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曾經想過,寇謙之會用什麼方式來攻擊宇文,或]T陣,或是利用宇文與宇文護相爭不下的時機,從旁側擊。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寇謙之竟是等在禁苑的城樓上,以堂堂正正的姿態,正面挑戰剛剛擊敗了宇文護、手握「大權」的宇文。
這不是兩個人的決鬥,這是寇謙之以北方天師道師君的身份,孤身挑戰大周天王!
適才的一戰,雙方雖然打的驚天動地,然而禁苑中原本就設有玄門法陣守護,再加上天罡北斗陣的設置,亦阻隔了術法的威力,是以禁苑之外竟沒受到多少波及。
可現在,寇謙之以這樣的姿態,在長安城中挑戰大周天王,其言一出,滿城皆驚!
「可惡的牛鼻子!」獨孤伽羅緊緊咬著下唇,瞪著城樓上的兩個身影,雙手攥在一起,捏的咯咯作響:「像他這樣公然挑戰,大家身為天王,根本無從退避啊!可是,大家得到『大權』才不過一日間,恐怕比起當日太祖的境界還有所不及……不,即便是當年的太祖,對上這寇謙之,恐怕也是輸面居多啊!」
「像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對於俗世之事如此熱中呢?若說是為了宇文護,如今宇文護已死,大周王權重振,哪怕是為了道門的利益,這寇謙之也該轉而與大家合作才對。可是看他的樣子,就好像與大家有什麼私人的恩怨一般!這怎麼會?」
饒是獨孤伽羅聰明過人,又自幼歷經磨練,畢竟歲數尚淺,總覺得這中間有什麼關節想不通透,模模糊糊地,似乎有些感覺,卻又捉摸不定。
長街之上,宇文也是驟然停住了戰馬,默默注視著城樓上那雷光中矮小的身軀,心中翻騰不已。「真不是時候啊!」
剛剛殺了宇文護,目下最緊要的是趁此機會,一舉掃平宇文護的黨羽,別的不說,眼下單單在這長安城裡就有數千霸府大軍,還掌握在宇文護的忠心手下如劉勇、侯伏龍恩等人手中。這些人都是長久追隨宇文護的,其中不少人還參與了前兩次弒殺天王的陰謀,決無可能投降宇文這邊——宇文也不可能饒過他們!
可是,如果在這裡因為寇謙之而延誤了時間,夜長夢多,這些人一旦知道了宇文護被殺的消息,天曉得會鬧出什麼亂子來?這裡可是長安城啊!
沉吟半晌,宇文跳到馬鞍上,雙手抱著「大權」,向上道:「久聞寇師君之名,只恨無緣識荊,想不到初次相見便要刀兵相見!師君既然如此厚待,身為大周天王,我宇文亦不敢不應戰,只是我曾聽聞,兵者不祥,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不知師君以為然否?」
這是老子道德經中地話。寇謙之身為太上老君門人。一生精研道德五千言。豈會不知此語?又豈會不知宇文言下之意?
冷哼一聲。整個長安城上空地烏雲也為之翻滾。寇謙之依舊雙掌虛合。淡淡道:「宇文大家年紀雖輕。卻已有了大家風範。實屬難能!不錯。聖人不得已而用兵。今日之事便出於不得已。若是大家肯放一句言語出來。今日之後。道門之地位權益一如往昔。此戰自可作罷。否則地話。為道門百萬生靈計。本君不得不付諸一戰!」
「寇師君!」這卻是楊素在說話。滾滾雷聲之中。他地聲音顯得那麼渺小:「敢問師君。此戰莫非是天師道向我大周王庭宣戰之舉嗎?」
他地聲音很小。然而這一句話。卻能令寇謙之也要三思而答。經此一問。寇謙之若再出手。那就意味著天師道治下近千萬地道士和百姓。要與如日初升地大周全面開戰!
即便寇謙之是當世之雄。亦不能不為此注目楊素:「大周國中。果然有些人才。竟懂得以道門千萬生靈地身家性命。來牽制本君地出手!實不相瞞。此前本君已經與貴國大塚宰宇文護公約定。護公允諾不久便要大開三教之會。定三教之高下。道門必居第一。壓倒儒釋兩門。敢問宇文大家。今日之變後。此約是否依舊?」
「不對勁!」金一心中一動:「方纔王伯元之所以用性命來拖住寇謙之。使他不能加入到塚宰府地戰場中去。自是因為寇謙之一旦出手。大家首尾難顧。必致敗亡。而王伯元歿後。到鼓樓上傳來大家獲勝地消息。其中雖間隔甚短。然而畢竟事有先後。為何寇謙之在傷了王伯元之後。沒有立即飛赴塚宰府?剛才。我以為他是想要堂堂正正地以一人之力。正面擊敗大家。使他威風掃地。不能再興。可是現在。他卻被楊素地一句言語束縛住了手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寇謙之地老練。不可能想不到他自己地一舉一動。都牽涉著道門上下。」
心中雖有疑惑,無奈渾身都不能動彈,
急萬分偏又無計可施,與那熱鍋上徘徊奔走卻無處安+7何其相似!
