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五月,天氣越發炎熱,晚上蚊蟲也多起來。我們統一鋪上了涼席,掛上蚊帳。即使將蚊帳封得嚴嚴實實的,晚上仍是不間歇的受到多情的蚊子騷擾,剛開始還對它們私闖民宅表示憤慨,可你越打它,來得越多、咬得越狠,最後人累了,蚊子還活力四射的在上空盤旋。乾脆用毯子蒙住頭,來了耳不聞,心不煩。
就這樣沉沉睡去,第二天出完早操回來,蚊帳裡仍然停著五六隻肚大腰圓的蚊子,幾乎連飛行都很困難。痛恨之下,將它們一一就地正法,反而在雪白的蚊帳上留下一團團血跡,根本無法通過內務檢查,無奈只好端一盆清水,將污跡洗掉,邊洗邊咒罵這該死的蚊子,生前死後都害人匪淺。
課間休息時,坐到雨桐身邊,著實嚇我一跳:雨桐柔嫩的臉上、手上這兒一塊,那兒一塊都是紅色腫包,映襯著她雪白的肌膚,異常顯眼。
「寶貝!你……你這是怎麼啦?」我心疼的問。
「曉宇!昨晚我被蚊子呆得好慘!」雨桐向我述苦。
「被蚊子咬的?」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我被蚊子叮咬後,只要不去管它,很快就消失了,哪有雨桐這樣觸目驚心的。
「你是不是撓它了?」我問道。
「我也知道撓它不好,可是太癢了,這裡的蚊子比我家那邊的厲害多了。我全身都擦了花露水,還不管用,這味道今天還有,你聞聞!」她說著,抬起手臂。
當雨桐豐盈潤澤的手臂擱到我鼻前,濃郁的花露水香味和她淡淡的體香混雜在一起,竟然相得益彰。我捧著她的手臂,笑道:「這麼香噴噴的手,連我都想咬一口,更別說是蚊子了。」說著,我作勢欲咬。
她哎呀一聲,立刻抽回手:「就知道欺負我。」
「不欺負你,難道我去欺負別人。」我嬉笑道。
「曉宇!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摸著疙瘩的臉,既擔慮又期盼的望著我,那楚楚的眼神惹人憐愛。
我輕輕碰觸著她臉上的紅腫,認真的說道:「傻瓜!你本來就比其她女孩美,在我心中你更美。你是北方人,被南方的蚊子叮咬,肌體的反應要劇烈一些,過段時間就會習慣了。有我陪著你,很快就會過去的。」
「嗯!」她的神情平靜下來。
「再說,重慶的蚊子跟G市的一樣厲害,把這兒當成預演吧。」我笑道。
「我才不去重慶呢!重慶又潮濕又難走,有什麼好?」她嗔道。
「關鍵是我好!」我大言不慚的說。
「你是只大蚊子!」她說完,抿嘴一笑。
……
「同學們,最近流感盛行,校領導出於對學員健康的關心,特命中醫系熬製了特效藥湯,希望大家在就餐前喝上一碗,以抵制病毒侵襲。」食堂門口貼著這樣一個通知,大家看了之後,都開玩笑說:「這G市又是肝炎高發區,又是流感盛行區,我們當初怎麼都沒打聽清楚,就稀里糊塗的來到這個龍潭虎穴的地方。」
眾人哈哈一笑,誰也沒把流感當一回事。
食堂中央的開水鍋旁,果然放著兩大缸黑呼呼的藥水,還冒著熱氣。我舀了一碗,才嘗了一口,就沒敢再喝,太苦了,喝了它,恐怕再也吃不下飯。
此後每餐前都去喝藥的人很少,甚至他們都避開它走,因為它散發的氣味也很難聞。
結果,在擁擠的食堂裡,就中央那一塊顯得很空。
……
「報告!」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隊長,著實有些想念,所以在辦公室前,我的聲音異常響亮。
「進來!」隊長的音量也不比我小多少。
「隊長!我是不是記錯了?你不是去湖南休假,而是去了非洲。」望著被曬黑的隊長,我隨意的開著玩笑。
「我沒去湖南,也沒去非洲。」隊長打量著我,銳利的眼中閃過一絲狡詐:「我去了重慶!」
「去重慶?去重慶幹什麼?」我驚訝的問。
「去見你父母,告訴他們你在軍校的荒唐事。」她威脅的說,嘴欠卻浮出淡淡的笑。
看來,她休假期間玩得還不錯,一身戎裝配上白裡透黑的肌膚,更顯英氣逼人。我放下心來,索性跟她繼續瞎侃:「我父母很好客,你去我家,一定嘗到他們做的好菜了吧?」
「周曉宇!你的舞蹈準備得如何?」隊長沒再跟我扯,直截了當的問。
「報告隊長!已基本準備就緒,等候你隨時檢閱!」我「啪」的行個軍禮,極其莊重的說道。
「周曉宇!一個月不見,看來你是越來越放肆了!」隊長不但沒被我誇張的動作逗樂,反而冷靜說道:「想讓我去看,通過7號的初選再說吧。」
「一定能夠通過!」我自信的說。
「希望如此!」隊長不為我所動,敲著辦公桌,沉聲說:「周曉宇!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為了迎接參加慶祝活動的軍地首長的到來,學校從明天開始要進行全校大掃除,各系、各隊、各寢室務必保證絕對整潔,你的內務可得給我整利索了!」
