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止也止不住,沾濕了狐狸那火紅色的薄紗。
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憐惜:「粉紅豬為什麼會流淚?」
「花火,」我抬起滿臉的淚痕,「你想她嗎?」
他的眼眶有些紅,卻只是笑:「傻丫頭,你想惹我跟你一樣,哭的這麼難看嗎?」
我抓住他的衣角:「可我想我媽媽,很想她,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和你一樣,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媽媽了……」
胸口像是堵住了,那麼酸,引得淚水不停的出來。
「你……媽媽?」狐狸迷惑的說。
「是,」我看著他,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不是一水清悠,母親才是,我只是個被宿命注定了流落來這裡的孤魂。
狐狸抱著我的手有些顫抖,他溫柔的幫我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抬起頭,他的眼裡沒有一絲驚訝和探究,琥珀色的瞳眸淡淡的熏染開來,有的只是溫柔和心痛。
「你為什麼不奇怪?我剛回來地時候。你也以為我就是一水清悠對嗎?」
他修長地手指挑過我地髮髻。笑:「那時。你拔下銀劍。那傢伙以為是你是她。我也懷疑過。」
他地手指繞著我地髮絲:「可是。你是誰又有什麼關係?你就是你。」眼睛那麼亮。「是我初見時那只會唱歌地小豬。」
心底漫過一絲暖流。這裡所有地人都把我當成一水清悠。愛我地。恨我地。都其實與我無關。他們只是透過我看到了另一個人。只有狐狸。至始至終都把我當成我自己。
我又想到什麼:「花火。明天巴哈會來。你還是去蝴蝶谷吧。」
「我留下來。」
「可是他是你的親弟弟,你們……」
他的手掠過我的臉頰:「我曾經跟你說過,那一年,我從聖界出來,流浪在外,遇到一隻獅子,是一條青龍救了我,那條青龍,就是瑾。」
他第一次叫即墨瑾的名字,而不是那傢伙。我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神透著堅定:「我的命是他的,我和你一樣,重生過一次,現在,我是花火,不是巴伊瑞,巴伊瑞已經死了。」
我定定的看著他,花火,我們都重生過一次,可是,我是樓小樓,也是羅飄飄,你是花火,可是你也無法擺脫巴伊瑞,如果明天你真的和聖界的人面臨生死的抉擇,你真的能做到無動於衷?
我站在那裡,他的手繞過我的肩膀:「粉紅豬。」
「嗯?」
「現在,你知道你不是那個人,以後,你會怎麼做?」
我怔了怔,以後,我要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我不是一水清悠,這裡的一切好像跟我沒有關係,卻又密不可分。
我真的能跳脫出來,只做羅飄飄或者樓小樓嗎?
沉默了片刻,我說:「雖然我已經知道自己是誰,可是很多事都分不開了,就像聖界,我也曾在那裡住過,巴哈和古麗,都是我的朋友,也許你能做到,可是我不能做到無動於衷。」
想起和巴哈,古麗一起在山洞中修煉的歲月,想起古麗天真的笑,「古麗那丫頭,還說要等我回去給她講外面的故事。」
還有巴哈給我的三葉草糰子,他臨別時的眼神,我都無法忘記。
何況,楚顏還在聖界,如果巴哈帶領聖界的人出了島,來到妖界的地界,那麼楚顏和基仔呢?他們是不是平安?
我的心裡亂成一團。
沒有拿到錦香靈佩,我甚至還不能確定即墨瑾脖子上的是不是我要尋找的東西,可是就接二連三的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一下子全亂了,聖界不再是以前的聖界,翡翠宮的小妖們也遷到了蝴蝶谷。
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花火,為什麼即墨瑾要把所有的人都撤離翡翠宮?他的身體又是怎麼回事?」我看著他。
狐狸的眼睛跳了一下,溫柔的笑:「我只能告訴你,不是因為聖界,其他的,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但最好不要有那麼一天。」
說了等於沒說,這狐狸說話永遠這樣。
問不出什麼,我說:「那你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說出來,又覺得不對,我該回哪?即墨瑾現在又在哪?
