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最重實力,金一這一手亮出來,眾人立時刮目相看,再也無人當他是一個狂妄的新人。即便是韓擒虎,吃了這麼一個悶虧,非但沒有心生歹念,反而向金一豎起大拇指:「好!這一遭是我輸了,願賭服輸!」
金一見他豪爽大度,也是暗自心折,忙客氣了幾句。事實上也是韓擒虎不知他的底細,再加上錢神的神力無人能知,才能讓韓擒虎失手,若是較量真實本領,那可就兩說了。
所謂不打不相識,韓擒虎見他勝而不驕,也不故作姿態,越發覺得順眼了,張嘴就向楊素要人。楊素問過金一本人,見他並無異議,也就順水推舟地允了。
韓擒虎越發喜歡,拉著金一的手便去營房裡,親自為他安排了住所,又命人將他的行李取來。千牛衛身為天王的親軍,待遇自然不是涼州軍所能比的,甲冑兵器件件精良,只是和涼州軍有一樣相同,軍將向軍中申領這些兵器甲冑,都是要自己掏腰包的。
好在能入選千牛衛的,就算原本是一文不名,一經入選也是身家百倍,盡可先賒欠了,以後慢慢歸還。韓擒虎便為金一做主,領了一身步下的輕甲,一身騎兵用的重甲,至於鞍轡,千牛衛雖然名為千牛,卻沒有專門為牛打造鞍轡,金一還得用原先的牛鞍。
諸事草安,韓擒虎迫不及待便拉著金一說話,三句兜轉兩句,就扯到他方才護住箭靶不失的奧秘上來。「金兄弟,你有所不知,做哥哥的素來自負,這一手火雷法精研多年,算得上是軍中一絕了,卻被兄弟輕而易舉就破了去,這事若是不弄個明白,我今天晚上可就別想睡著覺了。」
金一見他一臉的專注,不由得失笑:「韓軍主,你這神情,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那涼州軍中,有一位龍驤將軍,姓史名喚萬歲,在涼州時每日裡拉著我講論武藝,動不動就要比劃幾下,那神情和你倒頗有幾分相似。」
「史萬歲?」韓擒虎跳了起來,大聲道:「哈哈,你也認識他麼?我家與他家是洛中的鄉黨,從小一起耍慣了的,原本這小子氣力不及我,一直被我欺負,後來搬到長安之後,莫名其妙得了什麼神通,我便不是他對手了。好容易等我學會了雷法,再要找他比拚,這小子卻跑到涼州去戍邊,哎哎……說起來,也有五六年沒見著他了。」
大個子抬起頭來,出了會神,忽地又想起另一件事來:「兄弟,你有這樣的神通,想來不是妄言之人,你那僕人果然雄壯麼?怎不見你帶在身邊?」
金一此次趕來長安,是騎了牛琪琪,金虎自然也要跟隨在旁,只不過他變化人身之後,腳程就趕不上金一一行人,又不好眾目睽睽之下現了原形施展妖法趕路,只得與金一約定了翌日在渭水河灘上相會,自己放了單飛去了。
待聽金一說了明日便可見到這個僕人,又聽說這僕人竟是金一所收服的一個妖怪,韓擒虎嘖嘖稱奇,大叫道:「兄弟,你年紀不大,身上的奇事可真不少,連妖怪也收服了來做家僕!」
金一也覺得奇怪了:「韓軍主。我在涼州時便聽說。這人世中常有妖怪出沒。為何沒人收了為己用?」
韓擒虎搖頭道:「兄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妖怪之所以為妖怪。並非單指他們出身與我輩凡人不同而已。要知妖怪如要修成靈性。須得長久吸取先天精華。單單依靠從日月中吸取。哪裡來得及?就得捕捉血食以壯元氣。而這世上地血食之中。就以人類精華最足。」
「你是說。妖怪是要吃人地?!」金一猛吃一驚。想想又覺得不對。要說金虎、牛琪琪還有何田田。都是妖身。為何相從數十日。也沒見他們沾過血食?
「妖怪也不都是吃人地。好比千年以上。煉丹有成地大妖。就可以時時吸納日月精華。不必多傷人命。那也是有傷天和地。萬一惹上了天庭地神仙。或是遇到厲害地法師道士。不免性命有虞。」韓擒虎錯了錯牙齒。聲音中陡地多了幾分寒意:「只是那千年以下地妖怪。尤其是剛剛懂得變化地小妖。最喜吃人。妖戎之所以為我國死敵。便是因為他族中這類小妖特多地緣故。你在涼州。想必也和妖戎交過手了?」
妖戎麼……金一立時想起了初出山來地那一場惡戰。漫山遍野。無窮無盡地妖戎。人中有妖。妖中有人!那麼。他們自己族中。妖吃不吃人呢?
