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半至七點四十分是刑偵大隊後勤工作最忙碌的時間,在其他人或許還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裡時,食堂的師傅就得趕早起來去買菜,當他騎著小三輪出大門的時候,還和值夜班的警衛打了個招呼,雖然分工不同,但是在同一個單位已經工作數十年了,即使是新來的同志,對這位食堂師傅也是倍感尊敬,周瑾瑜看著那三輪車前進的方向便知道他是去了朝陽區靠西面的大集市,他彎起嘴角笑了笑,搶先一步打車到了農貿集市。
在大街上還空蕩蕩的時候,農貿市場卻是一片忙碌,肉聯廠新拉出來的各種肉類擺在了案板上,菜農辛苦種植的新鮮蔬菜也被及時的運送到了這裡,周瑾瑜一邊逛著農貿集市,一邊回憶著這幾天跟林玲打電話時的內容,刑偵大隊的菜譜是定制式的,也就是週期輪換,每週吃的東西都差不多,只不過七天內都要換著吃,避免吃的膩味,又要提供足夠的營養,今天正好是週三,上週三林玲的電話裡曾經說過,被「毛血旺」給辣到了。
雖然只是隨便扯開的閒話,可是這個時候卻給了周瑾瑜一個非常重要的提示,毛血旺就是俗稱的豬血,裡面的配菜很複雜,各地的師傅都不一而足,但毫無疑問是要用豬血的,周瑾瑜在短短十分鐘內逛了農貿市場裡數家豬肉檔,將豬血全部買下,然後在靠角落裡的位置找了個剛來的賣菜大叔道:「大叔,我有點豬血想在這變賣,租你半小時的攤檔行嗎?我給你五十塊!」
賣菜大叔的眼皮一跳,這個攤位一天也才一百二十塊,雖說早上是賣菜的黃金時段,可是從現在開始的半小時內並不算什麼搶手的時間,他很樂意的成交了這筆生意,將袖套、圍裙、兜帽、褲筒全部脫了下來扔在攤檔下道:「行!我去那邊喝口豆汁兒,你完事兒了將東西收拾走就行,這檔子隔壁的會替我看著的,沒必要等我回來。」他樂呵呵的收下了五十塊錢離開了。
買菜大叔本以為毫不值錢的東西,對於周瑾瑜來說卻是非常好的偽裝,在這裡還沒有太多人認得出他的面孔,可是去了刑偵大隊就不一樣了,如果不做一些偽裝很快就會讓自己身份暴露,他將買菜大叔扔下的裝備全部穿戴起來,好幾十斤的豬血拿大盆盛了擺在攤檔上,雖然周瑾瑜也是鄉下孩子出身,可是周父畢竟是以藝術家自居,從不下地幹活,多半都是請人,或者乾脆就荒著,周瑾瑜小時候倒是隨著家農幹過幾次農活,種菜他還是會一些,但是賣菜就一竅不通了,他觀察周圍的菜商們的表情動作,根據艾森克利的理論很快就模仿的七七八八,十足便是一個市儈的菜商,貼了兩道假眉毛,將假鬍鬚也貼起來,臉色故意抹的沾滿了油漬和烏黑,連那雙用來彈奏小提琴的雙手都刻意蓄滿了泥土,十個手指甲裡都是黑黑的,他粗著嗓子吆喝起來卻是一點也看不出馬腳。
周瑾瑜準備妥當,沒多久刑偵大隊的食堂師傅就推著小三輪往這邊來了,口裡還念叨著道:「今兒個怎麼了?好幾個老檔子都沒豬血賣了?莫不是今天回去得改菜單了?這可不好,這菜單是週一就上報過的,隨意更改回頭我還得再補一份菜單,麻煩死了,要不我再轉轉?實在不行,那也沒辦法,只好去和林隊商量商量……」他嘟嘟囔囔的往周瑾瑜這邊來,似乎沒注意到周瑾瑜的檔子,本來豬血也就是肉攤上定的,很少有菜攤上擺賣的,周瑾瑜眼見他要離開了,扯開嗓子喊道:「新鮮的豬血了!保證新鮮,昨天剛殺的豬,凍出來的血,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一次全部特價處理了!」
