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最近有些犯賤,按理說,這裡有柔軟的睡椅,滿屋子的書,還有人天天為我送來各色的瓜果,可是那種不習慣的感覺就是去不掉,好像是被關在了籠子裡,飛不出去,又沒事可做。
那本粉色皮的劍法書,我快翻爛了,拿著劍比劃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效果。
雨似乎小了點,到了下午,終於停了,我走出院子,這裡的空氣很新鮮,不知道外面現在是副什麼樣子了,苗軒這隻貓有沒有到處找我?
轉身進屋,卻看見狐狸大刺刺的坐在那張軟椅上,翹著腳,正在咬一隻果子。
旁邊,是一個青衣長衫的中年男子,留著鬍渣,看起來冷冷的樣子,特別是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我用眼光詢問花火他是誰,可狐狸只是笑笑:「粉紅豬,來看看你好了沒有。」
他話剛說完,我就被青衣男子的手腕扣住了,力量很大,我兩隻蹄子被綁在身後,嚇得說不出話。
「我說杏花,你能不能溫柔點,你這樣,會嚇著她的。」狐狸站起來,瞄了瞄他的手。
我怔了怔,這個人,就是杏花師父?看起來比師父年輕許多,不過表情差不多,都是人家欠了他幾百萬沒還的樣子。
說起冷,我又想起一個人,全身黑黑的,一靠過來,就給人一種壓抑感,而且態度還極其惡劣。難道宮裡的人都是這樣的?
看來狐狸還真是異類。
果然,杏花師父對這位異類沒什麼好臉色,冷哼了一聲:「我是治病,不是憐香惜玉。」
原來,他是看看我的身體究竟好了沒有,我放下心來,任他的手在我背後上下拂動,彷彿有一股溫熱的氣息傳過來,一會會,他放下手。
「怎麼樣?」花火問。
「哼。」杏花師父負手走出去。
「哼是什麼意思?」我轉頭問花火,直覺告訴我,杏花師父很不喜歡我。
不過,這裡大概沒幾個人喜歡我。
狐狸無所謂的笑了笑:「哼就是沒事了。他就是這個脾氣。」
「哦,那麼,我可以出宮了?」我高興起來。
他看看我,搖搖頭:「粉紅豬,外面多少人想進來,你為什麼想出去?」
「嗯,這裡不適合我。」我笑了笑,「外面,好像比較自由。」
總覺得在這裡被很多眼睛盯著,那天還被人在門外偷看。
狐狸笑的很開心,彷彿心情很好的樣子:「啊,你倒和我差不多。我也覺得這裡真的很悶哪。」
「這裡,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我是說,宮裡。」
他聳聳肩:「我來的時候,這裡還只有一片樹林,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地方。」他曖昧的眼神飄過來,我又想起那天被他偷吻的場面,不禁別過頭。
他沒有在意我的表情,繼續說:「後來,才慢慢建起了宮,越來越壯大。其實翡翠宮,不過是翡翠仙子為了完成她的一千零一件功德才建的,這個,你也沒聽說過嗎?」
我不止沒有聽說過這件事,連翡翠仙子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可是也猜得到這位仙子是翡翠宮的創建人,所以連宮的名字都用了她的。
「翡翠仙子?」我小心翼翼的重複,唯恐露了馬腳,如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我不知道,不是明擺著可疑嘛。
狐狸卻沒有在意:「你來的晚,當然沒見過她。當年,現在的宮主,白虎,金鳳和彩雀,原來都只是她身邊的童子。」
原來是這樣,童子,也就相當於徒弟吧?
「那你呢?」我好奇,他好像沒說到自己。
「我?我是那傢伙路上撿來的。」
又是那傢伙,實在拿他沒辦法,可是現在我隱約知道,他說的那傢伙,一般是指宮主大人,那個神秘的,高高在上的宮主。
「那麼翡翠仙子現在呢,也在宮裡嗎?」難道和古代的宮一樣,封了皇上,就坐起了皇太后?
狐狸搖頭:「也是宮裡,可是不是這個宮,是那。」他修長的指尖指了指天。
「天宮?」驚訝的望天。
「仙子在天,溟夜在地,只有我們,和人界是最接近的。」
我嚥了口唾沫:「溟夜,是冥王?」
「唔,冥王。」狐狸說。
我的腦子裡立刻冒出哈得斯的樣子,不知這位東方的冥王是什麼樣子的?
「你們認識嗎?」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碰到那位冥王,一般來說,生死輪迴的事都是由他管,穿越呢?我很想問問他,知不知道我怎麼會到這裡來?
「當然,溟夜那傢伙常來避難。」狐狸笑的很神秘。
「啊?」避難,作為冥界之王,還需要避難?