「妖戎大小種落不下千家。彼此間地仇怨有地還勝過和我國之間地。你說他們之間地仇是怎麼結下地?還不就是吃人吃出來地!」韓擒虎嗤之以鼻。
所謂一見如故,大概就是指的這種情況,金一聽韓擒虎說些軍中國中的掌故,聽的津津有味,兩人越談越是投機,竟不覺日影偏西。韓擒虎又問起金一何以能保住箭靶不碎,金一便說自己會得存神法,是引神力護住了箭靶。這存神法修行甚易,法門多端,所存引的神明之力也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韓擒虎聽了也就瞭然,曉得自己是學不來的。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韓擒虎便興致勃勃地拖著金一出外,去會那個千年妖怪家僕。
兩人一個騎牛,一個騎馬,出了長安城放蹄疾馳,不一會便馳出二三十里,到了渭水河濱。渭水河乃是關中沃野的根源所在,百萬軍民都仰仗著這條河水的灌溉而生,河畔儘是縱橫的阡陌,星星點點的村落。
時逢盛夏,原野一片好風光,空氣中都是花香,金一走在河邊,心情大暢,想起自己很快也會在這條河邊安家落戶,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莊園,更是全身都要飄起來似的。
韓擒虎對此司空見慣,也不在意,催著他去尋金虎。金一一笑,便拍了拍牛琪琪的牛角,牛琪琪昂首「哞」地一聲,聲音也不大,只比尋常的牛響了一點而已。這是她和金虎約好的暗號,其中暗藏著人耳所不能聽聞的低音,金虎在百里之內都能聽見,循聲便可來會。
等了一會,不見人來,金一便覺得有些奇怪,按說金虎片刻都不肯離開牛琪琪身邊,這次一分就是兩天,該當急於會合才是。若說是路上出了什麼事耽擱了,以金虎的能為,天下大可去得,金一可想不出有什麼事能攔住他的腳步。
韓擒虎不明就裡,只在那裡東張西望,忽地皺起眉頭,耳朵也豎了起來,向東一指:「那邊有打鬥聲,離得遠了,只怕有十幾里。」
「這你也能聽到?」金一詫然,隨即心裡一緊:「莫不是金虎前來會合,和人動上了手?」
韓擒虎繼續豎著耳朵聽,又道:「這聲勢可不小吶,飛沙走石,動手的人威能驚人,至少也是仙道士的級數。走,過去看看!長安城外,是咱們的地盤!」
「咱們的地盤?」金一一怔,才反應過來:「是了,千牛衛是天王親軍,守土有責吧……我如今也是千牛衛的一員了,不論這打鬥的人當中有沒有金虎在,我都該去管上一管。」
一種陌生的情緒悄然滋生,金一的胸膛莫名地充塞著鬥志。和在涼州初次上陣的時候不同,此刻他竟覺得自己驀然強大了許多,那心田的蓮花彷彿感應到了他的心意,也跟著悄然綻開數層花瓣,淡淡的馨香令他神清靈淨,在牛背上高速奔馳中,耳目和靈台都更加清澈。
倏忽奔近十里,迎面一陣勁風撲來,韓擒虎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橫過五丈,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馬槊,往前一挑,槊端立時生出一股熾熱的火焰,與那道勁風相撞,平地起了一道龍捲風,風火相應直上半空。
韓擒虎大喝一聲,揮槊劈下,將那股龍捲風硬生生劈開兩邊,縱身從中間穿了過去,立定當地橫槊喝道:「長安城外,天王腳下,何人膽敢放肆!都給我住手!」
金一拍牛隨後趕到,一看場中的幾人,又是一驚,這五個人當中,竟有四個是他認識的。只見禪宗二祖慧可和尚被圍在垓心,竭力抵禦著敵人的進擊,單臂揮舞之間顯然已將力竭,金虎大刀霍霍,使得仍是虎虎生風,擋住了敵人**成的攻勢,卻也無力反攻。
這兩個人素來不對付,怎麼會並肩對敵?
再看對面,兩個道士一個和尚,除了和尚不認得,那兩個道士都是在妖戎一役中見過,有份圍攻樓觀派天道士王伯元的,金一依稀記得,這兩人是天師道的天道士,姓劉的那個還曾經被錢神的神力所傷,如今也不知好了沒有。
被圍的金虎和慧可疲於招架,根本顧不上看外面來了什麼人,那和尚卻聽見了,橫了一眼,揮手扔出一塊令牌,傲然道:「千牛衛?這是同州霸府捉拿犯人,餘人不要插手!」
韓擒虎一把捉在手裡,分明看見是同州霸府的令牌。原本按照大周的軍律,除了天王親軍之外,朝廷軍事都是屬於同州霸府管轄,韓擒虎這就應當置身事外才對,可他的脾氣剛強,這和尚卻顯然傲氣過甚,豈能相容?
冷笑一聲,正待頂回去,不想身邊的金一哼了一聲,嗓門忽然變得洪鐘一樣:「長安城外,天王腳下,是我千牛衛的地盤!再不住手,連你們一起抓了回去!看棒!」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