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強站在汽車頂上,雙手揮了揮,請求眾人安靜下來。很快,四周的歡呼聲平靜了下去。向小強拿著話筒,仍然用家鄉話大聲說道:
「諸位!諸位!!大家知道清虜皇帝為什麼提出這麼個換俘虜的要求嗎?用我們手裡的七萬清軍俘虜、加上八萬新公民,去換清虜手裡的六千大明將士,清虜皇帝提出這麼個瘋狂的要求,是因為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嗎?他什麼好處都得不到!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十幾萬俘虜死活,就算要回去他也不會再補充進軍隊裡了,只會把他們扔進勞動營裡任其自生自滅!那麼清虜皇帝為什麼還提出這種要求?
「很簡單,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他就是希望我們這樣自己人爭得不可開交!最好能打起來!……現在身陷清虜之手的六千大明子弟兵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我們大明的血肉,是我們大明血肉之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個不用說了,我們絕不可能放棄他們!但是,新加入我大明的八萬個兄弟,不管他們以前是什麼身份,現在已經成了我大明的合法公民,那也就是我大明血肉之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清虜皇帝之所以搞這麼一出,就是想讓我們陷入這樣一個境地:要麼砍掉左手,要麼砍掉右手!……當然,如果是清虜砍的話,那我們沒說的,除了痛徹心扉之外,還會同仇敵愾。但是清虜讓我們自己選擇,是要左手還是要右手!這樣和我們自己砍掉自己的手沒什麼區別!這樣的話,我們依然會痛徹心扉,但卻不會再同仇敵愾!因為我們自己就會相互猜疑、相互敵視!
「今天,我們大家聚集在這裡,竟然在爭論捨棄誰、保留誰?我想,大家坐在這裡,不應該是相互爭吵!我們應該督促zf不惜一切代價,把我們的親人接回來!這才是我們應該爭取的!這也是zf應該做的!現在北清就像一個綁票的,手裡扣了我們的親人,勒索我們。好,如果綁匪只是要贖金的話,那沒說的,只要他開出價來,我們為了親人平安回來,多高的價都好商量!但是他是要我們拿別的親人去換!讓我們拿幾萬名大明公民去換!這是什麼概念?
「有人說這幾萬大明公民新加入不久,不能算親人。好,那我是也加入大明不久,也就是比他們多幾個月而已!想到這裡我就很害怕,清虜恨我向小強恨的是牙癢癢的,如果這都可以換的話,那清虜哪天再綁架了大明什麼人,然後要大明拿我向小強去換的話,那我是不是也會被這麼給『換』過去了?那我向小強豈不是很慘?」
向小強說到這裡,周圍市民已經一片笑聲了。「新公民方陣」裡的人笑得更厲害。他們都很開心,因為他們覺得向小強到底是自己老鄉,到底幫自己這邊說話了。
向小強繼續說道:
「我們掰著手指頭算一下,清虜綁架幾千大明官兵,就能讓大明把幾萬個自己的公民交出去,這麼高的比例,那我向小強只有一個人,清虜豈不是只要想法綁架一個大明士兵,就可以讓大明把我向小強交出去了?照此說來,此例一開的話,清虜當綁匪肯定會當上癮!它會隔三差五的過來綁架我們的人,然後要挾我們,讓我們交出它不順眼的人!那麼,流亡大明的反清志士、寫文章結露北清黑暗、批判北清的作家、組織領導北清抵抗組織的東廠專員、甚至我們的內閣大臣、遼陽公主、甚至首輔大臣和陛下本人……只要清虜綁架的人數夠多、夠份量,又有什麼人勒索不到呢?……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談的事情!
「所以我今天來這講這幾句話,一來是一吐幾天來的胸中塊壘,跟大家聊一下,二來也是想在這個公開場合,對北清廣武皇帝陛下說兩句話:
「皇帝陛下,這樣沒意思,真的沒意思。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幹著有什麼好處呢?除了發洩一下你南侵不成的鬱悶、讓我們也痛苦一下,你還能得到什麼呢?對於我們大明這樣的國家來說,把自己的幾萬個公民親手交給敵人,這是不可想像的,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我們真的這麼做了,那麼我們的zf就不配再做我們的zf,甚至我們的大明王朝,也會瞬間失去合法性。一個可以親手把幾萬個公民交出去任人宰割的國家,今後還怎麼正常的呆在這個世界上?說白了就是:今後還怎麼混?!
「皇帝陛下,如果我是你就會想一想,手上有一副這麼好的牌,就應該好好打,不要浪費了。如果圖一時之快而失去了更好利用的機會,那豈不是太可惜。不錯,現在我們的親人是被你捏在手上,我們是有求與你,給你低個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要逼我們做做不到的事情。把幾萬公民交出去任敵宰割,也許大清做得到,但我們大明做不到。
「真的,皇帝陛下,務實一點吧。如果大家都務實一點的話,這次事情應該能得到雙方都很滿意的結果。我相信以皇帝陛下之英明,不會固執地認為只有逼著我們把幾萬個公民交給你投進勞動營,才是最令你滿意的結果吧?一定還會有千萬種會讓你更滿意的結果的。我想,大清需要的東西肯定還有很多,但唯獨不缺幾萬張吃飯的嘴。如果我們兩邊都能拿出年初默契停火的那種務實精神來,有什麼問題不能滿意地解決呢?