沒想到,隊長一回來就給我帶來這麼不好的消息。「知道了!」我的熱情褪去,無精打采的說。
「回去休息吧,下午還要打掃衛生。」隊長的語氣緩和了些。
「是!」我站起身。
「對了!我從湖南帶回一些小吃,你拿去嘗嘗。」隊長從辦公桌下拉出一袋東西,放在桌上:「裡面有干魚,檳榔……還有臭豆腐。」她指著袋子,平靜的說道。
「謝謝隊長!」我看了一眼那袋子,說道:「不過,這好像多了些。」
「多嗎?你上次帶給我的特產可比這多,這是回贈。」她淡淡的語氣似乎在極力表明這是禮尚往來。接著,她又強調道:「那臭豆腐可不能放,必須盡快吃,如果吃不完可以跟你宿舍的同學一起吃,只是——」她盯著我,一字一頓的說:「不能告訴是我給的。」
「隊長!我還沒傻到那地步。」我又笑起來。
……
這一天的下午,所有學員隊的課都一樣:打掃內務衛生。
「哎喲,我的腰啊!」在擦床底鞋架的趙景濤費力的爬起來,揉著他水桶粗的腰。
「胖子!別叫苦了,快干吧,再過半小時隊長可要來檢查。」劉剛志邊拖地邊說。
「大劉,你說得輕巧!隊長說要戴白手套檢查衛生,我擦的可是鞋架,不是臉架!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灰呢,她的手套不髒,才奇怪呢!」趙景濤抱怨道:「這次衛生檢查過不了是正常的。」
「喂,胖子!別為你的懶惰找理由!」擦宿舍門和玻璃的胡俊傑探出頭,譏笑道:「誰叫你不運動,長那麼胖,現在感到減肥的重要性了吧。」
「大胡,閉嘴!」趙景濤臉漲得通紅:「你苗條,好哇!那你來擦這個試試!」
「換就換,不就是鞋架嗎?」胡俊傑走進屋,不屑的說:「只是,你可不要像個娘們一樣再嘰嘰歪歪的。」
「我嘰嘰歪歪的?」趙景濤好似受侮辱一般指著自己,跳著腳嚷道:「我只是感到不公平,這什麼別的宿舍有五、六個人打掃衛生,我們這裡卻只有四個人?」
「行了,胖子!」我蹲在窗台上,回頭說道:「魚鉤要替政委打掃衛生,你總不能讓政委自己幹活兒吧,當初是我們一致同意讓魚鉤去當通訊員的,得到好處的時候你不說,現在剛吃點虧,就開始埋怨,這樣不太好吧!」
「大家都別鬧了,抓緊時間幹活兒。」劉剛志放下拖把,走到趙景濤身邊,說道:「胖子,你去拖地,我來擦鞋架吧。」
趙景濤見被擦得光滑可鑒的地板,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謝啦,大劉,只是心裡不痛快,發發牢騷罷了,現在好多了,我還是干我自己的活兒吧。」說著,他又拿起抹布,趴在床下。
「皮蛋!你說這次來參觀學校的都會有誰呀?」相比剛才的吵鬧,現在室內又過於沉靜。終於,閒不住的趙景濤又問道。
「管他是誰,對他們而言,就當是到菜市場去隨便逛一趟,可我們卻為之辛苦好幾天,只是他們看到的是咱們學校的真實面貌嗎?」我用紙使勁擦著窗戶,有些感概的說。
「形式主義!絕對的形式主義!」趙景濤憤然說道。
「哎!現在什麼地方都是這樣,被檢查的裝樣子,來檢查的都敷衍了事,都是在自欺欺人。」胡俊傑深有感觸的說。
「說那麼多幹嘛,我們是軍人,服從使命是軍人的天職。」劉剛志催促道:「快幹活吧!」
「難道只求面子,忽視實際,就是我們軍隊的現狀?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我們的悲哀!」我默默的想著。
樓下的一聲熟悉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抓住中間的鐵窗框,向下俯視。
正對我們的一樓窗台上蹲著的人,不正是雨桐嗎。
我瞧著她專注的樣子,忍不住扔了一個小紙團下去,正落在她的秀髮上,她毫無所覺,仍在一絲不苟的幹活。
我又用力扔了個紙團,她終於抬起頭,努力的向上看。
我迅速躲到裡面,等了一會兒,見下面沒有動靜,我才緩緩探出頭,卻正迎上雨桐亮晶晶的大眼睛。
「曉宇!我知道是你!」雨桐興奮的說道。
我呵呵笑著,厚著臉皮說:「寶貝!你要猜不到是我,才奇怪呢。」
「曉宇!這樣跟你說話,我好累。」雨桐雙手拉著窗框,向後仰著,陽光正照在她的俏臉上,她不得不瞇起眼睛。
「那我不跟你說話了,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好!」
「從你的房子裡面走出來的……走出來,我的女孩……」
……
火辣辣的陽光打在明晃晃的玻窗上,每擦一下,額前便有汗珠滴落。唯有歌聲清爽,蕩漾在疲憊的我倆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