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池塘在下午的暑熱中滲誘起絲絲的白氣,偶爾有幾聲有氣無力的蛙鳴輕輕的傳來,馬上就又靜了下來,倒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無塵哥哥,這個就是江南嗎?看起來還不如我家啊。」徐炫眉心中的靈眼微微發著青芒,她指著已經開敗的荷花問道。
雖然只是初秋,還沒有到萬物凋零的日子,但眼前的綠色已經不多,池塘邊的柳樹被攔腰扒去了皮,曬的枯乾的樹枝映著快要露底的水塘,低低的垂入水中。
「這個,我們好像沒有走錯路吧。」夏無塵沉吟著問道。
他小時候也讀過書,』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也背過不少,可沒曾想真正的江南卻是這副模樣,到還不如海邊的小鎮繁華,這一路走過來,別說小橋流水,就連行人也沒見過幾個。
「公子,這條路我以前走過好幾次了,絕對不會出錯的。」風天翔一襲白衣,雖然地面已經被曬的乾裂,他卻飄然而行,隱隱有出塵之意。
「也許是天氣的緣故,這裡過去十五里,就是一個集鎮,不如我們先去那裡休息一下吧。」他看著前方說道。
「嗯,也只好如此了。」夏無塵點了點頭。
「主人,十五里啊,不如我們飛過去吧。」蚩破天抹了把汗,悶聲說道。
「現在離玄門大會還有段日子,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不必多說。跟上就好。」夏無塵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飛行雖然快捷,可什麼都是高高在上。反而可能忽略一些事情,修真即是修心,而且本來出來就是準備歷練的,自然是走路好了。
烈陽高照,剛才的路上還有些樹蔭,但越往後走,樹木也越來越少,陽光灼燒著大地。烤的人皮膚火辣辣的做燙,蚩破天的衣服頓時濕了一大片。
遠處隱隱傳來人聲,伴隨著陣陣涼風,頓時讓幾個人精神一振。
夏無塵輕輕抓住徐炫挽著他的手,笑著說道,「你怎麼樣,累不累?」
「不累的,感覺和以前哥哥偷偷出去玩的時候差不多了。」徐炫微笑著將臉頰邊濕透的幾縷髮絲挽到耳後說道,但已經虛浮的腳步卻暴露了她的疲憊。
「那就好。大家加把勁,趕到前面休息下。」夏無塵遞過水袋,將她輕輕抱起,摟在懷中。
徐炫稍稍掙扎了一下,頭頂的烈日被夏無塵抬手擋住,清風拂過,身體頓時一陣清涼,她微笑著偎依在夏無塵的懷中,舒服地搖晃著雙腳。
前面果然是個不小的集鎮。黃磚綠瓦的房屋整齊的分佈在街道兩旁,一務小河穿鎮而過,河上不時有小船蕩過,到有幾分江南水鄉的感覺。
「我要這個,這個也要……」徐炫興奮地撫摸著手中的木偶和飾物,雙手已經塞的滿滿的。
「嗯,買就是了。」夏無塵從懷中取出幾塊散碎的銀子,苦笑著說道,難道天下的女子都是一般喜歡逛街購物的嗎?
