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夥計們,快點啊」
三號坦克的狹窄炮塔內,車長維爾.卡特利安正通過潛望鏡焦急地看著側前方的戰場。屈指可數的幾輛四號F2型坦克完全無法阻擋如騎兵般發動全速衝擊的T-34戰鬥群,它們只能在不斷的倒退途中以炮火稍稍遲緩蘇軍坦克的衝擊,而採用傳統配置的德軍步兵們亦三五成群地向後撤退,他們手中的槍械在強大的蘇軍坦克面前顯得如此無力,以至於人們彷彿回到了1941年4月,回到了那場措手不及的戰爭的初始階段
眼看著不斷有步兵被蘇軍坦克的炮火甚至機槍掃倒,卡特利安和戰友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就在這時候,一輛五號坦克突然從不遠處的小土丘後面駛出,它像是早就計算好了對方的位置,幾乎不作調整就發射了第一發炮彈——雙方如此之近,以至於炮彈像是剛出炮膛就撞上了目標
「幹得漂亮」
卡特利安禁不住吶喊起來,那枚炮彈擊中的是T-34相對厚實的側前部裝甲,猛烈的爆炸瞬間讓凶悍的蘇軍坦克失去了生氣,儘管它憑著慣性還向前移動了一小段距離,但是整輛車已經無可挽回地燃燒起來。頃刻之後,緊隨而至的殉爆徹底將它擺弄成了一堆廢鐵
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那輛五號坦克在短短五秒後即開了第二炮,幾乎還是不作調整,炮彈迅即打中了不到兩百米外的另一輛T-34——彈頭從車身側前部穿入,巨大的爆炸瞬間撕破了車體的焊接裝甲,整車雖然沒有像前面那輛蘇軍坦克變成大火球,但是裡面的車組成員同樣沒有一人逃生……
隨著兩輛衝在最前面的蘇軍坦克接連被爆,蘇軍的坦克編隊終於稍稍放緩了速度,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停下來組織射擊
短短幾秒內連續獲得戰果,這輛德軍五號坦克既沒有見好就收,立即退回到正好可以藏身的土丘後面,也沒有盲目與強敵糾纏,而是突然開足馬力向前衝去,同時打開了安裝在車體側部的煙霧發射器。這樣一來,它在所到之處迅速拉起了一道灰白色的煙牆。得益於海軍技術的煙霧發生技術,這道煙牆看似淡薄卻能夠在一定時間內阻隔人們的視線。等到煙牆拉了有百餘米,這輛五號坦克再次轉向,全然不顧自己的「屁股」而全速向後方撤退
「這真是……太經典了,足以寫入坦克訓練教材」卡特利安滿懷感慨,但現在顯然不是向同伴送上讚譽的時候,先前撤退的德軍步兵們已經退到了樹林邊,當他們看到這四輛隱藏在樹林後面的三號坦克時,並沒有慌不擇路地躲到它們後面來。為了不引起蘇軍的警惕,他們繼續沿著公路向西撤退,不多會兒,殘存的四號坦克也陸續撤了下來,到了最後,那輛牛哄哄的五號坦克也飛快地從樹林旁駛過。
真正的壓力突然降臨,卡特利安終於皺緊了眉頭。
漸漸的,煙牆散開了,擔心遭到伏擊的蘇軍坦克指揮官終於發現這只是德軍的緩兵之計,被戲弄的惱怒心情可想而知。於是,編入第一梯隊的十餘輛T-34開足馬力朝著德軍撤退的方向追來,由於裝甲車數量嚴重不足,一少部分蘇軍步兵勇敢地扮演起「坦克外掛」角色,另一些負責協同作戰的則以步兵最傳統的步行方式跟在後頭,兩者之間的距離自是迅速拉大
「300米梅特,穿甲彈裝填」
發動機還沒有啟動,卡特利安可以壓低聲音通知自己的裝填手。儘管後期型號的三號坦克配備了威力更大的50毫米穿甲彈,但這些炮彈的重量仍要比四號或者五號坦克的75毫米炮彈更輕許多,至於尚處於研發階段、使用毫米重炮的全新坦克,炮彈重量毫無疑問將「更上一層樓」。
伴隨著匡啷一聲輕微而清脆的聲響,裝填手冷靜地報告:「裝填完畢」
「沉住氣,夥計們弗雷德,隨時準備啟動」
說起來無所畏懼,但不知不覺間,一顆汗珠緩緩滑過卡特利安的臉龐,三號坦克使用的是265馬力的邁巴赫12缸發動機,這種汽油引擎馬力雖然不大,但技術已經較為成熟,穩定性要比後期的大馬力發動機更高,在全速運轉的情況下,它能夠賦予三號坦克超過40公里每小時的公路時速。