「以上這些,就是我要說的。」
向小強說完後,彎腰跳下車來。頓時,四周鎂光燈瘋狂地閃動著,寂靜的廣場上瞬間沸騰起來。他的講話猶如在滾燙的油鍋中滴了一滴冷水,頓時炸鍋了。
無數個記者叫喊著,朝向小強蜂擁擠來,同時大喊著:
「向將軍,你的講話是否代表了大明zf的官方態度?」
「向將軍,你的講話能否理解為大明說軟話了?」
「向將軍,大明zf目前什麼態度?大明軍方什麼態度?陛下什麼態度?」
「向將軍,你剛才多次稱呼廣武為『皇帝陛下』,請問是女皇陛下默許的嗎?」
「向將軍,請問大明為了贖回被俘官兵,會出多大代價?是哪方面的代價?」
「向將軍,請問……」
「向將軍,請您談談……」
「向將軍……」
「向……」
……
問得最多的,就是「向將軍,你的講話是否代表大明官方態度」和「向將軍,你是否是替大明官方來向廣武皇帝說軟話的」。但是向小強跳下車後就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一句也不解釋,只是在衛兵的努力保護中微笑著鑽進車內,關上車門。
衛兵也返回後面的軍卡。向小強的座車頓時被幾十個記者包圍了,無數張臉貼著玻璃向裡喊著,刺眼的鎂光不斷地穿透玻璃閃耀著,捕捉下向小強靠在車裡的樣子。
小轎車按著喇叭,在人群中艱難地蠕動著,警察們好不容易把兩邊的記者分開,向小強的幾輛車才得以脫身。
向小強一走,廣場上的記者們也都拔腿就跑,停在對面看熱鬧的黃包車瞬間被搶光了。記者們手裡抓著速記下來的講話稿,催促著車伕,拚命往各自的報館趕去。那些國際大報駐南京記者,也都抓著新聞稿拚命往電話電報局跑,到那裡去搶佔一個窗口,爭取最先把這一特大新聞發回本國報社。
廣場上長久地沸騰了。兩大陣營不管哪一邊,都在興奮地討論著。「新公民」們很高興,雖然他們大多數人水平都很低,還聽不懂向小強這番講話的意義,但是他們總是明白無誤地聽到了向小強的表態:把幾萬公民交出去,這是不能談的。新公民們興奮的合不攏嘴,大聲讚揚老鄉向小強,到底是老鄉,老鄉就是老鄉,真仗義。
「親友團」們卻全都聽明白了向小強講話的含義,那就是雖然大明不可能把幾萬公民交出去換幾千俘虜,但是已經含糊地承諾北清,除了拿人換人大明做不到之外,你北清可以儘管開價,我大明願意盡最大的努力來滿足你。
他們也都很興奮,因為畢竟先前請願要求zf拿幾萬「新公民」去換會自己的家人,他們自己也覺得比較過分,可能性也不大。但是現在不同了,大明主動說軟話了,讓北清儘管開價,還一口一個「皇帝陛下」,儘管是通過向小強的口。這在過去是不可想像的。這樣親人回來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這麼好的機會,北清不會不抓住的。廣武皇帝又不是傻子。
……
他們真的猜對了。向小強今天就是來當「非正式、半官方發言人」的。昨天上午朱佑榕把向小強、沈榮軒和幾個大臣叫進宮裡,跟他們商量這件事。這兩天外交部和曰本交涉進展不大,朱佑榕說她準備公開發表講話,向北清服軟,表示願意出大價錢,請求廣武皇帝把人放回來。
幾個人當即商量了一番,向小強出了這個主意。因為朱佑榕畢竟是大明君主,一上來就直接由她出面,那等於是把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因為對北清這種政權來說,敵國的元首公開對它低頭,這本身就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東西。因為這將成為它「振奮民心士氣」的絕佳宣傳材料,北清會如獲至寶的。這是個很大的籌碼,不能輕易地打出來。
而對於大明來說,一國之君為了挽救自己臣民的生命而向敵人低頭服軟,這只會讓國民們對她更加愛戴,就算在國際上,也絕不會因為朱佑榕這次低頭而損傷她的絲毫聲譽、損傷大明的絲毫聲譽。相反,主流國家都會把朱佑榕看成「聖女」一般的人,大明的國家形象將更加高大,而北清的形象將更加卑劣。
但是這畢竟先要有一個人以非官方的名義挑起話頭來。君臣幾個商議一番,都覺得這個人選非向小強莫屬。向小強給人的一貫印象,就是能說出這番話的人。其他的將軍、大臣都不行。
……
向小強回到司令部後,立刻接到了朱佑榕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