不遠處三三兩兩圍著的人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時有驚歎聲傳了出來。
「無塵哥哥,我們去那裡看看吧。」徐炫見夏無塵忽然沒有出聲了,她側耳聽了聽,將手中的飾品輕輕放下,低聲說道。
「買好了?」夏無塵轉過頭問道。
「不買了,你不喜歡的東西我買了也沒什麼意思。」徐炫索然無味地說道。
「那我送你這個好了。」夏無塵在她剛才挑選的東西中稍一翻動,將一根玉簪插在了她的耳邊。
雖然只是根普通的玉簪,但插在少女漆黑的秀髮中,頂端兩隻小小的玉蝶被風吹的輕輕搖晃,陽光斜斜地映著她的臉上,如同染上了一層金色。
「謝謝你。」徐炫摸了摸發端的玉簪,微笑著說道,「好開心,我還是次收到禮物啊,無塵哥哥,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的。」
圍觀的人群雖然水洩不通,但夏無塵幾人所過之處,卻自動散出一條道來,讓他們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裡面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只是一老一少兩個工匠在砌牆。但他們的動作卻極其流暢自如,只是片刻,本來應該由十人才能完成的一面牆就這樣光潔的豎立在人們面前。
「啊,好厲害,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厲害的手藝。」旁邊的一個工匠打扮的漢子瞪大了雙眼說道。
「可不是,你看那邊,從來不肯服人的老張頭都看呆了。」
「真的啊,我要是有他的手藝就好了。」
人群低聲議論著。
「是行門的弟子。」風天翔低聲說道。
「嗯,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夏無塵說道。
「好,好,幹得好,這是你們的工錢,不知道有沒有興趣留下來工作。」監工邁步走了過來,滿意地看著砌好的牆壁,笑著說道。
「不必了,只是路過為之,多謝閣下的好意。」老者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考慮一下吧,工錢可以商量的。」監工抖動著肥胖的臉,急聲說道。
老者接過幾枚銅錢,轉頭說道,「羅行,走吧。」
蹲坐地上收行李的青年應了一聲,長身站了起來,天氣雖熱,但他卻帶著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個臉,眼睛轉動之間,射出如利刃般的光芒。
兩人就這樣排開人群,靜靜地走遠。周圍議論的人群爭論了一陣,漸漸散去了。
「無塵哥哥,這兩個人好厲害。」徐炫拉著他的衣袖輕聲說道。
「你也感覺到了?」夏無塵和風天翔對視了一眼,沉聲問道。
「是啊,你們看,他們砌的牆壁好厲害。我可以感覺到其中的韻律。」徐炫定定地看著牆壁說道。她的能靈眼可以看出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眼前的牆壁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是牆壁啊。」夏無塵微笑著說道。
風聲突然變的急迫起來。剛才還是烈陽炙熱的天氣,馬上就變的烏雲密佈。
「走吧,我們找個客棧休息下,暴雨馬上就要來了。」夏無塵看了已經遠去的背影一眼,低聲說道。
雨濛濛的泥路上。兩個人慢慢的走著,正是剛才的那兩個工匠。
雨已經不知道下了多久,本來就不牢固的土路已經軟的和麵團一般,一腳踩下去。再拔上來時已經帶起滿腳的泥。只要走上幾步,就要用竹片將黏在上面的厚泥削下,他們走的很是艱難。
青年提起一隻腳,用力削去上面的厚泥,卻沒留神腳下一滑,他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濺的滿身都是泥水。
他坐在水中愣了片刻,突然雙腳用力亂踢,腳上的濕泥被甩的到處亂飛,顯然滿腹的怒氣。
「羅行!你在幹什麼。太懶散了!」老者厲聲喝道。
「師尊,我七歲入門,從小刻苦自勵,從來不敢有半分的鬆懈。門下的眾多弟子中,我雖不敢自認,但也不甘人後。為什麼師尊總是要責罰我了?」青年忿忿地說道。
老者微微一愣,忽然大笑了起來。