視線中,十餘輛T-34雖然放棄了先前的楔形戰鬥隊列,卻沒有採用常見的單列行軍縱隊——看起來是為了防止遭到伏擊或是德軍的突然空襲,它們在公路和田野之間交替穿行,尤其對那些可能藏有德軍坦克或是反坦克火炮的地形格外防備。就在距離這片-34忽然離開公路徑直駛來,這對於德軍三號坦克的成員們來說是極其糟糕的,因為即便是在運氣爆棚的情況下,50毫米炮從正面擊毀T-34的幾率也近乎為零,唯一的生還機會就是打壞它們的履帶然後趁著它們打中自己之前迅速撤走
心,再一次懸到了嗓子眼。
繼續按計劃實施伏擊或是迅速撤退,卡特利安陷入了深深的猶豫之中。要知道在裝甲偵察營中,三號坦克的任務本來就不是和敵人的中、重型坦克對抗,而是利用自己的快速機動能力攻擊敵人的輕裝甲目標以及非裝甲目標。眼看著那兩輛T34跟前,雖然沒有直接命中目標,卻使這4輛三號坦克以及全體車組成員得以擺脫窘境
突然遭到攻擊,兩輛T34以及步兵們對於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可就要看得更清楚了,很快的,幾輛T-34就調轉炮口朝著正西偏北方向開火了,一些步兵也迅速離開坦克就地展開。
在這種情況下,兩輛靠近樹林的半徑轉向並將自己的正面朝向西北方。緊接著,第二發炮彈襲來,這次精準地打中了T-34,但是由於距離超過了兩千米,蘇軍坦克正面的傾斜裝甲輕而易舉地彈開了炮彈,也許這一刻,上面的蘇軍坦克手們還在為自己的快速反應而感到慶幸。
「頭,排長讓我們和7號車一起攻擊左邊那輛,他們和6號車攻擊右邊那輛,然後迅速撤退」通訊員以按耐不住的興奮語調報告說,這三號坦克雖然只有五號坦克一半的重量,卻也塞著5名車組成員,分別是車長、炮手、裝填手、駕駛員和通訊員。
「好,瞄準左邊那輛坦克的後腦勺……」卡特利安不失時機地下達了命令,雖然原計劃是等蘇軍坦克從樹林旁邊經過時從側後方予以攻擊,但現在的情形顯然對攻擊更為有利,要知道T-34後部的炮塔裝甲僅有30毫米,發動機周圍的裝甲板也是差不多的厚度,在區區一百多米的距離上,即便是37毫米反坦克炮也能夠對它構成致命威脅
天賜良機不可多得,之前為了避免暴露自身,炮手並沒有提前調整射擊角度,好在豐富的作戰經驗和過硬的技術能力使得他只耗費短短幾秒時間完成了這次調整。
轟
指揮車發出的炮聲吹響了戰鬥的號角,卡特利安剛開口喊出「開火」,炮手便已經按下了射擊按鈕。短短三秒之內,四輛三號坦克接連開火,如此距離、如此條件,那兩輛蘇軍T-34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忐忑的煎熬與期待轉眼即過,兩輛T-34在爆炸中墮入深淵,片刻之後,開始有坦克手從駕駛艙口或是車長艙口鑽出,雖然這些人基本上不具備戰鬥力,但沒有舉手投降便依然是蘇軍的戰鬥人員,德軍坦克手們毫不猶豫地開火了,機槍的嘶吼僅僅持續了一兩秒,那些可憐蟲便以不盡相同的姿勢倒在了自己的座車旁邊。
「弗雷德,啟動坦克,迅速撤退」
從戰場環境來看,這四輛三號坦克雖然和自己在另一邊的同伴對蘇軍坦克編隊構成了包夾之勢,但巨大的實力差距使得它們只能偷襲而無法硬拚,何況在遠處吸引蘇軍注意力的看起來只是落單的一到兩輛坦克,在這種情況下,走,確實是明智之舉
依托樹林作為掩護,這一排三號坦克飛快地朝著反方向撤離,讓坦克手們感到惋惜的是,專門為坦克研發的煙霧發射器目前僅僅安裝在五號坦克上,這倒不是因為煙霧發射器有多麼的昂貴和珍惜,而是因為五號坦克在設計之初就進行了相應的考慮並預留了位置,況且這種尚處於試驗階段的裝備只有經過實戰的充分檢驗後才能大批量裝備部隊
「將軍,我覺得安根少校的出發點其實是好的,若不是裝甲偵察營積極向縱深推進,我們很可能不會發現蘇軍在這個方向部署如此多的裝甲部隊——若是情報部門的估計與實際情況沒有太大出入的話,蘇軍目前應該只有1200輛T34,想必還有一定數量的預備隊沒有出動這麼看來,我覺得蘇軍原本就打算在我們這裡尋求突破」
戴著單片眼鏡的陸軍中校已經年過五旬,這段話的前半部分,他說得非常婉轉,顯然是在為剛剛遭受了重大損失的直屬裝甲營指揮官開脫,至於後面半段話,顧慮中又是有所揣測的。
