。

    「將軍找我何事?」唐仰有氣無力地問道……你認為我們守得住鴻山嗎?」

    唐仰不知鹿公有何用意,但他現在神智有些迷糊,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守個半天估計差不喜,到了日中,趙人摸清了底細,隨即就會大舉進攻,那時就危險了。」

    「一旦失守,輻重怎麼辦?」癮公又問。

    唐仰苦歎。怎麼辦?那時還顧得上輻重?逃命吧。好歹這是大山,再往西逃就是層巒疊嶂的太行山。總能逃出一條性命。

    「你去準備一下。」膝公說道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們一把火燒掉插重

    唐仰吃了一驚。神智頓時清醒了大半。渾身驟感寒意。連打幾個冷戰。插重燒了。大山隨即陷入火海。人怎麼辦?不會連人都燒了吧?

    這時公孫豹、寶鼎等人從睡夢中驚醒,紛紛跑了過來,一邊探看敵情一邊找乾糧吃……不知宜陽現在怎麼樣了?」王離忽然問道。

    眾皆沉默,心如重鉛。昨晚代北騎軍橫掃插重營,擋者披靡,宜陽秦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根本擋不住那血腥而恐怖的一擊,極有可能遭遇重創。

    寶鼎抬頭望向山下。趙軍蓄勢待氣勢恢宏,激昂的鼓號聲迴盪在群山之間,直衝雲霄。忽然,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席捲了他的身心,讓他頭暈目眩,匆忙之間一把檄主了身邊的樹幹。

    想想真的很可笑,自己太幼稚了,幼稚得以為可以改變歷史。現在看來真是一個天大笑話。歷史是一條滾滾長河,奔騰而下,洶湧咆哮,就算自己有實力了。也不過是長河中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而已,若想逆天而行,改變長河奔騰的方向,恐怕要變成盤古那等開天闢地的遠古上神才行。

    宜安一戰,歷史的真相是李牧傾盡代北之力南下作戰,而秦軍統率桓附私判斷失誤,做出了錯誤的決策,最終栽倒在自己挖掘的陷阱裡。危急時刻。鴻山插重雖然搬到了山上,但這對戰局能產生多大的影響?鴻山沒有軍隊,還是守不住啊。

    決策錯誤才是對秦軍的最致命一擊。一種無力感從寶鼎心底湧出,讓他極度沮喪。

    「咚咚咚戰鼓響了,趙軍開始攻擊了。

    公孫豹拿起一支長矛率先向山下衝去。寶鼎站直身軀,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仰天長嘯,彷彿要把心中所有的失望和悲憤盡數洩出去。殺,殺敵去。寶鼎抓起一支長矛,緊隨公孫豹之後衝了下去。曝布、黑鷹銳士、數十名虎烈衛如影隨眸,急跟進。

    「擂鼓。」旗公大吼一聲,一拳揮出」「擂鼓迎戰,」

    兩軍鼓聲在山野迴盪,越來越猛烈,越來越密集,如同兩位勇士在空中激烈搏殺,群山變色,風雲激盪……殺」。隨著一聲震天轟鳴。趙軍林官如同二十支撼山大錘,狠狠砸向了鴻山。

    秦軍箭陣動,片片烏雲如展翅雄鷹沖天而起,旋即又一頭射向地面,出驚心動魄的巨大嘯叫。

    很快,趙軍步卒推進到了山腳。盾牌高舉,弓弩手竭力射殺,敢勇冒著矢石奮力攀爬,雙方將士立即陷入了血腥搏殺。

    秦軍佔據了明顯優勢,人多地形好,武器更是源源不斷,弓弩手居高臨下躲在樹障後面從容射擊。但這種種優勢最後都因為士卒的贏弱而化為烏有。趙軍敢勇逐漸攻入了第一道樹障。其強悍的攻擊力使得肉搏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雖然每一道樹障後都有一個虎烈衛,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最終還是招架不住。

    公孫豹、寶鼎和十六個黑鷹銳士守在正面山坡上。趙軍在這裡投入了重兵,攻勢如潮,但公孫豹、寶鼎、曝布等人太兒舌,在赤需防備身後的情況下,他們放開手腳,肆意砍洲沒有對手。

    秦人退無可退。拚死阻擊。趙人卻是勢氣如虹。一往無前,他們就像高高掀起的大浪。一個浪頭打過來。第二個浪頭已經接踵而至,自始至終絕不停息。攻擊。攻擊,再攻擊,踩著同伴的屍體往上殺。

    瘋子,都是瘋子。寶鼎也不知殺了多少人。也不知折斷了多少根長矛,手中的烈日秋霜早已變成了一把血劍。村障前面的山坡上也已堆滿了屍體,但趙軍狀若瘋狂,依舊前赴後繼,根本不給秦人喘息的時間,終於,寶鼎力竭,連人帶劍被一面鐵盾撞得倒飛而出。

    這是趙軍一個頂尖悍卒,殺氣凜冽,看得出他實力強大,不亞於任何一個秦軍的黑鷹銳士。幾個蒼頭老軍拚死阻擊。這名趙人連聲狂吼,手中鐵戟如電閃雷鳴,舞動間帶起蓬蓬鮮血,一顆顆白腦袋騰空而起。

