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凡和楊慶當先衝上了城頭。
李天凡並不是什麼救世主,相反,他是瓦崗強盜。他來這裡只是因為心中殺意難以抑制,同時想要摸清李閥的戰爭機器到底有多麼強大。李閥今天攻打關中,明天打的可能就是瓦崗,後天可能就是打李密和李天凡兩父子,說不定還會把他們剝光了放到「干」字架上……
這實在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一件事。
所以李天凡作為國際志願者前來幫助隋朝軍隊的戰友來殺敵。
但是看到城頭的慘狀,看到那些屍體,任何人第一反應都只能是震撼。這時候殺意再次湧起,不會因為別的,只為了保命。
這裡就是人類最原始的屠宰場。
城頭李閥的士卒數量已經佔了上風,並且仍在源源不斷的增加中。吳野身邊更是圍了五六個李閥士兵。
近百名御衛士兵從楊慶李天凡兩人身後湧出。
李天凡一聲大喝,卻沒有躍起身形,而是貼著地面疾速衝向吳野。在戰場上還能飛來飛去的不會是高手,只可能是屍體。
楊慶同樣勇悍的朝吳野撲了上去。李天凡突然覺得有些欣賞他,雖然為人看起來懶散些,卻並不傻--這時候把人聚集到主將身邊才不會被個個擊破。
一刀劈開一人頭顱,李天凡感到身後呼嘯聲傳來,再回手一刀,鳴鴻重重插入敵人的心窩。這名敵人顯然沒料到他手中寶刀如此鋒利,回的這麼迅速,臨死前一雙眼睛驚異和痛苦的睜大。
「你們來了。」吳野把身旁最後一個敵人砍死,隨口道。他的聲音如此平靜,沒有一點喜悅。即使加上這一百來號新兵又如何?今天怕是再難以撐下去了。
李天凡明白他的想法,卻沒有說話。他能說什麼?難道說誓死保住我大隋陣地?他沒法去安慰這個有些蕭索的衛使。
李天凡和楊慶同時向城頭不斷湧上來的敵人看去,罵了句:「媽的!」
兩人和吳野帶著御衛的百來人迅速撲向那些剛剛在城頭立穩腳跟的敵人。若能重新奪回城頭陣地,截斷敵人的增援,今天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天凡彷彿化身成一個殺神,每一刀揮落都收割走一個剛剛興奮地爬上城牆的士兵。漸漸的,和他交手的人換成了十人長,百人長,卻仍然沒有人是他一合之敵。
此時李天凡的雙眼早已變得通紅。比任何人更加通紅。滿飲鮮血的鳴鴻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鮮艷,像一朵鮮花一般劃出陣陣罡風,不停迎風揮舞。
「兄弟們,望那把紅色的刀那邊衝!」楊慶抓著自己肩膀上一支斷箭,掙扎著發出最後一聲尖銳慘厲的大喊,緩緩倒了下去,手仍然指著李天凡的方向。
戰場上兩方的士卒都被這英勇的一幕震撼,再看到李天凡不斷去推倒那些雲梯,頓時明白這場戰鬥的關鍵。
數百人衝向了李天凡,衝向那把「修羅」之刀,比鮮血還紅的刀。
楊慶仍然在掙扎,最後關頭他並沒有倒下去。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倒下去的只會變成屍體。靠著這個信念,他奇跡般的從匯聚向李天凡周圍的人流中衝了出來,隨後奇跡般的撥出了斷箭,甚至沒有流一點血。
李天凡又殺掉一批士卒後,他們身後突然衝過來一名全身佩著盔甲看起來像個將軍的人,來人大喝道:「吃我羅士信一刀!」
話音響起的同時,一股猛悍無比的刀鋒已然劈向李天凡後腦。
李天凡沒有回頭去看,他已不需要去看,高手之間的氣機感應讓他把握了羅士信這一刀所有的變化。
他猛然縮身後退,直直撞向羅士信懷裡,羅士信當即運刀下插。在戰場上他用這一招已不知殺了多少敵人。
可這一次卻被李天凡的狠狠架住。
鳴鴻劃過一道美麗耀目的弧線,一擊一絞,身子還在半空吃不上力的羅士信頓時如斷線風箏般往後拋跌。事實上他如果捨得棄刀,當不會如此狼狽。
自羅士信大聲報出自己名號,戰場上所有人目光都向兩人集中。羅士信是李世民手下大將,這幾天不知殺了隋軍多少士卒,他原本想一刀立威,就此攻下這個堡壘,卻不料自己反而落敗。
看到又是那一抹熟悉的紅色閃過,將敵人大將迫退,御衛和屯衛所有士卒都發出了一聲吼叫!
