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雪地上,萬簌俱寂,忽然遠處一陣疾如閃電的黑色旋風呼嘯而來,被驚起的鳥兒四處亂竄,將枝椏間的積雪撞的在空中亂舞。旋風好似有生命般的在林中穿行,繞過那些礙在眼前的樹木,在一所被雪覆蓋的草房前停下,稍調整了一下呼吸便推門走進屋裡。
「藥買回了。」花十九顧不得擦額際的汗,將一包藥遞給驚愕不已的賽華陀,氣喘吁吁的道。
「花大哥,你……」好快啊,還不到三刻鐘。
「怎麼,沒來得及麼?」皺緊雙眉,花十九越過她看躺g上渾身是汗緊yao下唇的阿雪。
「來得及!」將藥遞給同樣怔愣的蘇書,賽華陀不住的點著頭,「還來得及,書獃子,快去煎藥。」又想起什麼,一把將藥搶回來,「還是我去!花大哥,你照看一下阿雪。」
服下安胎藥後,阿雪沒那麼痛苦了,人也累的睡著了,再次把過脈後,賽華陀輕點頭,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不錯,已經穩定了。」
「呼,幸好幸好!」一直跟在旁邊忙前忙後的蘇書長出口氣,轉身看見花十九坐在桌旁愣愣的看著阿雪的肚子,便走過去拍拍他的肩頭,「花老爺,真多虧你了。」
蘇書住在花家始,雖對夫人賽華陀敬崇有加,但對花十九態度卻一直惡劣的很,這次竟能主動誇讚他,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然而花十九毫不領情,更好像未聽見一般,呆呆的坐在那裡,雙眼直勾勾的看向阿雪的小腹。
「喂,你怎麼了?」蘇。
賽華陀也感覺到不對,走過來關心的問道,「花大哥?你還好嗎?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蹲下來直視花十九的臉,賽華陀一下愣住了,「花大哥?」只見花十九的眼裡再也沒有平日的不羈,反倒滿眼淚花,神情痛苦,雙眼黑洞洞的沒有焦距,彷彿陷入了往事。
一位錦衣女子雙手捂著小腹痛苦的g上滾著,身下一大征的血跡,丫環婆子進進出出卻止不住她腿間不斷流出的血,一個男子站在床前很是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後面的宮裝女子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只是偶爾露出的冷笑讓人不寒而慄,隱約間,似有什麼人在說話。
「夫人已無大礙了,只是……怕再也不能受孕了。」蓄有山羊鬚的郎中這樣說道。
以後再有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淚流滿面,雙手不自jin的握緊,連指甲嵌進肉裡都絲毫不覺。
「花大哥,花大哥!」賽華陀有些急了,怎麼叫他都沒反應這可怎麼辦?
蘇書也有些被嚇到了,用力朝花十九一推「醒醒。」
「啊!」猛然驚醒的花十九險些摔倒,以為又有了什麼麻煩,忙不適的問道,「怎麼了,怎麼了?」說著站起來奔向阿雪。
「阿雪沒事,是你有事!」將花十九按回到椅子上,賽華陀很認真的問道,「花大哥,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哭?」
「我哪有?」花十九笑笑,只是卻找不到往日的瀟灑,伸手mo向臉頰,感覺到濕意,他自己好像也嚇了一跳,忙跳起身,頭也沒回的衝出房門。
賽華陀和蘇書衝到門口,只看到一個青色身影一閃而逝,無論如何呼喊,他都不曾回頭。
「他這是怎麼了?」蘇書撓撓頭,十分不解的問賽華陀。
橫了他一眼,收起擔憂的神色,賽華陀不屑道「我怎麼知道?快去煮粥,一會阿雪醒了要吃的。」
「哦。」蘇書訥訥的笑了下,便依言去了廚房。
回到床前,見阿雪已睜開眼睛,大概是被她們剛剛吵醒的吧,賽華陀有些歉意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吵到你了,粥還要等一會兒好,要不你再睡會兒吧!」
輕輕搖頭,手mo上小腹,阿雪感覺有些恍惚。
「放心好了,孩子沒事。」賽華陀明瞭的笑笑,「是花大哥去鎮上將藥買回來的。」