    寶鼎睚眥欲裂。厲聲怒吼,但他沒有力氣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蒼頭老軍先後倒下。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寶鼎咆哮著,努力著要爬起來。

    趙軍悍卒再度衝了過來。寶鼎極力想反擊,但他渾身痛疼、手腳疲軟。似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了,只能眼睜睜地等死。

    曝布出一聲驚天厲吼,一劍砍死對手。向寶鼎狂奔而來,但已來不及了。

    鐵戟帶著一抹血珠刺向了寶鼎。突然。一個蒼頭老軍從上層樹障跳了下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撞向敵卒。鐵戟調向,卑空而刺,頓時穿透了蒼頭老軍的身體,鮮血噴射。順著戟柄飛灑到寶鼎的臉上。

    憤怒在寶鼎的身體裡突然爆裂。血液突然燃燒起來,沸騰起來。寶鼎出一聲震天厲嗥,烈日秋霜突然動了,它飛了起來,連同寶鼎的身體一起撞上了敵卒。長劍刺穿了敵卒,瘦弱身軀同時撞了上去。敵卒倒退兩步,兩眼瞪圓,驀然狂吼一聲,飛身撲向寶鼎。

    曝布騰空而至,長劍如虹,一劍梟。敵本腦袋沒了,身體卻依舊撞了上來。寶鼎擋無可擋。倒飛而起,後腦重重撞在一棵凸出的樹幹上,頓時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醒來已是具中時分,激戰已經停止。寶鼎在眾人驚喜的叫喊聲中緩緩坐起,「趙人退了?。

    「退了?」公孫豹臉色陰沉。「趙人狡猾,先狂攻消耗我們的體力,探查我們的虛實,接著派軍中武萃動雷霆一擊。」

    「損失大嗎?」寶鼎急切問道。

    眾人黯然魂傷。曝布更是兩眼泛紅,淚花滾動。

    「虎烈衛傷損過半,黑鷹銳士折了五個,重傷兩個,蒼頭老軍傷亡在三千以上腐公歎了口氣,神情悲論,「趙軍摸清了我們的虛實,正在增兵攻來

    寶鼎大吃一驚,「來了多少人?」

    鹿公手撫長鬚,再度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寶鼎忍不住了,抓著王離的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出樹林,望下一看,駭然變色。山下趙軍密密麻麻,一個方陣接著一個方陣,旌旗如雲。人海如潮。遠處地平線上,還有軍隊正在急趕來,其一往無前的氣勢震撼天地,讓人肝膽俱裂。

    「公子,斥候探報,宜安辛勝將軍似乎全軍覆沒了。」王離的聲音裡透出一股絕望,「赤麗也已失陷。」

    寶鼎驟感窒息,胸口處更是傳來陣陣痛楚,渾身霎時冰涼,瘦弱的身軀在山風吹拂下搖搖欲墜。好厲害的李牧,一出手便如閃電一般,打得人毫無還手之力,更無喘息之機,催枯拉朽,風捲殘雲,太可怕了,怪不得他成為歷史上最後一道阻礙大秦統一的屏障,怪不得大秦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用反間計殺了他,此人如果不死,大秦休想打進邯鄲,更不要說一統天下了。

    「桓腑上將軍還有突圍的希望嗎?。王離不知道是問寶鼎,還是自言自語,神情茫然,目光恍惚。

    寶鼎咧咧嘴,抓了一下頭,這才現頭上裹了一塊厚厚的布。估計是後腦勺撞破了。幸好自己對痛感比較遲鈍,否則現在不要說上陣殺敵了,估計痛都把人痛死了。

    「上將軍那邊有消息嗎?。寶鼎問道。

    王離搖搖頭,「斥候正在宜安附近打探消息。不出意外的話,上將軍很快就會抵達宜安,並與趙軍展開激戰

    寶鼎轉身望向東南,目光無意間掠過獵獵狂舞的大旗,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轉身向站在背後的公孫豹問道:「老爹,上將軍如果今天下午抵達宜安,那留給趙軍攻打鴻山的時間就不多了,我們只要堅守到天黑就能度過眼前的難關,是不是?」

    公孫豹微微頜。以目前鴻山的防守力量來說,根本不可能堅守到天黑。公孫豹望著山下越來越多的趙軍,愁雲滿面。實在不行的話,只有放火燒山了,將輻重盡數毀去,但如此一來,桓齲和被包圍的十幾萬秦軍將士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全軍覆沒?

