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城在黑暗中顫抖,宜安的夜空被驚天動地的鼓號所震忱爾安的戰場在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中陷入瘋狂。
夜過中,趙軍突然從呼沱水方向殺到宜安城。秦軍早有準備,死,守營盤,奮勇阻敵。
這時城內趙軍也殺了出來,兩支大軍左右夾擊,氣勢如虎。
將士們更是悍不畏死,冒著密集的箭陣一隊隊地往上衝,雖屍橫遍野也絕不言退。
激戰正酣之時,從西北方向的黑暗裡突然衝出了一團火星雲,它在黑暗裡翻湧,在黑暗裡怒聲咆哮,地面在抖動,黑夜在呻吟。
「咚咚咚」趙軍擂動了戰鼓,地動山搖,數萬將士齊聲歡呼,如潮水一般衝向了秦軍大營。
秦軍雖有心調整兵力,加強營寨西北方向的防守,但趙軍鋪天蓋地,完全不計代價,不計傷亡,瘋狂衝殺。迫使秦軍無暇分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恐怖的火星雲一路咆哮,一往無前地衝了過來。
秦軍的弓弩手不再瞄準,肆意射殺,遮天蔽日的箭矢幾乎吞噬了夜空。秦軍的騎士、車兵、材官列陣營中,準備隨時展開凌厲的反擊。
火星雲越來越近,轟隆隆的戰馬奔騰聲如狂飆席捲,霎時淹沒了戰場上所有的聲音。
驀然,火星雲張開了血盆大嘴,露出它血腥而恐怖的獰猙面容,一時間鼓號齊鳴,戰馬騰飛,殺身如驚雷炸響,戰場瞬間沸騰了,爆燃了。
秦軍將士駭然心驚,不待他們做出反應,可怕的一幕出現了。野牛,瘋狂的野牛,一支龐大的野牛群挾帶著震天風雷,氣勢洶洶地狂奔而至,它們一路咆哮,一路怒吼,以摧枯拉朽之勢衝破了鹿砦,撞開了柵欄,殺進了大營。
崩潰,秦軍大營西北方向的軍隊瞬間崩潰,騎軍奪路而逃,車兵抱頭鼠竄,材官狼奔象突,弓弩手一哄而散。
野牛群瘋狂衝撞,擋者披靡,度越來越快;代北騎軍隨後跟進,如山洪肆虐,掀起重重驚浪,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大營攻破,野牛衝陣,趙騎已經排山倒海一般殺來,敗局再不可挽回。
崩潰,強悍的大秦軍隊在驚天洪水的衝擊下,一片片的崩潰,終於,在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秦軍徹底崩潰。
趙軍從三個方向瘋狂殺進,肆意砍殺。
秦軍拚命逃亡,但只有一部分騎軍僥倖殺出了重圍,其餘將士無一倖免,全軍覆沒。
李牧背負雙手,大步走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
趙軍將士看到他,紛紛躬身致禮,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前方的戰場還在廝殺,但那僅僅是單方面的屠殺,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趙蔥渾身血跡,一路飛奔而來,遠遠看到李牧,單膝下跪,扯著嘶啞的嗓子縱聲狂吼,「拜見大將軍」喊聲未止,激動的淚水已經滾滾而下。
「拜見大將軍成百上千的將士單膝跪下,仰高呼,彷彿要把心中的萬般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部喊出來,爆出來。「拜見大將軍」成千上萬的將士跪了下來,他們擊敗了秦軍,迎來了勝利,他們終於再一次看到了曙光。