「師尊,你為何笑我?難道我說的不對?」青年滿臉通紅的問道。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鍛來;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老者低聲吟道,忽然面色一正,沉聲說道,「假如你在趕路,準備用一頭千里馬和一頭牛來駕車,你會鞭打哪一頭了?」
青年面帶疑感地說道,「當然是鞭打千里馬了。」
「那為什麼要鞭打千里馬了?」老者接著問道。
「那是因為只有千里馬才能擔的起責任啊。」青年好像明白了點什麼,低聲答道。
「我斥責你,那是因為我覺得你也能夠擔的起責任。」老者微笑著說道,雨聲雖大,卻無法蓋過他的聲音。
「沒有享受,只是日夜苦修,導致行門凋零式微,這次玄門大會,若是能夠取得勝利,那就可以讓世人瞭解我們。」老者輕輕拉起青年,輕聲說道。
青年忽然甩開老者的手,俯身在泥水中跪了下去,雙膝瞬間沒入了泥中,他卻毫不在意,大吼著說道,「多謝師尊教誨,弟子一定讓我行門名揚於世!」
雨水雖然越來越大,羅行身上卻彷彿充滿了力氣一般,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腳上的厚泥已經不能阻止前進的方向,反而激起他沖天的豪情。
也許是太久沒有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水已經下了一天,整個集鎮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青霧之中。
夏無塵靜靜地看著窗邊滴落的雨線,輕輕在茶几上彈動著手指。
「公子,莫非在想行門的事情?」風天翔瑞著兩杯茶走了過來,低聲問道。
「嗯,想不到連這種久不出世的宗門都出現了,看來這次玄門大會不簡單啊。」夏無塵沉吟著說道。
「行門講究苦修,雖然也是玄門正道,但那種苦處卻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千年前的顯宗流傳到現在,只怕剩下的弟子已經不多了,也許他們也想靠這次玄門大會重振吧。」風天翔笑著說道。
「我聽過這樣一句話,叫』得時無怠『。這也就是要』抓住機遇『之意。」他慢慢說道,「面對機遇而不行動,就像是看到了飛禽走獸而不獵取,以為它們會自動變成盤中美味一樣。」
「公子既然決心讓玄心宗在玄門大會上掙得一席之地,那就不能自己亂了心神,我們一路走來,天下亂世已現,玄門一樣不能獨善而為,只有抓住機遇,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他沉聲說道,杯中的茶葉忽上忽下的在水中飄動。
「這裡面的厲害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宗現在實力單薄,不由得我不擔心啊。」夏無塵抿了口茶,苦笑著說道,「我原來在宛城還有點實力,只是分開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情況如何。」
風雨更急,猛的一個霹靂轟落,震的人耳朵發麻。
宛城,夜深。
幽幽的笛聲在夜色中悄然穿行,空中的星辰靜靜的閃爍著,恆古不變,風兒輕輕的吹過山峰,將少女白色的絲巾捲起,就這樣飄落在風中,如同一片潔白的羽毛越飛越高。
笛聲漸漸的細了下來,少女低頭坐在山頂,風撫摸著她的長髮,她看著飄飛的絲巾,並沒有抓住它的意思,只是那麼靜靜的坐著,一雙眼晴卻如星辰般閃爍。
「星瞳,星瞳……」遠遠的有叫聲隨風傳了過來,少女皺了皺眉,飛劍電射而出,在空中來回盤旋,發出清泠的光芒。
「你果然在這裡啊!」劉尚德尋著劍芒衝了過來,護身的劍芒劃出一道耀眼的劍芒,他稍一盤旋,落了下來。
「什麼事?」星瞳低聲問道,過了這麼久,她已經可以很流利的說話了,但還是不怎麼樣喜歡說話。
「你不會忘記了吧,師尊不是說好了,要我們在峨嵋的金頂和他匯合的嗎?我算了算,明天正好是黃道吉日,七月十八,意頭大好啊。」劉尚德笑著說道。
「我可是都準備好了,天下玄門啊,一想到這些我可就興奮的覺都睡不著。」他用力揮動著手中的長劍,「這次我可要讓那些當初瞧不起我的傢伙們看看,我劉尚德也有今天!」
星瞳沉默不語,突然御劍飛走,留下口沫亂飛的劉尚德一個人愣在山頂。
「啊,星瞳,你怎麼突然跑了,等等我……」他急急忙忙的追去,卻只看見天邊那一抹如流星般的劍芒逐漸淡去。
「終於可以見到他了嗎?」少女在夜中飛掠而過,她心跳的厲害,想要大聲歡笑,眼角卻有淡淡的思念滑落,在空中泛起一串晶瑩的亮光,消散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