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榕…」「吳老…」
悄無聲息的回到賓館方榕的辦公室裡,一路都默默無語的兩人竟同時向對方開口了。
「呵呵,吳老你先請。」兩人相視一笑後,方榕伸手虛引,請吳冷泉先說。
「方榕你是否和龍虎宗的人也有過節?」對這句話吳冷泉想了一路,最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的問。
「嗯,可能有。」方榕也沒繞彎子,痛快的點了點頭。
「什麼叫可能有?茅山,龍虎兩宗都是道教中的大派,而且他們三山符錄的關係更是密切,能不招惹到他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啊,方榕。」吳冷泉聽了他的回答,微微一愣,隨即語重心長的勸到。
身為原茅山派延伸出來的支流宗主,他自然明白惹上這些傳承了近千年的古老宗派的麻煩,儘管眼下這些古老宗派已經不復以往的聲勢,可他們真正的實力時絕對不可小覷的。一般修行的人招惹上一家就已經非常麻煩了,而現在的方榕一惹就是兩家,就算有韓遠山和自己能幫忙,恐怕應付起來也會非常的。更何況他方榕看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旦鬧大了,他以後還怎麼在聊城立足呢?
「多謝吳老,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眼下的情勢你也看到了,茅山的人不是我去招惹的,同樣,這個龍虎宗的人也不是我想招惹的,我是身不由己啊,唉!」
「哦?這是怎麼回事?」注意到了方榕臉上的無奈神情,吳冷泉覺得他不似作偽,便不由的動了好奇。
「唉,說來話長。」方榕又長歎了一聲,心裡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己的過往詳細的說給吳冷泉聽。
其實他在從開發區那邊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反覆考慮要不要把過去的事情都告訴吳冷泉。因為一方面有些事再隱瞞下去,他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個真心在幫自己的老人,另一方面,他心裡也早就有一個打算想借助吳冷泉來完成。畢竟,他現在正在籌劃的這些商業計劃中,能迅速見到效益的項目太少了。
而吳冷泉匪夷所思的高超醫術只要運作得當,卻絕對是個能很快賺到巨大利潤的項目,但前提是他能讓吳老心甘情願的和自己合作。
正因有了這些念頭和準備,所以他現在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便決定了以自己的真誠,換取吳冷泉的信任。
「……」
「吳老,你說這事是我能控制的麼?眼下他們不但已經從商場跟我開始競爭,而且他們宗派的人也已經來到了聊城,這不是非常明顯麼?
當然,這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錯怪他們了,所以我現在只能說有可能會和他們起衝突,而不敢絕對的認定他們就是來對付我的。真希望只是我想錯了,呵呵。」
一氣將自己和葉楓的過往,以及劉英奇的身份等等情況說完,無奈的方榕說完了上面這些話後,苦笑著停住了。
「那你現在的意思就是說還是這麼坐等著他們先發動?」
聽完方榕全部的話,吳冷泉臉上神情百變,有同情,有憐憫,有憤怒,不不忍。最後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再次恢復了他慣有的淡漠和木然,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忽然睜大了獨眼,緩緩的問到。
這時節,方榕注意到他睜大的眼眸深處,有一種很陌生的東西在像火一樣的無聲燃燒。
「商場上的事我絲毫不怕,準備全力和他們周旋。但對於他們背後宗派的勢力,只要他們不是那麼過分,我還是想先看看再說。」注意到了他眼中那股陌生光芒的方榕回答的時候很小心,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斟酌著在說話。