李牧神色冷峻,目光堅毅,高大挺拔的身軀巍然屹立,他就像一棵偉岸的大樹,獨自支撐起了浩大天空。
「拜見大將軍」歡呼聲沖天而起。在夜空裡陣陣迴盪。
李牧腳步不停,龍行虎步,繼續向戰場深處走去。
將率官長們逐漸聚攏他的身後,昂挺胸,氣勢如虹。
司馬尚抱著兜餐,帶著幾名部屬,大汗淋漓地迎上了李牧。
李牧停了下來,轉目四顧。目光所及。都是一張張激動興奮的面孔,都是一雙雙熱淚盈眶的眼睛。趙人,永遠不會倒下,永遠」
「擂鼓,鳴號」李牧舌綻春雷,厲聲斷喝,「重整戰陣,與秦軍決一死戰。」
「咚咚咚」如雷戰鼓轟然炸響,號角聲連天而起,「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數萬將士在戰場上奔跑、呼喊,這一刻,他們再也沒有畏懼,他們有大將軍李牧,他們有龐大的代北軍,他們可以與西秦決一死戰,他們可以守護自己的王國,守護自己的家園。
旅賁衛高舉火把,將戰場的中心照耀得亮如白晝。
司馬尚走到了李牧面前,躬身施禮。這位年近四十的將軍身材魁,梧,因為常年戍守長城要塞,歷經風霜,他看上去比較蒼老,鬢角甚至有了白,網毅的面孔上有一雙森厲的眼睛,讓人望而生畏。
「鴻山如何?」李牧冷聲問道。他從司馬尚的表情上已經估猜鴻山出了問題,但會出什麼問題?一個,插重大營而已,而且桓腑自始至終就沒有在鴻山部署足夠的防守力量,憑借四萬代北騎軍動的雷霆一擊,足以橫掃鴻山,絕對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大將軍,鴻山只有一座空營司馬尚的眼睛裡露出一絲苦澀和失望。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籌劃了幾個月的反擊大計竟然在最關鍵的地方出現了致命的失誤。
李牧面色頓凝,眼內更是爆出凜例殺氣。
「大將軍,我們中計了司馬尚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牲」一按捺著沖天的怒火」大營裡除了帳篷。什麼都沒九從河東殺到河西,席捲整座大營,一無所獲
李牧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轉向了黑衣長歌。
黑衣長歌成功刺殺了王剪之後,火趕到了河北戰場。他帶來了很多消息,其中就包括秦軍的插重將軍魏縛被公子寶鼎打成了重傷,而王剪又遭到刺殺身受重傷,如此一來,晉陽的輻重大營必然陷入混亂,秦軍糧草武器的供應上肯定要出問題。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消息,李牧才斷然出手,果斷動了反擊。
「秦軍的輻重大營肯定在鴻山。這一點絕對沒有錯長歌躬身說道,「我在晉陽打探到的消息來源於輛重將軍府的一個軍吏,這個人負責糧秣轉運,消息絕對可靠。前幾天我還派黑衣親自到鴻山查看了一下,也證實鴻山確實有這樣一座輻重大營
「但我們攻下的是一座空營司馬尚厲聲打斷了長歌的話,「這作何解釋?」
長歌面紅耳赤,啞然無語。
「鴻山可有什麼異常?。李牧搖搖手,示意司馬尚不要火。
「鴻山伏有秦軍司馬尚說道,「我們攻擊之前,現鴻山燈火閃耀,但攻擊前的那一刻,山上的燈火全部熄滅了。攻擊過程中,我們在其中軍遭到車陣阻擊,秦軍的箭陣尤其猛烈。稍一接觸後,秦軍馬上撤到了山上。因為天黑,我們摸不清山上狀況,不敢貿然攻擊,所以隨即以主力殺奔宜安。」
李牧暗自吃驚,鴻山伏有秦軍?如果桓酶把主力暗藏於鴻山,那趙軍豈不掉進了他的陷阱?