我轉過身,忽然聽到身後輕喚:「粉紅豬。」
我回過神,緊緊的被他攬入懷中,一霎那有些怔忡:「花火……」
他的眼睛很亮,像一枚寶石般流動:「忘掉那些不屬於你的記憶,你就是你,」手指埋入我的髮絲,「我不瞭解那個人,我的心裡只有那只在我這裡留下印記的小豬。」手指下滑,放在頸上,「是這裡,一朵小梅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花火……」我凝視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的手指放在我的唇間,示意我不要說話:「你不用回答我,只要聽我說。那傢伙也好,楚顏也好,你都不需要介懷,因為你不是那個人。」
他笑笑,極其認真的笑,眼睛亮的讓人移不開,「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不是那個人,真的很高興。」
「那時,我送你那件粉色的衣衫,我想試探那傢伙的感情,不想讓他永遠這樣把自己藏起來,你不知道,他那麼冷漠的人,
情緒難以控制的時候,每當他看見粉紅色的東西,就\氣。」
「我知道他在意一個人,可是他自己也分不清那是種什麼感情,我用你去試探他,希望他看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那個人,可是你拔下了銀劍。現在我知道你不是,無論你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至少你不是她,這就夠了。」
我的心被酸澀漲滿:「為什麼,花火,為什麼?」
「因為——」他說,「我也曾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而現在,我明白了。」
我呼吸緊張,聽到他說:「我喜歡你,單純的你,不是任何人,」他的手抓著我的手放在胸口,「從那天你在這裡留下一枚印記,就已經開始。」
「你是那只笨笨的小豬也好,是現在這個樣子也好,從哪裡來都好,我喜歡的是你。」
他的唇淡的彷彿沒有顏色,不再是那種魅惑人心的鮮紅,卻在那裡笑,笑的那麼認真。
我的身體僵直在那裡,笑一下:「你是個傻瓜,那隻小豬有什麼好,又難看,又笨,巴古列說的對,你的眼光有問題。」
他笑笑:「啊,這小子膽子越來越大了,敢糗我了,小時候他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我身後的,你們見過面了對不對?」
「對,」想起巴古列,我笑笑,「他認出了你的七情玲瓏扇,也是他提醒我要小心渡劫,我想,那是因為你,他還說,就算我幻化了之後,也不會是個美女。」
狐狸看著我的臉說:「很美。」
我心底黯然,笑一下:「你看到的,不是我的臉,那是我媽媽的,我自己的容貌要難看許多。」
他唇邊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缺鼻子少眼睛?」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那倒不是,就是和小豬差不多,胳膊也有那麼粗,肚子圓滾滾的……」
說著說著,我說不下去了,因為狐狸看著我,眼睛很暗。
他說:「也很美。」
「那樣也美?」我吶吶,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前世的樣子是美的,就算是和葉歌在甜蜜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說過。
我又被他拉近了點,他說:「忘了瑾,忘了楚顏,忘了這張臉。等一切過去,我們去找一塊沒有人的地方,看漫天的星星。」
我怔了一下,真的能這樣嗎?楚顏也跟我說過,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碧落黃泉,永遠在一起。
可是,我真的能放下這裡的一切嗎?等一切過去,什麼是一切?又怎麼過去?
我錯開與他對視的目光,他的手按在我的頸上,白皙的臉湊過來,微微垂下眼。
我下意識的猛地一推,他竟晃了兩下,靠在牆上才站定。
我愕然的看著他:「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他竟是這樣羸弱,輕輕一推就彷彿站不穩。
他站在那裡,琥珀色的眸子瞬間暗了一下,一瞬間脆弱的像一朵風中不知名的小花,然後笑一下:「今天,不能變幻星星屋給你看了。」
我看著他:「我不要看什麼星星屋,你是不是有事?你的身體怎麼可能被我一推就這樣?」
我記起即墨瑾剛才說的話,他說,你的修為不至於會這樣。
是怎樣?狐狸的身體好像受了傷,而且還不輕。
剛才我接觸到他的身體時有感覺,好像輕飄飄的,似乎靈氣已經很微弱。
我猛地抬起頭,看住他:「你是因為聖界的人來才受傷的是不是?你的修為不會傷成這樣,你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對不對?」
他琥珀色的瞳仁裡有一絲淡淡的歉疚,卻沒有說話。
我轉身走出屋子,心裡很亂,要被迫和自己的親人為敵,是怎樣的一種殘酷?
我低著頭走,直到看見即墨瑾,他站在樹下,黑色的袍子與夜色相融,像一個黑暗中的使者。
「你……」我開了口,卻不知道怎麼說。
他一直在這裡,那麼,我和狐狸的對話他全部都聽見了?