像是怕影響到方榕的決斷似得,吳冷泉在方榕開口說話的同時,就悄悄閉上了自己獨眼,直到聽方榕說完,又繼續閉著獨眼沉默了半晌之後,這才緩緩開口問道:「可這樣一味忍讓退縮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呢?」
說完短短的一句話,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將素來包裹著他的那層淡漠木然的外殼給敲碎了一般,就算方榕不凝神細看,也能明顯感覺到此時的吳冷泉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悲涼和心酸,還有那份飄忽不定的無奈和悲憤。
「如果是以前吳老你問我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現在,我已經知道了。」輕聲說到這裡,方榕微微一停,緩慢而又堅定的說道:「忍無可忍時,就無須再忍。」
「忍無可忍時,就無須再忍。」
渾身微微一震,吳冷泉猛然睜開的獨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方榕,口中緩緩重複著他剛說的那句話,那只獨眼深處,那種無聲的燃燒慢慢變得灼熱了起來。
「吳老,眼下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儘管不太明白吳冷泉此時為何會有這般奇怪的反應,但方榕心中卻有個奇怪的感覺,眼下絕對是和他商量那件事的最佳時機,所以他忽然微笑著伸手握住吳冷泉微微有些發顫的右手,開始了他的遊說。
反手緊緊握住方榕伸過來的手,吳冷泉臉上的百變神情被一種罕見的誠摯和堅定所代替,「小方你說!」
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就在這一刻,方榕後面的話儘管還沒出口,但他心裡已經清楚的知道了最後的結果,他即將奔馳開來的戰車上,又將多了一個可以放心把後背交付給他的同伴了
當達叔費力的睜開乾澀的雙眼時,正好看到一個女人在清晨的第一線陽光伴隨下往他自己這邊跑來。
略顯零亂的頭髮和那張還算漂亮的臉沐浴在清晨燦爛的陽光之下,顯露出一種誘人的風姿。
看著有些眼熟,她是誰?自己這是又在那裡?在滿身滿腦透出來的一種難言疲倦中,達叔努力的清醒著自己的神智。
「達叔,達叔,你沒事吧?」
「沒事啊,楊小姐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在那女人跑到面前開口的前一瞬,達叔總算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地,對面的這女人誰。在用異常沙啞的嗓門回答了一句後,達叔總算整個的想起了自己所有問題的的答案。
昨晚自己和小王他們在這邊值班守夜的。怎麼給睡過去了呢?真是該死,看來自己是真老了。
「達叔你真沒事?」
就在達叔還沉浸在慨歎和失職的懊悔中時,氣喘吁吁的楊芊繃大了她的眼睛,「怎麼一夜沒見,這個被人們稱為達叔的中年警官面色會這麼變得這麼差?」
「沒事,就是剛剛稍稍迷糊了一會。倒是楊小姐你啊,昨晚一夜沒睡麼?怎麼臉色這麼差,眼睛也紅紅的?」
達叔甩了甩自己還很昏沉的腦袋,反倒注意到了面前楊芊的臉色和神情。
「昨晚我擔心這裡,半夜的時候想自己開車過來看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早上我醒來的時候車就停在開發區的門口,而我自己趴在方向盤上睡了一夜。心裡覺得奇怪,所以公司那邊都沒去,跑來看看你們是不是有事。」
輕撫著自己的面頰,楊芊眼中有一種非常不解的表情。
「我們沒事,你瞧,他們三個不也在麼?」達叔也覺得奇怪,不過還是笑了笑,伸手往後指了指。
他身後的那張單人床上,小王他們三個年輕人橫臥在那裡,睡的正香。
「你們就是這麼值班守夜的?」
看到一切正常,放下心頭大石的楊芊隨即便覺得氣往腦門上撞,難道這裡的警察就是這麼來執行公務的?這個叫達叔的人年紀大了,頂不住熬夜臨時打個盹自己還能理解,可是值班的四個人全都躺在那裡睡覺卻怎麼也說不過去吧?可憐自己一醒來就為他們擔上了心,現在想想,覺得真是不值!