李天凡不待羅士信反應,揮刀追擊而上,一刀接一刀,猛烈的劈砍過去,讓他左支右絀。
這個時候楊慶提著把刀趕過來幫忙。
羅士信身後的李閥士兵無不心驚膽寒,沒有想到軍中素來以勇猛著稱的羅將軍會被兩個穿著普通近衛軍服的小兵砍成這樣。其中一個身上還滿是鮮血,衣服零零落落已被劃出幾十道傷痕。這些老兵絕對不會看錯,那件衣服上的傷痕都是真的。傷成這樣怎麼還可能不死……
看到李天凡紅色眼睛以及那把紅色鳴鴻的士兵和看到楊慶被鮮血染成紅色衣服的士兵悄悄開始退卻……
××××
經過一天大戰,外號「豐都」的堡壘終是沒有守住。羅士信雖被逼退,敵人人數上的優勢還是太大。當霍邑主關內傳來撤退的命令時,在兩名血紅修羅帶領下士氣高昂的近衛士卒無不痛哭。李天凡、楊慶、吳野三人護著剩下不到百人的部隊撤入關卡後,這些人人帶著傷的近衛甚至還拖回了十幾具戰友的屍體。
天色黑透下來,李天凡這一隊憔悴疲憊的士兵才安頓好。經過這一戰的宣洩,李天凡也是累到了極點,正準備睡下,吳野和楊慶走了過來。
「李鳴鴻,幹的不錯。從今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吳野雙眼有些通紅,拍了拍他肩膀。
看著這個豪爽的漢子,李天凡有些想笑。如果你明白我的身份,那麼第一個拔刀的肯定是你。
他突然感到自己是這麼的孤獨。這裡並不是屬於他的地方。這些隋軍英雄在守護自己的信念,他在衝到城頭時卻只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命。
不過他還是沉聲回答道:「以後你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我。」
即使只是作為一時的戰友,即使為了這句話付出的代價可能很大,李天凡也會做到這一點。
楊慶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忽歎道:「這樣殺來殺去又有什麼用?咱們近衛已經被拋棄了……」
吳野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斷他道:「咱們只是軍人,別的事輪不到你我操心!」
楊慶嗤笑一聲,道:「是啊,很快咱們就不用操心任何事,說不定那時候我們已經奉命投降了……」
李天凡心中一動,看來獨孤閥的算盤並沒有瞞過這些近衛將領。不過他們明知這一點,仍然義無反顧的到達前線,這,便是軍人的操守吧?
他淡淡道:「咱們只是小兵,就你們也不過是個衛指揮使,咱們的話在那些大官眼裡都是放屁而已。保住我們的命,盡力做自己該做的事吧。」
吳野拍了下後腦道:「我已經把戰報交上去了,李鳴鴻你馬上就是御衛副指揮使了。」
李天凡愣了愣,沒想到自己在隋軍中還有官職。
淡淡微笑,他將視線投往營外,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天空已經下起了大雪。
白色的雪花一片片飄落下來,遮蓋住戰場上的鮮血和屍體,遮蓋住這些罪惡,這些人類和前進的代價。
楊慶和吳野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外面,三人看著這潔白的世界,感到一分靜謐,對視一眼,他們異口同聲道:「以後你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我。」
大笑聲中,李天凡吟唱道:「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楊慶和吳野加入高唱道:「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相似的歌聲同樣悠蕩在大唐軍的上空。
第二日,反擊命令傳來!
這次反擊計劃是尉遲恭親自決定,霍邑所有士卒將趁著這次大雪,李世民麾下的玄甲重騎兵難以機動的機會,全面出關反擊,爭取奪回一些主動,打出自己的威風,將低迷的士氣奮起。
李天凡所在的楊慶小隊和吳野小隊兩衛合一,以吳野為指揮使,李天凡、楊慶為副指揮使,將和剩下的兩千餘名近衛作為先頭主力在尉遲恭親自帶領下出城攻擊。這次整編是吳野請示尉遲恭並把李天凡事跡說明後尉遲恭親自下的命令。
關內另外六千餘名原霍邑守卒隨後加入戰鬥。
「尉遲恭這個莽夫!想害死我們……」騎在馬上的楊慶撇嘴嘟囔道。
作為先頭主力的兩千餘人這次都分配到了一匹馬。作為皇城近衛,他們本來就是馬上馬下兩棲部隊,所以騎術方面不會有問題。且此前隋軍都是被李閥壓制著打,戰馬根本沒馳騁的機會,損失並不大。不過這些馬都沒有任何裝甲,馬上士兵也不佩戴盔甲,否則在鬆軟的雪地中這無疑是去送死。
李天凡低聲道:「這次確實很危險。我們能想到反擊,李世民想不到?不知道他準備了什麼接待我們……」
吳野沉聲道:「這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反擊,則只能等死。一面是十死無生,一面是九死一生,你倆選哪樣?」
楊慶仔細思考一會,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李天凡瞪了他一眼,拔出鳴鴻冷聲道:「這次你若再指著我喊向紅色的刀靠攏,可別怪我無情。昨天若不是看在你最後來幫我的份上……這樣,把你胸前藏著的那件衣服給我,我可以考慮保護你。」
楊慶尷尬的笑了笑。
李天凡也失笑出聲,旋即想到自己就將直接面對李世民的無敵軍團,臉色不禁又凝重起來,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鳴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