我不知哪裡來的氣,大聲說:「你站在這裡幹什麼?你的身體不要管了?明天怎麼樣還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回去休息?」
他安靜的等我說完,然後說:「天很黑,你會找不到路。」
一瞬間,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心裡被心痛和另一種奇怪的情緒沾滿。
他在等我,那條長長的走廊,他知道我會迷路,那些蝴蝶谷的深夜,他知道我在黑夜裡會害怕。
我走上去,拽住他的手,他的手涼涼的,彷彿是在夜風中站立太久的緣故。
我牽著他的手,往大殿走去。
……
他坐在蒲團上打坐,彷彿是在調息氣息。
我說:「即墨瑾,明天……」
我知道現在不應該說這些,應該讓他安靜的修煉,可是我就是忍不住,除了這裡,我還擔心聖界,我不能做到像一個局外人那樣。
我的心情,現在一定和狐狸差不多。
他沒有睜開眼睛:「你待在宮裡不要出來。」
「不!」我跳起來,「我和聖界的人有舊,也許,我可以說服他們,無論他們來做什麼,也許可以避免戰爭。」
他的眼睛動一下:「你以為你可
魔王?」
我的話咽在喉嚨口,我的確沒有把握,我甚至不知道巴哈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聽我唱歌的少年,他的魔性如果難以控制,也許連赤海的祖輩都拿他沒辦法。
我仰起頭,想到什麼,一字字的說:「我有辦法淨化他的魔性,他的本性不壞,只是受了天魔星的左右,如果魔性得到淨化,說不定會聽我的話。」
即墨瑾的眼睛睜開,看了我許久,又瞇起來:「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我軟禁的人,我叫你做什麼,你只要照做就可以。」
我咬住唇:「你現在能阻止我嗎?我跟你回翡翠宮難道就是為了被你關起來?你叫狐狸去蝴蝶谷,又叫我待在屋子裡,你是想一個人去應付魔王?你為什麼老是把冰封在自己的世界裡?你看不到別人對你的關心嗎?」
猛地,一道黑色的光,他的手撩起我的下頜,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我,手指發顫,我站在那裡像風中哆嗦的樹葉,一字一字的說:「就像千年前,明明心裡有她卻不肯流露一絲一毫,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為什麼要讓愛你的人和自己都那麼傷心?」
墨黑色的眸子不停的變幻各種情感,卻深不見底:「你這樣拚命,是不是為了錦香靈佩?」
心口突地一疼,我彎下身,摀住胸口,咬的嘴唇發疼,然後在他一閃而逝深刻的目光中抬起頭,微笑:「你說的很對,我就是為了錦香靈佩。如果我能說動聖界退出,你可以不可以答應我,把靈佩交給我。我知道靈佩對你很重要,那是你心愛的人給你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我繼續說,「但是,我只是借用一下,等我用完,無論天涯海角,定會還給你。」
止不住嘴角的那一抹冷笑:「放心,我一定會用生命來保護它,不會讓你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他的輪廓在那一霎那看起來那麼冷冽,彷彿週身都充滿戾氣,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忽然吐出一個字:「好。」
一陣風吹過,我指尖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到底怎麼了?我尋尋覓覓的不就是這塊錦香靈佩嗎?現在是他自己說了出來,我應該欣喜才對,這麼久的等待終於有了一絲希望。
我也許可以拿到靈佩幫楚顏恢復原來的樣子,然後永遠離開這一切的紛擾,楚顏也好,狐狸也好,隨便跟誰一起去一個無人的地方,修煉,看日出日落,看漫天的星辰,忘記所有的一切。
沒有流言,沒有煩惱,這不是我一直想過的生活嗎?
為什麼我會覺得那麼痛?
我來這裡是為了靈佩,我帶著目的回到翡翠宮,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我也沒有放棄過。
所以,我要留下來,我不顧一切的留在即墨瑾的身邊,是為了應承他,想盡一切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即墨瑾,你眼中的我,是這樣的嗎?
我以為在蝴蝶谷的時候,我們之間有什麼東西不同了,原來,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他安靜的站著,輪廓比冰山還冷冽,嘴角揚起一絲冷笑,眼睛裡卻蒙著一層白霧:「終於說出來了,你連30天也等不及了嗎?」
「30天?」我迷惑的看著他,忽然心裡一顫,他曾說過在蝴蝶谷耽擱了一些日子,現在,是不是只剩下30天了?
這些數字到底代表什麼?一點點的流逝,我的心裡感到越來越恐懼,好像有什麼事即將來到,我不清楚,卻感到莫名的害怕。
即墨瑾似乎笑了那麼一下,冷的讓人難過,「30天之後,我會放你走,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心急,也好,我答應你,我要看看,你是怎麼說服魔王。」
他放下手,轉過身,不再看我。
夜色靜的讓人心空空的,離得那麼近,又那麼遠。
這個人,分明就在你眼前,卻好像隔了十萬八千里,他和你的心有感應,你的心緒波動他會感受到,可是,他從來就不知道你的心。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也許就是如此。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心底的感覺。
現在,唯一聯繫著我們的也許就是我身體裡的龍脈。
我昏昏沉沉,彷彿因為連夜從蝴蝶谷趕來,靈氣消耗了不少,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
睡夢中,一會兒是母親穿著粉色的衣衫在窗前輕舞,一會是楚顏溫柔的笑,最後,都變成一抹黑色的身影。
眼睛那麼亮,卻冷漠的讓我心碎。
我翻過一個身,迷糊的喃喃:「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冷漠呢?為什麼看不見身邊那些關心你的人?黑炭……」
「你知道嗎,楚顏變成白虎,我會難過,可是你變成小龍的時候,我除了心痛,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是那麼小啊,」我彷彿閉著眼笑起來,「小的任何人都想保護你,我只想在你身邊守著你,因為只有那個時候,你才需要我,不管我是誰,單純的需要我。」
夢深的像永無止盡,一雙手掠過我的髮絲,又離去。
剛才,我到底說了些什麼?(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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