被她這麼毫不客氣的一問,達叔的老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時間羞的他怎麼也找不到話來解釋。
「等會我就叫我的人重新進駐工地,再見。」冷冷的撂下這麼一句和一個冷眼後,陰沉著臉的楊芊轉身走了。
「丟人!真丟人!」
望著她氣呼呼離開的背影,達叔就覺得一股窩囊火憋的他上不來氣,好不容易忍著等她走遠後,這才在又羞又腦中大喝了起來:「你們這群混蛋,全都給我起來,起來!」
「說說是怎麼回事?昨晚我最後記得你們說出去巡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現在都躺在這睡著了?」
漲紅著臉,勉強壓制著怒氣的達叔盡量放緩了自己的口氣,瞪著面色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解的小王他們,問道。
「我們出去巡邏後,不是回來了麼?呀,我的頭現在怎麼這麼沉?亂糟糟的就像是一團漿糊,我記不起來了,小張你們還記得不?」
心虛的望了達叔一眼,使勁用掌拍打著自己腦門的小王又轉頭問站在身邊的小張。
「我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腦子裡亂的一塌糊塗,好像並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吧?」使勁撓著自己後腦勺的小張也是一臉的迷糊。
「小趙你呢?」心裡有些發慌的小王又問站在最後揉太陽穴的同伴,小趙更乾脆,直接把自己的腦袋搖成了波浪鼓。
瞪著眼看到這裡,達叔臉上的漲紅慢慢被一種若有所思的陰沉所代替。因為此時的他也和眾人一樣,發現清晰的記憶只能記到他們出門,此後的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他自己就連年輕人們說的那種裝了一腦袋漿糊的感覺都沒有。
「怎麼可能會這樣?一個並不複雜的夜班沒道理就讓四個訓練有素的警察都出現這種情況的!難道這裡真的有那東西?」
心裡煩亂之下,達叔無意識的抬頭四處打量,當目光到了頭頂時,他楞住了。
掛在頭頂的燈泡竟然成了只剩下了一半殘片!
低頭再一看,地上並沒有掉下來的另一半碎片。
「難道……」看到這裡,達叔心裡忽然一動,蹲下身子仔細往地面上看去。
「達叔,怎麼了?」覺得奇怪的小王他們就要跟過來。
「站著別動!」達叔低喝了一聲,更加仔細的用眼睛掃著地面。
被工人們匆匆平整過的地面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從門口直到窗前也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痕跡。
地面沒有碎片也看不出有打掃過的痕跡。可是,碎掉了的那半個燈泡的碎片到那去呢?
「它們會跑到那去呢?」達叔眼光在地面上亂掃,忽然就停在了靠裡面的那張床之前。
「達叔?」看到他那麼小心翼翼的樣子,小王他們幾個一愣之後,都就地蹲了下後拿眼睛在地面上亂看。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發現,這才開口問他。
「你們看,床的那一邊。」達叔擺了擺手,指向了那張床靠牆的那一邊。
原本頭頂著南牆,依靠著東牆的那張單人床前,靠西的床前地面上留著幾個明顯的皮鞋印子,此外再沒有其他的痕跡,可是在靠北的那面,靠近床角的地方,卻清晰的留著一個和那幾行腳印不太一樣的深深的腳印。
「那邊有個腳印。」小王不解的看了一眼,更加疑惑的望向自己的上司。他不明白有個腳印有什麼好奇怪的,這裡可是人家住人的工棚啊。
「小張你趕緊回去物證科的人來一下,叫他們趕快來。」達叔好像沒注意到他們臉上的疑惑,只管急急的下了一道命令。
小張帶著一臉的不解的出門走了。
「昨晚這裡並沒有這個腳印。而且你們注意看,這個腳印是不是比你們留下來的腳印要深了一倍多?再者,為何這裡只有一個腳印?」達叔的雙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指著面前的腳印,向望著自己的兩個年輕人解釋到。
「那或許這個人是個一條腿的瘸子呢?」
相比若有所悟的小王,一直不太吭聲的小趙明顯的比較遲鈍。
「昨天咱們見過的那些工人裡可有一個瘸子?」不滿的橫了小趙一眼,達叔反問了一句之後,又給他們指了指頭頂上剩了一半的燈泡殘骸,緩緩說道:「燈泡也碎了,但是我在這屋子裡找不到碎掉了的那一半殘片。」
到了這時,就算小趙的反應再慢,也明白達叔的意思了:「達叔你是說昨晚這裡有人進來過?」
隨著達叔緩緩的點頭,小王和小趙兩個年輕的臉色卻刷的變了。
有人進來過,而自己四個訓練有素的人卻一點都不知道。再加上此時他們也想起了自己對昨晚大半夜時間的失憶,一種沒來由的恐懼便一下子就湧上了他們的心頭。
莫非這裡真的鬧鬼了?