反正負責採購以及送配的人員,對於「處理」、「特價」等字眼總會特別敏感,周瑾瑜這一喊,食堂師傅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小三輪轉了個彎往周瑾瑜這開過來,食堂師傅開口便問道:「這豬血新鮮嗎?」
「保證新鮮!俺們村兒昨天辦喜事兒宰的十幾頭豬,村長說喜事兒上不能見『血」所以就留著沒用,今兒個讓我拿出來賣,你瞧瞧,這兒足有二三十斤叻!一般的肉檔子能有這麼多豬血賣嗎?你若是全要了,我算你一斤三塊五毛錢!」周瑾瑜一口地道的京腔鄉語說道,艾森克利的筆記裡提到過,凡是內心複雜,充滿了幻想又對各種人生有著好奇的人,語言天賦總是比較好的,因為他們往往在潛意識中去扮演其他人,周瑾瑜就是這種典型,他的語言天賦已經不能用好來形容了,簡直就是妖孽呀!食堂師傅在菜市場轉了幾十年,周邊的鄉下也進進出出好幾十次,愣是沒聽出來,他一拍腦袋套著近乎道:「喲!你是大王村的吧?我老家也是那裡的!村裡幹啥喜事兒了?有好幾年沒回去了,村裡還好嗎?」
「好嘛呀!政府到處征地,村東頭都被拆了一片了,雖說補了不少錢,足夠在北京市買幾套房子了,可是幹那嘛用啊?住在樓房裡誰也不認識誰,忒沒意思了,出門想到哪兒院裡曬個太陽,還得做一路公交去兩三公里的公園裡坐坐,哪有以前自在呀?而且地也沒了,讓俺們以後種什麼?吃什麼呀?拿什麼養活老婆孩子呀?」周瑾瑜擺了擺手道,一股煩躁不安的情緒,他隨口又道:「這不是小老七結婚了嘛!娶了個城裡的媳婦,在村裡擺流水席大宴賓客呢!好傢伙,他那房子一拆,耕地一交,足足補了四百多萬,在四環買了房子,還買了小轎車兒!也不知在顯擺什麼……我說老鄉,你這豬血還要不要,要的話,我兩塊五全部處理給你咧!」
食堂師傅看了看檔子道:「行,給我唄!雖說多了些,可是你這實在是便宜啊!說句公道話,你賣三塊五都便宜了好多咧,確實是特價處理了,俺也不含糊,老鄉你不趕時間就去我那坐坐唄,我好多年沒回老家了,整天被隊裡的事兒纏著,你給我講講老鄉下的變化,我請你去隊裡喝酒!當然,你得幫幫忙,這麼多豬血,我這小三輪不一定裝得下,還oO有其他的菜要買咧,你得幫我裝裝菜。」
周瑾瑜一拍胸口道:「莫問題!俺們都是大王村的嘛,一句話的事兒!走,我這就給你裝上車!」他一邊說著一邊幹起活來,和食堂師傅瞎侃閒聊,實際上他哪兒曉得大王村什麼樣子,基本上就照著自己家鄉的變化去描述,越說越是起勁兒,食堂師傅最後一點猶疑也消失了,買好了菜,讓他側坐在三輪上,他一路哼著歌兒就回隊裡去了。
回到刑偵大隊大門的時候,正是七點十分,已經換過一班崗了,陸陸續續的也有人到隊裡上班,大門口的地方有個三十度的斜坡,平時食堂師傅一個猛踩就能過去,今天乘了個人,帶的東西又比平時多一些,這一腳就沒踩上去,周瑾瑜跳下來用力一推道:「老鄉!你使勁兒,我這兒給你推著呢!」食堂師傅回頭讚道:「咱們大王村的人都是熱心人!」
警衛剛想讓周瑾瑜出示證件,見著這麼一副場景也就懶得說了,省的周瑾瑜一收力氣,食堂師傅又順著斜坡溜回去了,他可不想這位備受敬重的老師傅摔著,周瑾瑜就這麼推著三輪車進了院子,然後右拐去了食堂後門,又幫著食堂師傅卸貨,食堂師傅不想他累著隨口道:「你去外面坐著吧,我這忙一會兒,等會你先吃點早點,今天隊裡有個緊急會議,要提前預備早餐了,你曉得這是什麼地方吧?可別亂走啊!廁所在拐彎的後面,你聞著味兒就知道了!」