    「看那大旗寶鼎抬手指向一面迎風飛舞的戰旗。

    眾人齊齊抬頭望去,自露疑惑之色。

    「看風向,看大旗舞動的方向。」

    眾人猛蒜二看大旗正朝著東南方向獵獵作月一

    公孫豹霍然醒悟。頓時又驚又喜,轉身跑進了樹林,把庸公拉了出來,「快看,你快看大旗,看風向。」

    唐公只看了一眼。緊皺的眉頭便舒展開來。

    「公子,快來,快把你的阻敵之計告訴他。」公孫豹興奮地衝著寶鼎連連招手。

    唐公不待寶鼎邁步,已急步衝了過來,「公子,好主意,快說快說。」

    「今日風向有利於火攻。」寶鼎說道,「輻重上山之時,我已命人挖好隔離帶,原意是防備趙人放火燒山,如今正好,我們放火,火借風勢,可以從山坡一直燒到山下營塞,完全可以把趙軍阻擋於山下。因為有隔離帶,即使風向有所變化,我們也能及時轉移。」

    庸公與公孫豹連連點頭。此策雖有風險。卻可挽救輻重和十萬民夫的性命,退一步說,即使風向變了,火勢失控,插重燒燬,也無法幫助桓齲突圍了,但最起碼可以給十萬民夫和幾千名重傷士卒贏得足夠的逃亡時間。相比與趙軍硬拚做無謂犧牲來說,此策之利遠大於弊。

    眾人也聽明白了,紛紛附和。隨即簡單擬了一個實施方案,唐公馬上傳令,召集人手做放火準備。為防止意外,又傳令馬上轉移傷員、工匠和暫時待命的民夫。戰馬和牲畜也隨同轉移,以備不時之需。

    鴻山再次忙碌起來,不過這次大家都很興奮激動,一掃先前的沮喪和絕望。直娘賊,老子打不過你,就一把火燒死你,燒不死你算你運氣好,但你再想攻上來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到那時老子早就翻山越嶺回家了。

    鴻山忙於準備放火之事,山下趙軍則在列陣準備攻擊。

    日西中,趙軍擂響了戰鼓,第二次攻擊開始了,成千上萬的士卒在長達四五里的陣線上同時展開,一時殺聲震天,氣勢如虎。

    秦軍無心再戰,一門心思想著誘敵放火。所以只是以箭陣阻擊。一旦趙軍敢勇衝進樹障則急後撤,不作接觸。

    趙軍攻擊順利,進展迅。但噩運就在他們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突然降臨了。

    「起火了。」有人叫了起來。

    「起火了,起火了。」瞬間,驚叫聲連成一片。

    正當趙軍將士還在猶豫著是繼續向前攻擊還是掉頭後撤的時候。密密麻麻的著火點以不可思議的度連成了一片。跟著一條長達四五里的火龍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翻滾著,肆虐著,惡狠狠地撲向灌木,捲向大樸」灌木燒起來了,樹林燒起來了,鴻山燒起來了,轉眼間大火如同一頭咆哮的猛獸,在呼嘯山風的推波助瀾下,席捲山巒。

    趙軍將士大驚失色,再不猶豫掉頭就跑。上萬人像潮水一般向山下逃去。

    大火猶如神助,跟在他們後面一路狂追,時間不長,長達四五里的連綿山坡就全部陷入了火海,火借風勢,繼續向東南方向燃燒,向山下燃燒。

    黑色濃煙滾滾而起,它們隨著風向,向東南飄移,漸漸瀰漫開來,遮天蔽日。

    趙軍被大火所迫,旋即又被濃煙所罩,迫不得已,只好後撤。

    宜安城外,趙軍的決戰陣勢已經擺開。各軍按照部署,以城池為依托。在數里範圍內依次列陣。

    從呼沱水北岸的九門城到南岸的宜安城。幾十里長的道路上洪流滾滾,軍隊和插重車隊正在齊頭並進,人流熙攘,車水馬龍,如同一條條飛舞長龍,嘯傲於呼沱水兩岸。

    李牧在官長將率們的簇擁下。縱馬飛馳。巡視戰陣。

    忽然,遠處城樓上傳來陣陣叫喊,更有悠長號聲互連訊息。

    「大將軍荊柯催馬追上李牧,手指西北方向的天空,「大將軍快看

    李牧霍然回頭。只見西北方向的極遠之處冒出一股黑色濃煙。濃煙翻湧,急劇膨脹,很快便遮蔽了藍天白雲。就像有人突然在美麗的蒼穹上劃下了一道厚厚的污跡。「鴻山。」李牧臉色微變,猛地勒馬停下,手中馬鞭指向了黑衣長歌,「鴻山可有消息?」

    「鄭適將軍正在攻擊,不過」長歌臉上的傷疤輕輕抽搐了幾下,眼裡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這股濃煙肯定來自鴻山。秦人抵擋不住,只好放火燒山,如此一來,插重盡毀,趙軍奪取鴻山插重的希望徹底消失,決戰不得不立即開始。

    「我派人再探。」長歌調轉馬頭。帶著一隊旅賁衛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急令司馬尚,黃昏之前必須趕到宜安城。」李牧當即下令,並做出了一系列部署調整。

    幕府長史一一記下。火傳令。

    「沒有退路了。」李牧轉身望向趙蔥,揮了揮手中的馬鞭,「請將軍即刻趕赴肥下,整頓軍隊,於夜中時分務必抵達宜安,會合主力。」

    趙蔥躬集應諾。

    李牧轉目四顧,猛地高舉右手,厲聲斷喝,「明日,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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