只有達叔,只有緩緩站起來凝望著窗外的達叔,在他疑雲密佈的眼眸深處,此時卻隱隱流淌著一股正越來越強烈的憤怒!
哪怕就算你真是鬼,我都要將你這絲毫不把我們警察放在眼裡的傢伙給找出來!
這是他在下令仔細搜索整個開發區工地現場時,心裡充斥著的唯一一個念頭。
晨風中,他這念頭是那麼的堅定而又不可動搖。
怒沖沖的楊芊回到自己辦公室都已經好半晌了,可心頭的火氣和憋悶還是不能消除乾淨。一方面她對警方那種玩忽職守的不負責感到生氣,另一方面也對自己莫名其妙的在車裡睡了一夜覺得不可思議和鬱悶。
好像自從來到聊城以後,幾乎所有的一切都跑出了她所能控制的範圍。儘管她也明白很多事急不來,更強求不得,可她還是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煩躁的她順手點起了根煙,勉力按耐住自己煩亂的心情,快速琢磨起自己現在到底該怎麼處理眼下急需解決的工地鬧鬼的這件事來。
昨晚上那幾個警察沒事,那基本可以說明工地上鬧鬼可能是另有原因。儘管這原因自己還沒弄清楚,不過只要不是鬼怪這類自己知識範圍之外的東西,想來要解決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那麼,等會上班就叫昨天撤出來的那些工人進駐工地準備開工?嗯,這樣的話還應該再設立一個保安部門加強巡邏才行。
另外,看來等下自己還應該去找一找聊城市裡的主要領導,和他們反應一下警方不負責任的這件事,要求他們盡快解決鬧鬼事件背後的真正問題。
嗯,就這麼辦。
「啪!啪!」就在她剛要將手裡抽了半截的香煙滅掉,準備動手把這些想法寫成報告的時候,她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會是誰呢?好像距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吧?」她不解的看了看腕表,走過去開門。
「楊小姐,好消息,工地那邊已經沒事了。等下就可以讓撤出的工人們重新進入。總公司要求咱們盡快開工,這是凌晨時發來的傳真,當時你好像不在,所以錢秘書拿到我那邊了。
「工地那邊沒事了?」
楊芊一愣,隨即才想起總公司還派了人來解決工地鬧鬼的問題。說實話,她還真沒把那些人當回事,沒想到他們也這麼快知道工地昨晚沒事的消息了。
想到這,她笑了笑:「龍叔,你們剛也去過工地了?」
正笑著的龍叔也時一愣:「我還沒去呢,是幻先生他們告訴我的。」
「哦?他們昨晚真去了工地?」楊芊心裡一驚,不由的就想起昨晚自己的異常來。
「這我不知道,我剛剛只是從他們那邊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說那邊沒事了的。」
說道這裡,龍叔的臉色忽然一變,有些神秘的靠近楊芊的耳邊,低聲說道:「楊小姐,你剛來我們龍翔不久,不知道幻先生他們的來歷和背景,他們是老太爺身邊的人,很厲害的。還有,希望你能對他們的到來和存在保密,聽說咱們工地上之所以會鬧鬼是有巫師在搞鬼。」
「你說什麼?」
楊芊整個的楞住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龍翔還會有個神秘的老太爺,而且這裡前腳鬧鬼,後腳就說什麼巫師,這還是正常的人世間麼?她的眼瞪大了。
「我又多嘴了,真該死。」
看了楊芊的反應,龍叔心裡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在開心之下說漏了嘴。不過話既然已經說了,那現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補救,一想到這裡,他臉上再次浮現出神秘的微笑低聲說道:「楊小姐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請先放在肚子裡,等回頭見了咱們葉總再私下裡問她。你不是和葉總關係很好麼?相信她會告訴你一些事情的,到那時,你就會我們龍翔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實力了。」
