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仔細將這繩子拿在手中觀看,便會發現其實這更像是一條鎖鏈,組成鎖鏈的不是環,而是無數細小的銅錢。
這條鎖鏈在金一手中已有靈性,不須操控,只要意念傳到靈台中的錢神那裡,便會自然游動,只見金光一閃,蘭陵王全身上下都被鎖鏈牢牢禁錮,連腳步也移動不得。
“這是什麼東西?!”高長恭大吃一驚,難道說這竟是仙家寶貝,傳說中的捆仙繩,縛龍索?卻又不象,這類寶貝從來沒聽說能用在凡人身上的,針對的都是仙丹龍氣,否則的話那仙人蛟龍都會變化,鎖住**也不能將他們如何。
事關生死,高長恭無暇多想,當即運轉體內的蛟氣,想要將這條鎖鏈給破開,哪知道越掙扎越用力,這鎖鏈卻越纏越緊,到後來竟將他護身的蛟氣給壓的只剩薄薄一層。高長恭心中大急,他抵御這鎖鏈的方法,是毫不間斷地用蛟氣放射出去,也就意味著他體內苦修得來的蛟氣,每時每刻都在大量的消耗。
剛剛只是抵擋了一會金一的雙掌,便已消耗不少,如今這鎖鏈重重環繞,纏遍全身,用來抵御的蛟氣就更是飛快流逝。高長恭縱然是高氏一族不世出的天才,本身又有奇遇,但照這樣下去,他也撐不住多久。
正要橫下心,任憑鎖鏈纏到身上,再用身體的力量將它崩壞,卻聽見一旁的慧可和尚急道:“王駕,切莫大意,這金光一旦入體,連千年妖王也抵擋不住,頓成俎上的魚肉!”他卻是想起了在五指山上所見到的,那牛琪琪的修為更在高長恭之上,卻被金一一擊便倒。
蘭陵王心中更是吃驚,一顆心沉到了無底深淵中。慧可與他是方外之交,彼此投契,此番來助他也是機緣巧合,更不可能誆騙他。
這邊金一一擊奏功,輕飄飄地翻身落地,心中剛要松一口氣,金主卻在他靈台中叫道:“這人太厲害,我到現在都不能將金氣送入他體內,若是再被他發力掙扎,只怕鎖他不住。”
金一一驚,二話不說,抬手揮出鐵棒,照著蘭陵王的頭頂就砸。
這兩人間的戰斗兔起鶻落,大驚大喜,兩邊人都是隨之起落。驟見金一安然無恙,蘭陵王渾身上下都被鎖鏈纏住,任誰都知道是金一占了上風了。
長孫晟心中狂喜,連連發號施令,要本軍的鐵騎分作兩隊,斜插蘭陵王的身後,務必要截斷琉璃精兵主力和蘭陵王之間的聯系,創造出擊殺蘭陵王的絕佳機會。自己手上也是絲毫不停,箭矢連成了一條線,牢牢鎖定對方陣中的天弓斛律若,那箭矢上雷光迸發,前後相連,夜空中就如一道雷光鎖鏈,將兩個神射手連了起來。
先前地戰斗。接近兩人地琉璃精兵和周軍將士大半都已戰死。方圓十余丈內再無旁人。唯一站在近處地慧可和尚。面對著虎妖王這樣地大敵。他已是豁盡全力。體內地大日如來種字都全部浮上了體表。出口地真言更是字字有形。一個一個金光閃閃地飄在空中。威能赫赫。只想要盡快逼退金虎。趕去援救蘭陵王。
然而此次雖是兩人地短短數日內地再戰。處境卻已天壤之別。少了五指山佛境地干擾。雙方地實力此消彼長。金虎已然凌駕於慧可之上。他亦已經拼出了真火。一聲震驚四野地虎吼聲中。陡現三頭六臂法身。白色地妖氣縱橫捭闔。忽聚忽散。聚則成諸般兵器。散則無可捉摸。與神通盡出地慧可拼地不相上下。光華燦爛。
“王駕!”眼看著金一地鐵棒即將落在蘭陵王地頭頂。琉璃精兵和慧可等人齊聲驚呼。而周軍一方則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夢想已久地那一幕在眼前成真:擊殺蘭陵王!