「你怎麼突然對冥界很感興趣?」
「嗯,我只是想,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修煉的。」我連忙扯開話題。
「你也知道,那傢伙定的規矩,只有練好最基本的功夫和劍法才有資格修煉上層法術,所以你要修煉成人,那就好好練劍。」花火看看我,「啊哈,不過像你這樣三天兩頭逃課睡覺的,估計也不成。」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宮主為什麼定這麼個規矩?」
「那是他和某人的約定。」花火笑笑。
嗯?我對這位宮主越來越好奇,為了一個約定,所有宮裡的小妖們必須勤學劍,和他約定的人一定對他很重要吧?
「宮主,也在這個宮裡嗎?」
「嗯,說起來,他和你住的最近,使者的宮殿都是獨立的,這裡,是書房,屬於正宮,也就是那傢伙住的地方。」
我終於知道「正宮」是什麼意思了,這裡一定分為正宮,四位使者的宮殿,和護法住的地方,而玉娥她們,應該是跟著使者住的。
說起來,我和這位宮主大人居然住在同一座宮殿,可是,除了那個可以洗澡的山洞,住進來的這幾天,我還沒出去過,所以也遇不到他。
「嗯,你是不是在想,想去宮裡逛逛?」
「可以嗎?」是宮呢,我可以隨意走動嗎?
「跟著我就可以。」他迷人的笑,「走吧,說不定,還可以看見你一直好奇的人。」
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拉出門外,他說的好奇的人,是指宮主?
從我住的院落出去,穿過一條長廊,像上次去洗澡一樣,只是,似乎拐彎的方向不同,我看到一個寬大的大廳,和大門口的那個似乎差不多大。
「這裡,是正宮的大殿。」
「這裡,是議事廳。」
「這裡,是藏劍閣。」
每處地方似乎都有一個單獨的院落,我抬頭看了看,屋簷上有三個字:藏劍閣。
「這裡有很多劍?」藏劍閣,顧名思義,應該是放劍的地方。
「那傢伙的私人珍藏,這裡,除了他是沒人敢進去的。」
宮主居然還有收集劍的愛好。
我們繼續往前走,妖住的地方,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和古代的屋子差不多。
「啊,每天這個時候,那傢伙應該在洗澡。」狐狸冒出一句。
洗澡?我腦海裡閃過什麼東西,卻被突然出現的人打斷了。
我看著前方,瞪大了眼睛,心跳又開始加快,猶如揣了一百隻兔子。
又是他,那個黑衣人,他為什麼總是神出鬼沒的。
還沒反應過來,花火就拉著我朝她走過去:「啊,剛在想,你是不是應該在洗澡,沒想到那麼快就出來了。」
嗡的一聲,我的腦袋麻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個人,就是宮主?!就是狐狸嘴裡經常「那傢伙那傢伙」叫著的人?
我吸了口氣,麻木的站在花火身邊。
那人的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的掃,我沒來由的顫了一下。
「最近你很閒?」聲音從牙縫蹦出來,冷的凍結。
「沒啊,我帶個朋友參觀一下我們的宮。」花火卻依然很輕鬆,甚至笑的更嫵媚。
我繼續低著頭,聽到那人說:「你,把衣裳換了!」
啊?我抬頭,看見那人冷冽的眸子盯著我的小可愛裙,眼神充滿厭惡,似乎要殺人。這句話太突然,他怎麼關心起我的衣服來?
「啊哈,宮主大人覺得我送的衣裳不好看嗎?」花火用他修長的手扯了扯我的裙子,「不是啊,我覺得很不錯啊。」
我的眼皮一跳,宮主,他真的是宮主,可是那天我還說,你看起來像黑炭。
其實我早該想到,那個水池,是宮裡的,等閒之人怎麼可以去洗澡?
狐狸叫我去洗澡,難道也是故意的?剛才他明明說,這個時候,那傢伙應該在洗澡。他分明是知道我一定會遇到那個人。
我覺得越來越迷茫,恨不得問問狐狸,為什麼要叫我去出醜。
只見那人唇角忽然沒有溫度的上揚:「那麼,你是不是也有興趣練劍?」
狐狸聳聳肩:「還是算了吧,你知道我對這個沒興趣。」說完,他笑了笑,竟真的走了。
我杵在那裡,很想轉身跟他一起走,可是卻邁不開步子。
……
直到頭頂覆蓋一片陰影,那人的聲音傳過來:「你不去看書,亂晃什麼!」
我嚥了口氣,書看完了呀,可是和沒看差不多。我這種基礎,應該不會看完就會吧?
「過來練一下給我看看。」他轉身朝前走。
我遠遠的跟著,要考試嗎?如果知道我的劍法爛成那樣,會不會被逐出宮?