「肥下戰況如何?」李牧轉頭望向荊柯。
「龐漠將軍報,從凌晨開始,大軍動攻擊,至今沒有停止荊柯抬頭看看天色,「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估計龐漠將軍還在攻擊。」
「赤麗一線呢?。
「馮安將軍報,戰局僵持,赤麗秦軍防守頑強,至今沒棄進展。」
李牧凝神想了片刻,對司馬尚說道:「從秦軍的部署來看,桓腑並沒有做出重大調整。如果他在鴻山暗藏主力,那這支軍隊從何而來?難道他再次從南線調來了軍隊?」
「我們一直緊緊盯著井險要塞,最近一段時間沒有現大量秦軍進入河北戰場長歌急忙說道,「以我估猜,桓腑可能預感到我們要偷襲鴻山,所以提前把輻重轉移到了山上。」
李牧考慮了一下,毅然下令,「命令留守鴻山的鄭適,馬上派出斥候上山打探,天亮之前務必探查清楚。」
接著他手指司馬尚,「你即刻帶著騎軍趕赴赤麗,會合馮安,今日午時必須拿下赤麗城。拿下赤麗後,留一萬人駐守城池,其它軍隊全部趕到宜安,與秦軍主力決戰
司馬尚躬身應諾,轉身離去。
「大將軍,此處距離肥下不足四十里。桓腑馬上就會調頭殺過來,假若給他突圍而去」趙蔥看到司馬尚要帶著騎軍主力去打赤麗,心裡擔憂,不禁問道,「大將軍,當務之急是不是將桓腑阻截於宜安城下?。
「當務之急是鴻山李牧眉頭深皺,目露憂色,「我們的糧抹武器嚴重不足,我本想拿下鴻山的輥重以補充大軍所需,但現在看來桓腑有先見之明,他預先做了防備。我從代北帶來了十五萬軍隊,至今沒有足夠的糧草武器,而邯鄲因為自身可危,糧草武器也是嚴重不足,無法給我以支援,這導致代北軍到了河北之後,一直無法主動攻擊,更無法與秦軍決戰
趙蔥苦笑,他何嘗不知趙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戰爭再延續下去,估計到了冬天,這仗不要打了,拱手投降吧。「大將軍,我們目前的輻重儲備可以支撐決戰所需嗎?」一位稗將憂心仲仲地問道。
李牧搖搖頭,「以我們目前的輻重儲量,可以維持十萬大軍與秦軍決戰三日,但我代北軍有十五萬人馬,趙將軍的河北軍也有近十萬人馬,若要決戰,就要把所有兵力全部投上。那目前的輻重儲量只夠我們打一天,然後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軍打我們了
「現在桓腑手上還有十萬大軍,但他的糧草武器比我們充足,以正常儲量來說,他至少可以支撐三天李牧再次搖頭,神情顯得十分無奈,「如果我們拿不到鴻山的糧草武器,那就不計代價,在一天內完成決戰,否則此仗必敗無疑
「大將軍的意思是,桓酶把鴻山的糧草插重轉移到了山上?」趙蔥從李牧的話裡大概估猜出了李牧的意圖,「大將軍一定要拿下鴻山?」
「這裡是桓腑設下的陷阱,他的本意就是要誘我出來與我決戰李牧解釋道,「桓酶知道我們的困境,這一仗打了九個月了,我們支撐不住了。但我們只要一直堅守不出。秦軍勞師遠征,咸陽也一樣支撐不住,再打下去的話,桓酶肯定要撤軍,所以他才打算在撤軍之前誘我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與我決戰的機會
「桓腑既然有決戰的意思,肯定要儲備足夠的糧秣武器。這些東西放在哪?如果不在輻重大營。那他肯定就近搬到山上去了。
「我必須奪取秦軍一」只要奔取了秦軍的輻重,紋一仗的勝負就顛倒烈傑勢已經形成,秦軍已經陷入包圍,我只要將秦軍牢牢困住,要不了幾天,秦軍就完了,如此一來,我們既保存了實力,又擊敗了秦軍,可以大大扭轉當前的局勢,給趙國贏得一段喘息的時間。」
趙蔥和諸將連連點頭,明白了李牧的心思。李牧其實不敢決戰。決戰不僅僅拼糧秣武器,更要拼兵力。趙國就這麼多軍隊,死一個少一個。即使以十萬人的代價取得了殲滅秦軍十五萬人的輝煌戰績,對趙國來說其實還是打敗了,而且還是慘敗。死了十萬將士,少了十萬軍隊,趙國還剩下多少軍隊?秦國明年再來打,趙國拿什麼去抵擋?秦國現在就是豪強,趙國卻是落魄貴族,兩者實力不是一個等級,在對等消耗的情況下,秦國很快就把趙國拚死耗乾。