周瑾瑜應著聲出了後門,找到了那間氣味特別重的廁所,周瑾瑜皺著眉頭摸向了窗台,踩在窗台上用手頂了頂天花板,廁所一般都是採用通風口較寬的建築方位,而且為了節約成本,尤其是這種公用建築設施,都會採用簡陋的裝飾材料,像這種用手能夠頂起來的板材就是常見的裝潢,板材裡面就是鋼筋水泥的混搭結構,周瑾瑜從兜裡翻出手電筒,插*到兜帽裡面固定住,抬眼看去就能夠清晰的看見每一根鋼筋的方位,周瑾瑜沒有猶豫,戴上了防滑手套就伸手抓住了鋼筋,手臂一使勁,整個人就隨著力道進入了天花板,另一隻手緩緩一撥就將翻起來的板材從身下蓋住了。
天花板內部的結構很複雜,露出水泥的鋼筋頭到處都是,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造成身體的損傷,並且周瑾瑜必須整個身體橫向懸掛起來攀援,否則會壓壞身下的板材,即使是周瑾瑜的體力也很快吃不消了,好不容易順著水泥柱的大方向爬到了三樓的位置,到這裡他才輕鬆一些,三樓開始就是精裝修的會議室等房間了,通風口緊縮,板材加厚加固,周瑾瑜爬了進了通風口,很快就聽到中*央空調啟動的聲音,順著氣流的感應,他屏住呼吸緩慢的朝那個方向移動著,他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這是在林玲的眼皮底下,身下坐的每一位都是刑偵方面的精英,對於任何突發狀況都有著驚人的處理能力,這可不是在旅館酒店,而是在最嚴密的警衛中心,或許下一個危險就出現在身邊任何一個地方。
眼前的光亮起來,周瑾瑜沒敢再繼續往前爬,陽光透過縫隙穿透他的身體投射到空調機下會有淡淡的陰影,一般人或許不會注意,但是周瑾瑜不想冒這個險,他伸手從兜裡取出竊聽設備,用膠布黏在中*央空調的扇葉角落裡,順便往下看了看,會議室裡只有寥寥數人,林玲赫然就坐在其中,手中正拿著一份資料緊皺著眉頭,就差拍桌子跳起來罵人了,周瑾瑜作勢虛親了一口,又緩緩退了回去。
花了好大的功夫,周瑾瑜才從廁所原處翻下來,一股刺鼻的臭味,差點讓體力虛脫的他暈過去,他連忙掩住鼻息往食堂那邊走去,時間已經是八點二十,早飯時間結束三十分鐘,緊急會議開始二十分鐘,食堂師傅找了他整整十分鐘,當見著他的時候,食堂師傅拉著他往自己的地盤走去道:「喊你別亂走了,這地方看起來不大,但是容易迷路,你是被我撞上了,要是撞上什麼其他人,可不會對你客氣的!來來,我們先干個二兩白酒,再仔細聊聊家鄉的事情。」
周瑾瑜哪兒有心思再和食堂師傅瞎侃,他憑著經驗三五下將食堂師傅灌醉,然後應付著食堂師傅,實際上已經打開了塞在兜帽裡的藍牙耳機,兜帽緊緊的將耳朵遮住,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什麼來,周瑾瑜藏在衣服裡那台高智能的手機也到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就接收到了信號,但聽得一聲暴跳如雷的女聲道:「這叫什麼事兒?這還讓我們查案嗎?你們怎麼都啞巴了?剛開始說這案子的時候,你們可都是表過決心的!現在怎麼都悶不作聲了?」這顯然是林玲這頭母暴龍在發威了。
「林隊,不是我們不想做聲,你看看,從你上任的七十天裡,除了頭十天相安無事,最近兩個月隊裡頻繁的出事,首先你發現了基金會有漏洞,派去調查的兩名警員被毆打致殘,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連兇手是誰都找不到,然後,你調查基金會首腦潘德瑞,還沒發現別人有什麼背景,派去調查的人還沒出刑偵隊大門,一紙調令直接把他們全部調走了,換了一批新警員過來,那都是些什麼人啊?都是警校還沒畢業,特招實習出來的,別說手槍了,讓他們打個擒敵拳都有氣無力的,指望他們碰著案子嗎?