說完,他得意而又神秘的一笑,出門去了。
「嘿!看來這次來龍翔真是熱鬧了。葉楓,你請我過來幫你的目地真像你說的那麼簡單麼?希望你不是在騙我。」
出神的盯著自己面前關上的門,楊芊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了一抹飄忽而又有些怪異的微笑。
「難道真的躲不過嗎?」
愣愣的盯了桌上的猩紅拜帖半天,坐在碩大的辦公桌後面的方榕口中輕輕發出了一句由衷的慨歎。
他大清早剛從自己房間裡出來,就碰上了來送這份拜帖的服務員。
第一眼看到那份式樣古老的拜帖瞬間,他的心就不由自己的狂跳了幾下,隨即他便明白了那個來送拜帖的服務員為何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因為這種式樣古老,而且用繁體豎寫的拜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用了。如果有,那也是在一些古裝的電影電視劇裡才偶爾出現過。
現在居然還有人用這麼古老的東西,難怪她會覺得奇怪。
這是方榕自己的看法。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來路上,正因為有了這份好奇之後,那女服務員曾想偷偷的打開看一下,可沒想到她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打開那份輕輕合上的拜帖,更別說看到裡面的內容了。
這才是她用那種明顯奇怪不過的眼光盯著方榕看的主要原因。
方榕更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出自己的房門後不久,這件事便在她不知不覺間,慢慢的從她的記憶裡消失了,就像從來發生過一般,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
但是方榕卻幾乎在看到那份拜帖的瞬間,就已經從那上面殘留的那種異樣氣息中,大致的明白了其中的內容。
所以感慨萬千的他在意興闌珊之下,努力了好半天,都沒法從內心的那種無奈和煩悶中鼓動起一點點動開的意思。
因為在他的直覺裡,他能隱約的感覺到,從自己見到這份拜帖開始到打開它之前的最後一刻,這短暫的一會時間,恐怕就是自己作為原先的方榕,平靜的巡視自己這一生的最後時刻了。
此後,很可能就再也沒那份心情和那種平靜給他了。
靜靜的注視著面前的拜帖,方榕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悲傷。
就在這短短的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的家鄉,再次體會到了親人們溫暖而又愛憐的目光,似乎也又一次經歷了和葉楓情竇初開時的那種甜蜜和酸楚,也再一次的回味到了當年突遭巨變後的辛酸和悲涼。
這一刻,就在面臨重大抉擇的這一刻,他的心卻很奇怪的沉寂了下來。他就像一個外人一般,遠遠的注視和感受著那個名叫方榕的人在這麼多年裡經歷過的一切,慢慢地,他的心被一種淡淡的憂傷所充斥著,不能自拔。
就在這時,眉間近日來安靜了不少了的天妖此時卻又忽然開始了不安的脈動。只不過這次,似乎就連它,也感應了到了方榕心中那份淡淡而又刻骨的憂傷,失去了平時發作時的那種狂暴和凶狠。
莫非,連它也懂得人性的無奈和悲愴?