「損失一些普通坦克和裝甲車倒是其次,這半天的時間裝甲偵察營就折損了9輛五號坦克,而且誰能夠百分之百保證它們都已經破壞到了不讓蘇聯人從中得到任何關鍵信息?」紅底領章的中年人面色鐵青、眉頭緊皺,雖然有風聲說德軍的大規模進攻很快就會開始,可若是真有相對完整的五號坦克落入蘇軍手中,對於德軍的攻勢而言那將是非常不利的
「我們大可不必過於悲觀,將軍」身形微胖的上校軍官看起來要比戴單片眼鏡的中校還更年輕一些,他緊接著分析說:「首先,偵察營報告說無法撤走的五號坦克都已經採取了有效的自毀措施;其次,航空軍保證在天黑前重新掌握主動,並且派出俯衝轟炸機破壞那些遺留在戰場上的損壞坦克。如果您還是不放心的話,我強烈建議在天黑之後動用第第290步兵師進行一次局部的反擊」
這本是一個不錯的建議,可「紅底領章」看起來很是躊躇。
見此情形,中校低聲建議說:「再不然,我們也可以將這次事件的責任歸咎於愛德華.哈爾姆少校,畢竟是他建議將第303裝甲營的五號坦克部分配置到我們的直屬裝甲營……」
「不行絕對不行」將軍突然提高了一節音量,「作為德意志軍人,我們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難道,諸位連承擔應有責任的勇氣都喪失了嗎?」
中校面不改色地說:「將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可……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萬一上面追究下來,我們很可能提前退役,甚至背上一個此生都無法消除的惡名」
將軍緊皺眉頭,目光久久停留在早已看了無數遍的地圖上。
「我聽說這裡情況不太好?」
一個淡然自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軍官們條件反射地轉過頭,當他們意識到來者的身份時,幾乎都嚇了一跳。
這人戴著一頂軍官便帽,同樣是紅底領章,肩章上有三顆銀星,他徑直走到指揮桌旁,非常認真地與中年人握了手。
「好久不見戴裡克將軍」
中年人有些侷促地說:「馮.曼施坦因將軍……很高興再次見到您,我沒想到您會在這時候……」
「本來昨天就想來的,但一方面集群指揮部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另一方面,也不想讓大家感到緊張和壓力」
半個月前才接替馮.法爾肯霍斯特出任C集群總指揮官的曼施坦因非常隨和地摘下軍帽放到一旁,然後雙手很自然地撐著桌面,問:
「戰況進展如何?」
「不是很好」肩章上綴著一顆銀星的「紅底領章」語氣低沉地回答說。
曼施坦因臉色並沒有任何變化,他語速適中地說:「沒關係,大家不要有過分的心理負擔我們這次進攻並不是以取得多少戰果為目標的,即便在場面上輸對方一些,只要能讓蘇軍在接下來的作戰行動中大意自滿,從長遠來看也是一件好事」
這言簡意賅的話說出來,剛剛籠罩在人們臉上的陰霾頓時消散了許多。唯獨中年人很是憂慮地說:「將軍,我必須向您匯報這一情況:在今天的戰鬥中,有9輛五號坦克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放棄,我們按照上級指令盡可能在撤退前將它們破壞,但我無法保證每一輛的破壞程度都達到了理想的程度」
「將軍不愧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曼施坦因臉上沒有笑容,但也看不到哪怕一絲責備之意,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說:
「必須承認,我們此次進攻作戰在計劃階段準備得不是很周全,而且新式的五號坦克在機械方面也遠沒有技術專家們預計的那麼穩定,這一點我已經向總參謀部作了匯報,古德裡安元帥也對我們表示了理解諸位,過去已經發生的東西我們是不可能改變的,現在要做的就是利用我們的才智和經驗來為下一階段的作戰行動做好鋪墊不瞞各位說,利於大規模進攻的好天氣最多再有一個月就會到來,屆時我們將與其他集群一道為最終的勝利而奮勇搏殺勝利屬於有準備的人,我們應該為我們長期以來付出的努力而感到驕傲和自信」
「將軍說得很對我們應該更有信心」身材微胖的陸軍上校畢恭畢敬地回應說。
