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板無比著急,就像只找不到家門的狗一樣,在鐵門外團團轉,抓耳撓腮,就是想不出半點法子。咬咬牙想去捶門,可又覺得不甘心,四處亂瞅,見平房側邊有道小門,板板跑過去,輕輕一推,沒關!
躡手躡腳,小心謹慎地溜進去,這是平房的鄰居,這會兒只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在門前玩,見板板進來,眨巴著眼睛很好奇,沒有出聲詢問,板板扯扯嘴角,勉強笑笑,指指隔別的平房。
小孩笑道:「你也想看妖精打架?走,我帶你去!」
板板大惑不解,什麼妖精打架?輕聲詢問道:「你看過妖精打架?」
小孩翻翻白眼,做出一付你白癡的樣子:「男的和女的脫光了,一上一下幹壞事兒。就叫妖精打架,你真笨!」
板板腦子裡嗡地一聲巨響,兩隻腿不由自主地邁動,六神無主地跟著男孩子往二樓走去。
看小傢伙的模樣,應該是經常偷看,熟門熟路地把板板帶進一個小房間,輕聲道:「這是我家客房,你小聲點,萬一被聽到就看不成了。」
板板點點頭,他現在矛盾極了!既想看又怕看,心頭希望小英沒和金毛玩妖精打架,可不看他又好奇兩人在幹什麼?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著小孩子把腦袋湊往窗戶,一大一小就這樣趴在窗前動也不動。
這是座老房子,小平房是後來建的,老房的窗戶正對平房,中間的空隙不大。對面平房沒有掛窗簾,而且窗戶是打開的。十月的漢江,秋老虎發威毫不遜色盛夏,板板兩人所在的老房掛了綠窗簾,窗簾上挖了兩個洞。
那小孩讓開一個,平時他可是獨享的,不過看在板板是同道中人份上,今天顯得很大方,把那個大洞讓給板板。小孩早就想跟人說,可生怕被大人罵,精彩的妖精打架,場面熱烈,戰況空前,可惜只有他一個人獨賞,這滋味兒不好受啊。
小英跟金毛坐在床上,兩人在聊天,聲音壓得很小,金毛的手攬著小英的柳腰,偏著頭,湊在小英的耳邊說話,偶爾還伸出舌頭舔一下小英的耳珠子,弄得小英扭來扭去,板板看得大怒,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小孩歪下頭,在他耳邊小聲道:「別急嘛!就快開始了。」
金毛先是親親小英的脖子,然後慢慢地滑動到臉寵,再是腦門,腦門……雪白的腦門,板板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接著就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英閉上眼,臉色紅得就像秋天的晚霞。板板呆呆地看著,小英白玉般的腦門被金毛親了,大眼睛也被親了,接著是嬌俏的鼻子,還有那粉嫩嫩的小嘴……
明顯看到金毛把舌頭伸進小英的嘴裡攪和,就像工地上的水泥攪拌機,板板的呼吸開始沉重,因為金毛邊親邊摸,按住小英的胸脯,板板覺得自己的心就被什麼東西狠狠敲了一下,痛……
魯板在心裡吶喊:不要摸,不准摸,不能摸,求求你……可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胸腔中就像有只無形的大手,牢牢抓住他的靈魂,控制住他的行動,讓他無法動彈。只能睜著眼,看著金毛的手伸進小英的褲子……
衣服解了,裡邊只穿了件胸罩,魯板第一次看到小英的奶子,兩團白面球上點著兩顆櫻桃。美得讓人眩目,美得讓人眩暈,板板屏住呼吸,有些害怕,又無限渴望地、貪婪地看著小英的上半身。
兩團下來是平坦光潔的肚子,胸與腰之間的線條產生一種極具誘惑性的美感。再下去……就是男人的天堂,也是男人的地獄。
對於板板來說,時間就像過了幾萬年,看著金毛趴在小英的身上,像公狗聳動母狗,像他家的公牛聳動張老八家母牛。然後板板心就像被捅了一刀,金毛刺入小英的身體有多深,板板的心就被捅入多深。
板板昏糊中聽到一聲脆響,來自內心深處,同時湧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他不知道有種情緒叫做悲傷。就像小時候他家的牛跑了一樣,這種感覺勝過牛失蹤幾千幾萬倍。他的心被捅得血淋淋,沒有痛,只有麻木,剛才的妖精打架很激烈,聽得到兩人的喘息聲、呻吟聲、低哼聲、吼叫聲,配著肢體的動作,這場面比錄像來得真實。
板板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的雙眼發直,踉踉蹌蹌地走出小孩家,小孩一直在興奮地跟他討論剛才的戰況。板板走出門,走出巷子,小英是他老婆,他把小英當作婆娘,剛才的事就算他再無知,也明白小英是在偷人。
板板的腳不受指使,他張著嘴,呼吸變得很困難,走在巷子裡,再轉進巷子裡,無數的巷子,就這麼走啊走啊,腦子裡完全空白,沒有愛沒有恨,沒有痛也沒有悲傷。
走啊走啊,天邊晚霞慢慢地暗淡下去,夜色開始籠罩城市,板板還在不停地走,沒有目標,沒有終點,不累也不餓。他就這樣毫無意識地邁步,也許走著走著就能走到老家後邊的樹林去,就像小時候一樣,抱著香樟樹,訴說自己的夢想,坐飛機、坐輪船、坐火車、坐汽車。看看高樓大廈,見識一下城裡人。
終於穿出了巷子,前邊就是長江大橋,呼嘯而過的車子,惹不起板板任何興趣,要在以往他肯定會饒有興致地詢問「這是什麼車?一小時能跑多遠?」車尾燈拖著搖曳的光芒消失在橋的另一頭。
板板走上橋,他還是沒有累,一直走啊走啊,走到橋中間,遠遠聽到輪船的汽笛聲,看著江面上的燈光,板板終於停下腳步,抓著橋欄,腦裡陡然呈現出金毛聳動小英的畫面,板板仰頭向天狂吼:「啊……啊……啊……」聲如狼嗥,眼淚奪眶而出,他一直沒有去想「為什麼?」
板板不會分析,更不會推測,他單純地以為小英是他的老婆,老婆偷人,被別的男人日了,他親眼所見!