隨手拿過桌上茶杯,咂了一口濃茶嚥下。不涼不熱的濃茶帶著枯澀的味道從喉間直衝而下,轉而滿口清香。
他放下茶杯,起身推開窗子,夏日的清晨陽光明媚,金燦燦的陽光高掛在蔚藍的空際,永無休止的揮灑著它那溫暖的光芒。遠處,有陣陣小鳥的叫聲傳來,清脆而又明亮。
一陣微風吹過,滿腹的惆悵和感傷隨著呼出的一口長氣而消失。
回頭,再看了一眼桌上的拜帖,此時已顯得一派沉靜從容的方榕臉上露出了淡淡的譏笑:「你要來,那麼就來吧。「
輕輕的說完這句話,他就那麼站著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呼吸慢慢的深長了起來。
桌上,也沒有風吹,沒有人動的那張拜帖卻慢慢的就那麼輕輕的自動翻開,露出了裡面兩行似乎充滿了靈動之意的行書小楷,「今夜子時,城南五里,荒山之顛。三山子弟,誓滅巫妖。」
拜帖,竟然是一份戰書。
就像它打開時那般的奇怪,在它打開後不久,它忽然一動,騰的離開桌面漂浮了起來,隨即又在蓬的一聲輕響裡燃燒著,化成了灰燼。
又一陣風從窗外捲了進來,好巧不巧的捲動著它的灰燼,飄飄悠悠的飛出了窗外,在陽光下慢慢的飄到了遠方。
就在這時,臉色有些奇怪的吳冷泉正好推門而入。
嗅著淡淡的焦臭味道和宛若雕像一般站在那裡沒有了呼吸聲的方榕。他閃亮的獨眼中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
又像是憐憫,又像是悲憤,含意莫名。只不過卻少了素來充斥在他眼中的木然和淡漠!
與此同時,遠在四十里外的群山深處,韓家寨打井工地上的帳篷裡,剛剛醒來不久的吳俊林盯著面前的測管已經徹底傻住了。
費了那麼的勁,化了那麼多的心血,每個工人都加班加點打出來的地下水竟然是鹹的。
難道這裡真的沒希望了麼?
癡癡的望著面前測試出來的數據,吳俊林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都已經全部消失了,就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欠奉。
儘管帳篷外,全部的工人都在等他發出下一步固井和埋管的命令,還有幾乎全部韓家寨的人都等在那裡企盼他出去宣佈結果。可是那瓶被測試出來含鹽度達到百分之八的數據,已經徹底的打垮了他的意志。
費了那麼大的勁,自己打出來的水竟然是人不能喝,地不能澆的鹹水!
一想起等一會就是自己要出去告訴外面那些滿懷期待著的人,打出來的是鹹水,吳俊林的心裡就像火燒著一般的難受。
因為這些天來,隨著他對韓家寨缺水狀況的瞭解,以及和這些純樸的人們的接觸,快要成功的這幾天裡,他滿心滿腦的就是要盡早打出這口機井,來讓韓家寨擺脫開水荒危機的念頭。
可沒想到打出來的竟然是鹹水!
苦澀的感覺就像那一小瓶用來測試的水全被喝了下去一般,浸透了他整個的身心。呆呆的坐著,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本來還安靜的外面出現了明顯的騷動,這才讓他緩慢而又艱難的站了起來。
「你為什麼是鹹的呢?」
帶著滿腔的苦澀和無奈,他在站起的時候,又把目光投向了放在身後的那一大瓶子試驗備用水。
帳篷掀開的明窗前,傳窗而過的陽光照射下,不小的透明玻璃瓶裡,那些從地下四百米深處打上來的水散發著淡淡的黃光,靜靜的待在那裡,彷彿在嘲笑著他的失意。
「媽的!」粗魯的咒罵了一句,被心頭瞬間飆升的莫名怒意漲紅了臉的他猛的一轉身,就往帳篷口走去。
忽然,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猛的停住了腳步,又轉過了身往那一大瓶水望去。
真的是淡黃色,怎麼會這樣?