就拿上個星期說吧,找不到潘德瑞本人,你去動潘德瑞的家人,結果怎麼著?直接被公安部叫過去談話了,你自己還沒明白過來嗎?潘德瑞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我們惹不起的群體,我就是個小警察,每個月拿著兩三千塊錢的工資,醫療費還不夠治療我多年來留下的暗傷,我還有妻子,還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兒,如果林隊你再這麼逼我們,他們我不敢說,反正我是會辭職的,就算是上街開黑車,也比幹這行來的實在。」很快,就有一個聲音和林玲頂缸,林玲始終不肯向周瑾瑜透露的事實,這時候周瑾瑜終於知道了個大概,「潘德瑞」這個名字也迅速在心裡留下了痕跡。
林玲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岳副隊,你在朝陽區干了二十年的刑警,本來這個位子是你的,大家也最聽你的話,我從來沒想過要爭什麼,只是身為一名警察,我只想做一些為人民服務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我這麼做一不是為了什麼成績,二也不是為了慪氣,我是真的想給那二十七名到現在而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的孩子們討回公道!」
一個略微老成的聲音道:「林隊,說句不好聽的話,小蔣說的都是大家的心裡話,我還有兩三年就要退休了,也沒想過升職降職的問題,跟他們這些年輕人不一樣,我就是一把老骨頭,你若是讓我衝鋒陷陣我或許會怕死的退縮一下,可是你讓我拿未來去拼,我可不在乎……其實,我也從側面調查了一下,因為實在無法從這面著手,所以我去瞭解了一下那二十七名孩子的情況,其中有一個快五歲的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叫做周不渝!林隊,你認識這個男孩嗎?」
周瑾瑜聞聽這個名字,整個人瞪大了眼睛從餐桌上彈起來,牙齒都咬得「格格」作響道:「不……不可能!是不渝?怎麼可能?林玲一直在看著他呢?他怎麼還會被捲入這種事情裡?」
食堂師傅迷濛著醉眼道:「你怎麼了?想走了?別……別去!我們再走一個!再聊一會兒,坐坐坐……」他硬是將周瑾瑜拉著坐下來,但是他模糊的視線怎麼也察覺不到周瑾瑜那明顯憤怒的表情。
林玲很是坦然的道:「那是我的兒子!」此話一出,整個會議室裡都有了雜聲,老岳卻是咳嗽一聲道:「果然……我沒想到林隊會這麼直接的承認,我以為你會閃爍其詞的,是不是因為周不渝所以林隊才這麼鍥而不捨呢?如果換做任何人,上面不追究責任,也沒有給壓力,理應懂事的避開才對,林隊執意用大家一起去拼,是不是太莽撞了?我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是想瞭解一下林隊的真實想法,不但是我,聽到這個事實的大家都很希望林隊能有個解釋,如果是為了公義,大家的犧牲算是戴了高帽了,如果只是為了林隊個人的私情……。」老岳什麼動作表情,周瑾瑜看不到,但卻已經聽出來他語氣中的那股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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