板板趴在橋欄上放聲大哭,淚如雨下,這會兒他感覺到痛了,血淋淋的痛,撕裂的痛,心啊肝啊全被扯成幾大塊,再揉成皺巴巴地一團,然後被人丟在地上狠勁地踩,那人就是金毛!
板板從小到大沒有過仇恨,跟弟弟魯根也算不上仇恨,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殺人報復,純樸的少年除了悲痛欲絕,好像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在這個城市裡,被人騙走他的工錢,被人偷走他的愛人,而且小英的樣子顯得無比舒坦。
板板唯一的發洩就是衝著滔滔江水開罵,學他母親那樣,邊罵邊哭,邊哭邊罵,心裡越來越絕望,板板覺得什麼都沒有了,生有何歡?死有何苦?他再也受不住內心的煎熬,想把所有的痛苦揮開,可是妖精打架的場面竟然無比生動,就像在他腦海中生了根,落了魂。一次次重映,一次次捅得他心血亂灑。
板板噢噢地狂叫著,爬過欄杆,翻身跳下。
解脫了……這是板板最後的念頭,江水被他砸起一個大大的浪花,銀白色的水線四處飛濺,生命因此而終結!板板從小生長在山裡,別說游泳,一年洗澡都難逢幾次。板板落水的時候就被砸昏過去,然後身體被水包圍,陷入無盡的冰冷和黑暗中……
夢裡的片斷支離破碎,時而看到他大打響火機,照亮了黑夜,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時而看到魯根搶肉吃,嘴巴動得飛快,然後撲入娘的裡懷裡討好;時而他看到張老八坐在白瓷的馬桶上,使盡全身力氣,掙得滿臉通紅,還是屙不出屎來;時而他又看胖姐笑嘻嘻地遞來一碗麵條,親切萬分看著他吃完;然後就看到了小英,光亮潔白的額頭下邊一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俏鼻子皺起來,衝他吐吐舌頭……可畫面一轉,就看到小英緊閉著眼,輕輕地呻吟,叉開雪白的雙腿,金毛趴在她的身上,屁股就像縫紉機的針頭……
然後他看到自己從長江大橋上一躍而下,跳入滾滾江水中。王麻子臉上帶著微笑,板板聽不到他說什麼,他以為自己死了,王麻子來接他,看著老頭兒一搖三擺走向自己。
板板開口想問,可王麻子笑道:「癡兒,癡兒。萬千紅塵有何可戀?既然你被騙得這麼慘,我就幫幫你,以後誰也別想再騙你。」說罷伸出一根手指重重點向板板的眉心。
魯板只覺得一股碩大無比的力量貫腦而入,頭上就像插了成千上萬根針,每根針尖都能明顯感覺到,偏偏他又叫不出來,雙手一點力氣都沒有,想抱頭、想瘋狂,想拔掉插在頭上的針,此時哪還顧得上王麻子。
頭痛欲裂,板板覺得嘴巴已經張到不能再張開的地步,可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清醒無比的痛,痛,痛!就是沒法子昏過去,偏偏睜不開眼睛,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腦子裡時而光芒萬道,時而七彩閃爍,時而又掉入無盡的黑暗。
「啊……」板板大叫一聲,猛地睜開雙眼,頂棚上一盞油燈晃來晃去,板板呼呼喘氣,這會頭已經不痛了,相反,腦子非清醒,轉頭四顧,發現自己睡在木板上,還有身上的衣服被脫個精光,而且這木房子還晃來晃去。
板板猛地撐起身子,我死了嗎?這是哪兒?我應該躺在棺材裡呀!板板開始打量這間木房子,前後通風處掛著簾子,狹長的屋頂呈圓型,高度只容人彎著身子,板板有些疑惑,此時竟然聽得到江水流淌的聲音,還有不時傳來陣陣馬達聲。板板壯起膽量叫道:「喂,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