雖然這裡我也不熟悉,可是畢竟除了翡翠宮,外面是個什麼樣子我更不知道。
他在一間屋子前停了下來,似乎手指輕輕一點,門開了。
我記得,這是花火剛才說的藏劍閣。
我不安的站在門外,半響,才聽到裡面的人說:「進來。」
他的語氣永遠冷冷的,卻讓人無法抗拒。
走進去,才發現這裡什麼都沒有,除了劍。
各種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劍懸在空中,就像被一根根無形的繩子拴著,浮在空氣裡。
一道金光閃過,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手中拿著一把青銅色的劍。
我尷尬的拔出銀劍,抬頭看看他,他的黑玉般的眸子在劍光中閃動,滿屋的光芒都沒了顏色。
「第一招,風月無影。」
回憶我看過的東西,風月無影的姿勢我居然還記得,這個發現讓我放鬆了點,搜索著腦子裡的記憶,學著書上女孩的樣子,做了一遍。
可是我的動作是一邊想一邊做的,哪裡是無影,就算是壓根不懂劍術的人大概也看得出我的劍在哪。
如果是真的對敵,估計早被卡擦了。
他面無表情,直到我練完一招,才說:「你的姿勢,是鐵鷹教的?」
我看了看握劍的蹄子,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師父說我連拿劍都不會,可是我總是拿不好。」
「如果你覺得這樣習慣,就這樣吧。」他忽然說。
嗯?這是,認可了我的握劍方法?我以為他會大發雷霆。
他又說:「書上的,都能記住?」
被他這樣一說,我也覺得很奇怪,看書的時候明明沒有刻意去記,看完之後,也迷迷糊糊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當我手上拿著劍,忽然這些畫面都一下子湧了出來,彷彿記在心裡已經很多很多年,怎麼會這樣?
以前,我只對歌譜記得很快,讀書時成績也就一般,從來也沒覺得背書時很輕鬆啊。
難道小道士的瓊漿蜜,會使人的記憶也變好嗎?
回憶了一下,我點點頭:「我能記住。」
這大概是我來這裡最驕傲的一次了。
他的眸子動了動,似乎若有所思,然後說:「那麼,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鬆了口氣,他的聲音又傳過來:「不喜歡上早課?」
聲音還是冷冷的,只是卻有了另外一種感覺。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討厭早課,只是聽不懂,無論誰遇到聽不懂的東西,都不會很喜歡吧?
他注視我,瞇起眼睛:「你可以不用去早課,找鐵鷹單獨教你。」
嗯?我有沒有聽錯,他居然沒有反對我的握劍方法,還准許我不用去上早課?
我不知道該不該點頭。
「早課只是一種形式而已。」他衣袖輕輕一揮,手中的劍便穩穩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走出屋子,我跟在他身後,發現他真的很高,似乎比花火還高一些。
只有仰頭,我才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他寬大的黑袍在風中飛舞,撩過我的臉,莫名的又心跳加快。
我應該回屋了,不能老跟著他呀,可是那間屋子在哪?我迷茫的望著長廊。
猶豫了半天,我嘟囔:「宮主。」
他側過臉,我說:「我忘了怎麼走。」
他又瞇起眼睛,轉過身,拐了個彎。
他的腿一定很長,雖然長袍遮著看不見,可是走的好快啊,我拚命的跟著,萬一跟丟了,我就真的要在大殿過夜了。
終於看到了那個院子,我吁了口氣,看他惡狠狠冷冰冰的樣子,其實也不太壞,而且跟著他的時候,有種說不清的踏實感。
我仰起頭,朝他笑了笑:「謝謝。」
他沒有說話,轉身要走。
「還有,那天,對不起。」我衝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本書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我要怎麼跟他說,只是那本書上有個黑炭,所以我一時口誤了?
他居然轉過身來,吐出兩個字:「黑炭?」
沒想到他會自己說出來,我看到他的唇角慢慢上揚,居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有些僵硬,似乎好久沒有做過這樣的表情,所以在我看來,他好像只是在牽動嘴角。
雖然只是這樣,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靜夜裡的一朵花忽然開了。
我有些發怔,這樣的他,我似乎哪裡見過?某個記憶中的片段,彷彿只要伸出手,就能握住,卻一不小心就溜走了,丟在昨日裡,丟在塵埃裡,一點點的消逝了。
那種心痛的感覺,讓我忍不住難過。
我聽見自己說:「我還能去找你嗎?」話一出口就後悔,奇怪,剛才注視他,竟沒了害怕,傻了一樣捨不得移開目光,怕一動,什麼東西,就不見了。
他的眸子竟也一動不動,片刻,他移開目光:「如果忘了書上的內容,可以來這裡看。」
目光移開的一霎那,我的身體裡彷彿什麼空了,可是他的話又讓我莫名的悸動起來,來這裡看書,可以,再見到他?
我是怎麼了?他似乎真的要走了,走之前,我是不是應該行禮?
肩膀剛踏下一半,就聽他冷冷的說:「不必了。」
轉瞬,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