正惶急間,耳中忽然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蠢才!七十二變的傳人,怎麼會如此不通機變?快用木石變固化肩腿關節,將四肢與臟腑分離開,則禁法自解!」
「這是誰?好似用的是傳音之法啊!」傳音之法並不出奇,可是此時金一身處在寇謙之週身籠罩的雷光之中,這人的傳音卻還可以透進來,而寇謙之對此竟毫無知覺,這可就大不尋常了!況且,這個人竟然還知道自己是七十二變的傳人?除了李大白、王子元等寥寥數人之外,金一從未將此事透露給旁人知道啊。
「還愣著幹什麼?不想要命了!」那人好似很沒耐性,見金一一時還沒動靜,立時發起急來:「要不是看在孫大聖的面上,我才懶得來管你死活!」
金一登時一喜,這個人的口氣,竟然是老孫的素識相交?怪不得有這樣的神通,那好歹也是三百年以上的老妖怪了吧!當下不再猶豫,依言運起木石變。
原本他渾身不能動彈,手捻不出道訣,口誦不出咒言,這七十二變是使不出來的,寇謙之亦以此對他不加提防。只是金一的情形特殊,他當日初練成這七十二變時,是憑著金主的錢神法力先行,打開了各處竅穴,而後才鍛煉成功的。
此時錢神法力仍在,木石變又是前四層的變化,金主只一轉念間,木石變之力便從竅穴中湧將出來,由內而外,迅即將四肢與身軀交聯處的關節血肉變作了石頭。
變化初成,金一立覺纏繞在身上的那股令人麻痺的力量消散開去,臟腑間的元氣又可遊走自如,不由得大喜。他正想解開木石變,那聲音又再度想起,是越加不耐煩起來:「真是蠢才!你手腳一動,寇謙之立時就知曉了,抬手就取了你的小命,若是你自忖能擋住他那兩下子,就權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嘿……」金一頓時不敢再動,此時寇謙之與宇文正是劍拔弩張的時候,若是知道自己身邊有一個敵方的人能隨時動彈,他還會手下留情?當下只得隱忍不發,凝神聚力以待時機來臨。
只聽宇文笑了兩聲,似乎絲毫不在意寇謙之那令風雲變色的聲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道門之興,只因漢末王者失道,天憐生民疾苦,故降下天師張公救護百姓,怎麼到了寇師君的手上,卻想要以道門與朝廷分庭抗禮?謬矣!」
寇謙之聞言,不怒反笑:「好一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漢末以來外族入侵,中土神州三百年烽煙,正不知幾人稱孤,幾人道寡!而這許多王霸之中,能真心保護百姓,使其免於流離失所,餓死道旁、或亡於鋒鏑之下者,又有幾人?你宇文氏自命護民,可十五年前大軍南下攻破江陵,三萬戶梁國百姓都被強遷入關中為府戶,這一路上千里迢迢,多少人橫屍道左!」
雙掌徐徐張開,那黑洞亦隨之擴大,金一再次感到了那種詭異,若不是四肢仍然麻痺,肩腿處的木石變依舊,怕真的要掉進那個高懸在眼前的黑洞中去了!
寇謙之,出手在即!
那一戰,乃是宇文泰身亡之後,大周對外征伐的第一戰,也是宇文護擔當大軍統帥的第一戰。
此戰出於大周已故的智囊於謹謀劃,又有已故的猛將隨國公楊忠打頭陣,而南梁當時經過侯景之亂,武帝餓死台城,朝中由大將陳霸先與王僧辨掌握大權,對不服朝廷的梁元帝見死不救,大周軍得以一鼓而下,南梁元帝以下宗室幾乎被斬殺一盡,宮室重寶與治下半數的百姓工匠都被遷徙入關,分入諸軍為府戶。
對於大周來說,這自然堪稱不世武勳,可是兵凶戰危,老百姓什麼時候能好過?
空氣都彷彿凝固了,以言辭道出的策略,終究還是要憑武力來決一高下!不懂這個道理的人,早就在三百年長久的戰亂中消失了……
寇謙之雙手繼續擴大,那黑洞已經達到了徑尺方圓,絲絲大氣都被捲了進去,金一隻覺得耳畔風聲漸起,漸響!只是蓄勢就有這樣的威能,等到他一出手,該是怎樣的石破天驚?要知道,剛才寇謙之與王伯元交戰時,根本沒有使用過道德經的法術進行攻擊!
正當緊張得氣也喘不過來的時候,禁苑後方忽然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我說寇師君吶,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有為起來了?來來,要打和我打,我手癢的很哩!」
金一猛吃一驚:這,正是剛才在耳中教他擺脫禁制的聲音!第六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