曼施坦因對於這種看似自然的恭維完全無動於衷,這時候,指揮部裡的一名少尉通訊官躡手躡腳地走到軍部參謀官、戴著單片眼鏡的陸軍中校身旁,小聲向他報告了一些情況。按照權責所屬,中校轉而向自己的上司小聲報告——片刻之後,擁有陸軍中將軍銜的中年人對曼施坦因說:
「長官,剛剛接到航空軍的偵察報告,在赫爾松和斯尼弗瑞夫卡發現了蘇軍裝甲部隊的蹤跡,根據規模來看,估計至少是一個裝甲軍,並且有相當數量的戰鬥機實施掩護航空軍將力爭在天黑之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空襲」
曼施坦因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大幅作戰地圖。
無人說話的氣氛有些壓抑和沉悶,好在這指揮室裡並不冷寂,軍部的無線電台和野戰電話幾乎沒有一刻是停歇的,參謀軍官們也來來往往地各自忙碌著。
「這一次蘇軍大本營恐怕是想避開防禦最為堅固的東普魯士要塞區和開闊的波蘭地區,集中精銳部隊進攻羅馬尼亞一線,好讓我們在南歐的盟友國家陷入驚恐和慌亂之中,同時切斷我們目前唯一位於歐洲的主要石油供應,又或者他們是想來一次施裡芬轉盤式的大戰役,也即是放我們的主力部隊進入白俄羅斯甚至俄羅斯腹地,然後以烏克蘭為支點迂迴截斷我們的供應線總之,這些裝甲部隊出現在烏克蘭南部絕非偶然,我們甚至可以大膽揣測,在這些已經被我們偵察機發現的裝甲部隊後面,還有一支規模更大的作戰集群」
「這其中甚至還可能有大批行動緩慢但戰鬥力強悍的KV重型坦克」戴著單片眼鏡的中校不失時機地表現出自己的作戰分析能力。
「那我們是否迅速收攏部隊,並調派部隊迅速穩固現有防線?」擔任軍級指揮官職務的中年人想必是對馮.曼施坦因的智慧與才華十分尊崇,以至於他這時候說話的口吻不像是徵詢意見而是單純的求助
曼施坦因想了想,「既然他們這麼推崇施裡芬的戰術思想,我們乾脆也給他們來一次施裡芬轉盤戴裡克將軍,把你的主力集結到位於南布格河西岸的縱深防線,留守前線和第一道防線的部隊要組織好就地防禦,尤其要在尼古拉耶夫城讓蘇聯人嘗到苦頭。至於你的直屬裝甲團……最好不要全部留在前方,但也不必全部撤回」
將軍略略思索,答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要讓蘇軍覺得我們是實力不濟才讓出陣地,然後把他們吸引到我們的縱深防線」
「是的,將軍演戲很容易,演得惟妙惟肖可就要看實力了我看今晚蘇軍就會發起進攻,時間緊迫,這裡的部署就由你們自行處理,我得盡速趕到沃茲涅先斯克去了」曼施坦因一邊說著,一邊迅速戴起自己的軍帽,舉手投足之間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
握手之後,中年人堅定地表態說:「將軍,請您放心我不會讓蘇聯人在我這裡佔到任何便宜的」
曼施坦因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走的時候,臉上依然是從容淡定的神情。
「將軍,那我們現在……」曼施坦因一走,戴著單片眼鏡的中校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將軍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說:「就按照馮.曼施坦因將軍說的辦,傳令前線各部隊從即刻起全力加固防禦,裝甲戰鬥營由哈爾姆少校直接指揮並盡速返回尼古拉耶夫,裝甲偵察營由安根少校指揮,在177號公路尋找適當的地點設置伏擊場」
「將軍……」微胖的陸軍上校吃驚地說,「您確定?這意味著我們的直屬裝甲偵察營很可能會在激戰中全軍覆沒」
「當然確定,我是那種隨口胡謅的人嗎?」中年人有些不悅地反問到。
上校連忙解釋說:「呃,將軍,我並沒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偵察營一直是我們的精銳部隊,就這樣打光了實在可惜」
將軍擺擺手,皺眉道:「執行命令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