“棒下留人!”忽聽一聲斷喝。金一眼前一花。還沒看清是什麼人。已知是有人插手。這當兒大敵就在棒下掙命。哪裡顧得了許多?當即不管不顧。加力下擊。
“叮當”一響。一聲驚叫。金一只覺手上一滑。鐵棒斜斜砸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來。抬起頭來。才見到兩丈外一個道士站在地上。手裡一柄斷劍只剩下半尺來長握在手裡。那手還在向下滴著血。看樣子是震破了虎口。
這道士正是方才與王伯元相爭地王屋派道士之一。至於姓辛還是姓劉。金一可不知道。這道人一副仙風道骨。本來是形象頗佳。不過現在橫裡架了金一這一棒。劍也斷了手也傷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煞是狼狽。
在大周和北齊建國之前,大江以北是由北魏一統天下,天師道作為北魏國教,具有超然的地位。如今雖然是分為兩國,道門的地位依舊不墜,因此剛才這兩個道士挑上王伯元的時候,只說是道士間的較量,不提國家之爭。這道士出手救了蘭陵王,嚴格來說已經是逾分,再要為難金一這個周軍的小卒子的話,就更加不堪。
因此他憋得滿臉通紅,好容易恢復了些平靜,正要出口教訓金一幾句,哪知金一初出茅廬,根本不懂得道門的意義,只當他是敵人一伙,看了他一眼之後,更不答話,抬手一棒又要砸蘭陵王。
“小子無禮!”那道士大驚失色,顧不得世外高人的風范,把劍一領就要向金一進攻,哪知不知何時,一只星光幻化的大手掩到他身後,一把將這道人連人帶劍都給抓了起來,天空中傳來王伯元的冷笑:“辛道長,你的對手是我!”
此時再無一人能干擾到金一和蘭陵王之間,金一鐵棒正要下壓,驀然觸到蘭陵王的雙眼,心頭陡地一震,不自禁地恍然若失,鐵棒竟然砸不下去。
一旁眾人的眼中,卻見蘭陵王頭頂忽然多出一條黑色的影子,似龍似蛇,盤住了那一根鐵棒,不讓他下落。與此同時,他身上的黑氣卻瞬間消失無蹤,金光鎖鏈隨即纏繞在他全身上下,隱入體內不見了。
“阿一,阿一!我沖進他身體內了,這就把他給徹底鎖住,你堅持住……啊!!!”錢神見狀大喜,見金一還是在那裡恍恍惚惚,索性自己催動金氣,向著蘭陵王體內的竅穴沖過去。哪裡知道,剛剛過了心口,忽然間一股龐然莫能御的大力從頂上直貫下來,一直無往而不利的錢神金氣,第一次被反沖了回來。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偏偏每個人的心裡都聽到了清脆的碎裂聲,纏繞在蘭陵王全身的金鏈瞬間瓦解,無數圓圓的小銅錢迸射開來,向四面八方電射而去。
金一如遭雷擊,慘叫一聲,撒手扔了鐵棒,雙手捧著腦袋,一個筋斗蹦起八丈高,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滾來滾去,痛得死去活來。靈台裡錢神金主也在大聲慘呼,尖利的聲音攪得金一的真靈幾乎無處安身,只得在體內的各處竅穴竄來竄去,引動了金一的七十二變法術,他就這麼一忽兒變成虎豹,一忽兒變成雀鳥。
蘭陵王卻也好過不到哪裡去,他雖然崩開了金鏈,身上的黑氣卻再也沒有冒出來,身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見此異變,雙方紛紛運起護身法術,一齊搶上。哪裡知道,那些看似無害的金色銅錢,一碰到人身上,管你是用的天蓬護身咒,還是藥師琉璃真言,或者是妖氣鎧甲,一概視若無物,印到人身上隨即就鑽了進去,在體內四處肆虐。
“咦!”“啊!”“糟糕!”“可惱!”
情況瞬間變得無法收拾,凡是中了銅錢者,上至王屋洞的天道士,下到妖戎小卒,全都或多或少失去了戰斗力,不是法咒掐而無用,就是半邊身子酥麻,整個戰場一片大亂,這仗也打不起來了。
雙方都是沙場的宿將精兵,一見此景,不約而同地開始搶護本方將士,收攏隊伍,脫離與對手的接觸。其間雖有交兵,但仍舊順利從混戰中脫離。
金虎逼退了慧可之後,搶先把金一抱了起來,以妖氣壓制住金一的亂動,飛身退回己方陣中。那邊王伯元和三個對手的斗法正在緊要關頭,不料金錢雨暴射而至,王伯元知機躲避,那三個對手的運氣就不那麼好了,剛好背對著錢雨射來的方向,或多或少都中了幾枚,立時法術大亂,姓劉的天道士甚至無法再把身形維持在空中,仗著兩個和尚的護持,才安然敗退。
蘭陵王勉強睜開雙眼,卻發現眼前一片模糊,自己的視線竟不能穿透夜色了!心中不禁一沉,忙問道:“戰事如何?”
斛律若急道:“王駕,我軍大亂,不過敵方好似也出了亂子。如今王駕被傷,還是……”
蘭陵王雙目一立,正要下令再戰,裡許外忽然一陣大亂,有一人中氣十足地叫道:“大周龍驤將軍史萬歲,挑戰北齊蘭陵王駕!”
周軍聞之盡皆振奮,齊聲歡呼:“援兵!我們的援兵到了!”
“……時乎?命乎?”高長恭沉默了片刻,輕輕揮了揮手,卻好似在這個動作中耗盡了全身的氣力。
“撤兵……”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