似乎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心中奇怪念頭的下,他兩個箭步搶到那瓶備用水之前,一把將它抱起來放在眼前細看。
那裡面的水真的呈現出可淡淡的黃色,就算他把瓶子從陽光底下挪開,那水依然是淡黃色的。
「怎麼會這樣?」他不解的抱著瓶子向他的工作台走去,那裡放著他用來測試的另一小瓶測試水。
兩瓶水被擺在了一起。小瓶子裡的水明顯看上去要比大瓶子裡的水清,而大瓶子裡的水經過這麼一對照,似乎顯得更加的黃了。
怎麼會這樣?一起打上來的水,為什麼這瓶會變色?
撓著自己的腦袋,吳俊林暫時被這奇怪的現象給弄得忘了心頭的那份苦澀和失落。
「榕哥,榕哥!不好了,不好了!」
中午時分,慌裡慌張的林曉菡大叫著,直接衝進了方榕的辦公室。
正在埋頭寫東西的方榕抬起來頭,就看到林曉菡紅撲撲的臉上淌著汗,站在自己面前在大喘氣。
「小林怎麼了?」
方榕心裡一跳,趕緊站了起來。自從早上接完那張拜帖之後,現在的他可真有點草木皆兵的感覺,神經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其實,早上要不是吳冷泉攔住,已經鐵了心要硬上的他這時已經去找下帖的那些人開拼了。
長久的忍耐,在超過一定限度之後,爆發起來的話,那是非常可怕的。要不是還顧念著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顧念著自己近來下定的決心,從定境中醒來後,他都有拋開所有顧忌,就這麼直接殺上對方門裡,撕碎他們的念頭。
原本,昨晚他提出讓吳冷泉留下來一起合作的時候,以為那時的吳冷泉一定會當場痛快的答應。可沒想到當時的吳冷泉儘管看上去非常的心動,但最後還是說要多考慮幾天。
這令一直對此事抱有很大期望的方榕多少有些擔心和失望,乃至他在當晚的練功和睡覺的時候都不太安穩。
這種情勢下,加上大清早又接到這麼一份讓他對人性更加失望的拜帖,從而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他當時瞬間狂暴的衝動。
還好感應到他有些異常的吳冷泉正好守在他身邊,硬勸住了他。而隨後吳冷泉給的答覆也讓他開心了不少。
這才讓他有了現在繼續坐在這裡寫詳細發展計劃的興致。畢竟,吳冷泉經過一夜的考慮後,答應留下來一起跟他創業的回答確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也從他安靜下來的那時起,他自己明白,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方榕了。而他的周圍,也鐵定不會像以前那麼的安靜和平穩。所以,此時的他實際上已經像將要撲出獵食的猛獸一般,繃緊了他全部的神經。
在這種時候,像小林這麼愛漂亮的女孩這麼狼狽的跑到自己這來,莫非是小蔣那邊又出什麼事了?
「榕哥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啊,弄得人家怕怕的。沒事,沒事,是我老爸來了。」
他瞬間流露出來的緊張帶著一種迅速凝結的陰冷,一下子就把氣喘吁吁的小林嚇了一大跳。往後退開兩步後,她急急的說道。
這時,她的臉都有些白了,就連心都更加猛烈的狂跳了起來。剛剛這一瞬間的方榕,看起來竟是那麼的可怕,甚至比當初她在拳台上看到的暗修羅那會還要可怕。
這就是榕哥真正的實力麼?