李牧看得遠,若要長久維持趙國國作,就要未雨綢繆早早想好對策,為此先要保住軍隊,軍隊沒了,王國的根基坍塌了,什麼都完了。
「我們做兩手準備。」李牧說道,「以三天時間為限。假若三天內,我們拿到了鴻山輻重,這一仗我們就贏了;反之,我們就只有不計代價,與秦軍決一死戰。」李牧衝著一幫將率揮揮手,「諸位即刻整軍,擺下決戰陣勢,將秦軍阻截於宜安城下。」
眾將轟然應諾。
桓齲揮師激戰,決心把李牧誘進陷阱。
雞鳴前夕,從宜安傳來急報,李牧的大軍深夜殺到宜安,兩軍浴血廝殺。天色未亮,他再次接到急報,秦軍在宜安大敗,辛勝將軍僅僅帶著兩千多騎軍逃到了肥下。
至此,桓腑總算看到了李牧真正的實力。從代北南下的趙軍不是五萬人,而是十萬以上,甚至有可能達到了驚人的二十萬。咸陽從邯鄲得到的消息是假的,這導致河北戰場上的秦軍做出了錯誤的決策,如今更是陷入了極度危機之中。
天亮之後,趙軍停止了攻擊。
辛勝將軍匆匆趕到大帳向桓腑請罪。
桓腑不像一位威嚴的將軍,倒更像一位遊走於山野之間的閒散老叟。他有六十多歲了,須灰白,皮膚枯乾,皺紋滿面,臉頰上密佈著黑色的斑點,只有一雙眼睛還是神采奕奕,隱約露出幾分出塵飄逸之氣。
辛勝站在他對面說到夜間驚心動魄的大戰之時,他端坐於棋秤之後,慢條斯理地擺放著棋子,波瀾不驚,直到辛勝說到從黑暗裡衝出來的野牛群和數萬騎軍時,他才微微蹙眉,嘴角露出一絲頗有深意的笑紋。
「上將軍,末將丟失了營寨,導致三萬將士全軍覆沒,罪不容誅,」
桓腑微微一笑,搖搖手,虛手相請,「坐下吧。」
辛勝淒然苦笑,跪在了桓腑對面。
「坐下。」桓腑慢悠悠地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秦也沒有因為一戰之敗而誅殺將率的先例。我就打過敗仗,還不止敗過一次。稍許挫折,不足為奇。你自從軍以來,大小也打了不下百戰,但從來沒有遭遇過全軍覆沒的慘敗。這是個血的教刮,牢牢記住了。至於責罰一事,由咸陽決定,該你的責任你當然要承當。」
辛胳羞愧不已,跪坐一側,低頭不語。
「可有鴻山的消息?」桓腑問道。
辛勝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卷。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桓腑展開細看,眉頭漸漸舒展,乾瘦的臉上更是露出欣喜笑容,「你幾時接到這份書信?」
「激戰中途。」辛勝回道,「接到這封信不久,李牧的代北騎軍就殺到了。」
桓腑一手執信,一手撫鬚而笑,「這位公子果非常人,日後有可能像他兩位外祖長輩一樣,成為我大秦之柱石。」「僥倖。」辛勝歎道,「如果輻重大營丟失,此仗我們已經輸了,但讓人擔心的是,公子手上只有兩千五百短兵,恐怕無法阻擋趙軍的攻擊。」
「這已經足夠了。」桓腑笑道,「如果李牧只帶五萬人南下,他就無法攻佔鴻山,但現在他傾盡代北之力南下,他就必須攻佔鴻山,不管我在鴻山放多少人,鴻山輻重都將落入李牧的手中。」
辛勝若有所悟。
「李牧就一貧賤,邯鄲擔心他坐大,處處摯肘,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想辦法養活代北,可以想像。以代北之力,哪有能力支撐十幾萬大軍?所以李牧真正的實力最多不過五萬人,其餘不值一提。」桓腑淡然說道,「李牧傾盡代北之力南下,邯鄲自顧不暇,再加上擔心養虎為患,當然不會給李牧充足的糧秣武器,因此李牧若要決戰,必然攻佔鴻山,以獲取輻重補充,但誰能想到,關鍵時刻,公子竟然把插重移到了山上。輻重一旦移到了山上,李牧得不到輻重補充,就再也無力與我決戰,此仗他必敗無疑。」
辛勝驀然醒悟,「公子被逼無奈,只有縱火燒山,將輻重一把火燒了。」
桓腑哈哈一笑,「公子燒山之日,就是我們決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