在方榕一愣後輕鬆下來的苦笑聲中,也輕鬆了一些的她入神的望著方榕,在心裡暗暗的想到。
「你父親來也讓你慌成這樣子?他在那裡,快帶我去見他。」
方榕無奈的搖頭苦笑著問道。他算是敗給這個小丫頭了,自己老爸來也讓她緊張成這樣,這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啊,真是不能理解。
「他一會就到。這個大騙子,明明說的是過幾天才來,居然今天就偷偷的來了。難怪我今天發現右眼皮跳個不停,感覺不對。一打電話,他說他居然就在來聊城的半路上,過一個小時就到。」
看到方榕臉上的苦笑還沒褪去,林曉菡知道此時的方榕心情不錯,所以也就毫無顧忌的斜坐到了他的辦公桌上,唧唧喳喳的說了起來。
其實她很早以前就發現了,每當自己像個小女孩一樣表現出活潑一面的時候,方榕臉上就會出現這種若有若無的苦笑,而這種時候她就可以適當的放肆和大膽一些。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的方榕絕對不會給她臉色看的。
「小林,不許這麼說自己的父親!」
沒想到靈驗了無數次的方法這次不靈了。因為她發現在這聲低喝出口之後的方榕臉色已經有些變了。儘管沒有變得很厲害,但是徘徊在他嘴角上的那一抹笑容已經不見了。
「他本來就在騙人嘛……」被他的變化嚇了一跳的林曉菡低聲嘟囔著,慢慢挪下了辦公桌。
「那只能證明是你父親對你的關心,怎麼能算是騙呢?真是傻丫頭。快回去梳洗收拾一下,別讓你老爸說我虐待你了,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還不快去?」方榕暗暗在心裡搖搖頭,重新苦笑了起來。
「榕哥,別老氣橫秋的充大好不好?什麼傻丫頭,人家都二十歲了。哼!」看到方榕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嚴肅,放鬆了不少的小林又開始不高興了。
「嗯,好好,我知道了,林大小姐,趕緊回去收拾一下這總行了吧?」一想到她父親馬上就要來接她,一種淡淡的不捨和留戀的情緒中,方榕唯有微笑著放軟聲音哄她。
「嘻,這還差不多!那我走了,榕哥拜拜!」臉上帶著得意嬌俏的笑容,她快步往門口走去。
不管再怎麼說,她也不希望讓老爸看到自己此刻汗流滿面的狼狽樣子,因為她已經是大人了啊,嘻嘻。
笑嘻嘻的走到門口,她忽然想起自己跑來這裡的目地,一下子便又停住了腳步,連臉上的笑容都收斂了起來:「榕哥,你不會硬讓老爸帶我走吧?」這句話說完,她繃大了眼睛的臉上已經是一片緊張和擔心、
「嗯,只要你父親同意,我是不會硬趕你走的。這句話我說過,算數的。」方榕微微沉吟了一下,不忍看她臉上那種可憐和擔心交織在一起的表情,還是鬆口了。
「耶!榕哥萬歲!」一轉眼,充滿了林曉菡臉上的擔心和可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雀躍著,她出去了。
「有親人疼的孩子,就是幸福啊。」微笑著,方榕看著她消失的門口,輕輕的自語道。
「方老闆,不好了!」
他剛坐下拿起筆還沒寫幾個字呢,門口又傳來了一把慌慌張張的聲音。
「今天下午還真忙!又是誰啊?」心裡這個念頭一閃,他眼前就已經出現了汗流滿面的韓二那張黑臉。
「韓二?你怎麼來了?哦,還有莫亞長老,貴客啊,快,快請坐。」方榕剛想問的話被他隨後看到的人給堵住了。
跟在一臉大汗,神色惶急的韓二身後的,是前幾天上了韓家寨的白虎宗長老莫亞。
「方先生你好,莫亞是來向你辭行的。」莫亞看到他這麼熱情,陰鬱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怎麼,長老要回去?「方榕儘管心裡很想和臉色嚴重不對的韓二說話,可表面上還得顧忌禮節,心裡真是要急死了。
「嗯,是準備明天回去了。對了,方先生,韓老派韓二下來找你有事,先聽他說吧,有個不太好得消息。」莫亞儘管是住在大山裡的苗族人,可他對人情世故還是非常瞭解的,也沒多寒暄,直接讓方榕找韓二說話。
「方老闆,地下打出來的是人不能喝的鹹水!」沒等方榕動問,已經快急暈了的韓二就搶著喊叫了起來。
這句話說完,他的那張滿是汗水的黑臉上,淚水已經滾落了下來。
「什麼!」
聽到這消息的方榕就像是當頭挨了一棒,直停停的就跌坐在了沙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