「哦。」阿雪心情複雜,為什麼害自己受傷和救自己的都是他呢?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啊?想起早上自己與他交手的經過,也明白他武功不俗。
爹爹自小教她武功,是為了讓她有自保的能力,而且因為爹爹本身的武功重殺招,故以教授輕功為主,這也是她在龍天偌面前毫無招架之力的原因之一。
但花十九的武功卻大不相同,他的招式隨意輕鬆,既不像爹爹那樣威勢逼人,也不像龍天偌那樣出手即是殺招,反倒瀟灑的很,好像是立於風中一樣,他恣意自如,而對手卻慌張無措。
「姐夫的武功很好!」阿雪不知該怎樣問,有些遲疑的道。
幫阿雪在背後倚好被子,好讓她靠的舒服一點,賽華陀聽到她問,邊忙活邊說道,「那是自然,就連那可怕的怪人都被他打敗了呢。」
「怪人?」阿雪不解。
歎了口氣,彷彿又回到過去,賽華陀陷入了回憶中。
她因長的醜,生下來父母就沒有給取名字,從小爹不疼娘不愛,所有的家事都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後來村裡鬧饑荒,父母將她賣給一個怪人。她不知那人的名字,以為那人不嫌棄她的長相,還因此興奮了好久,後來才知道,那是卻是帶她進入煉獄的惡魔。
怪人住在一個偏僻的谷底,和她一起被買來的還有許多孩子,那怪人每天給他們好吃好喝,讓他們在一起玩耍,但每隔幾天他都要帶走一個人,而被帶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一日,被其他小孩排擠的賽華陀走到一個偏僻的山洞,聽到裡面傳來哭喊聲。
好奇之下,她走了進去,只見山洞最裡面有個一丈左右的大坑,那個被帶走的孩子在坑裡滾著,跳著,不停的哭叫著。原來那坑裡有不少尺來長的艷彩小蛇,還有許多五彩蜘蛛和蜈蚣,它們正不斷的往那孩子身上爬並噬yao著他的身ti,怪人站在坑邊上但笑不語。
原來那怪人是個致於煉毒的瘋子,每每在村莊買來孩童來煉毒試藥。他現了偷看但已被嚇傻了的賽華陀,本想也將她推下去,後來又改變了主意,讓她做自己的藥童,每天幫自己採藥製藥,以備煉毒之用,也因此她無意間習得了一身醫術。
後來過了幾年,怪人終毒藥煉成了,便要活著的人給他試藥,賽華陀眼看著,那些人一個個相殘而食瘋致死,知道很快就要輪到自己了。於是,她利用自己學的醫術,逃離了那怪人,不料那怪人卻緊追不捨。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花十九出現了,在他破解了怪人的毒陣後,也救了奄奄一息的賽華陀,後來二人同行,便在此處落腳了。
阿雪的眼睛濕濕的,一直覺得自己是這塵世中最不幸的人,卻想不到還有人比她的命運更慘,至少爹娘是疼愛自己的,「賽姐姐。」握住她涼的手,以示安慰。
賽華陀笑了,拍拍她的手,幫她放回到被子裡「放心,我沒事的,都過去三年多了,早都忘的差不多了。」
「姐夫呢?」阿雪想謝謝他,畢竟是他買來藥救了自己,而且早上還是自己和他先動手的。
「他?」賽華陀猶豫了一下,「有事出去了。」
這時房門吱呀的開了個小縫,蘇書將頭伸了進來,看到阿雪坐了起來,眉毛眼睛一起笑,將整張白淨的臉變得皺皺的,「雪姑娘,你醒了,要不要喝粥?」
回答他的是肚子咕嚕響了一聲,阿雪臉紅了。蘇書嘿嘿一笑,縮回身子去端粥了。
「怎麼這麼多?」看到蘇書一下端來了兩碗粥,賽華陀皺了一下眉頭。
蘇書有些埋怨的看了她一眼「還有你的啊,從早上到現在你都沒有吃東西,要是你再餓倒怎麼辦?」
「多事。」賽華陀掩下心中的感動,嘟囔一句,從他手裡接過粥碗「我等下再吃,先喂阿雪。」
「你先吃,賽姐姐。」總這樣麻煩賽姐姐,阿雪是真的過意不去。
房門呼地一下大開,從個面進來一個人,青衣上,絲間都沾滿了雪花,正是離去多時的花十九,他將兩隻還在冒著血的山雞扔到蘇,「我來餵她好了。」
「啊,這是什麼?」蘇書嚇了退後一步,臉色白,指向地上的手指都在瑟瑟抖。
「我自己可以來。」阿雪並不想與花十九有過多接觸,雖說他救了自己,但他恣意的行為,總是教人不自在,左手從賽華陀那兒接過粥碗,放在平躺於腿上的托盤中,用左手小心的舀起粥。
「花大哥,你去打獵了。」空出手來的賽華陀看著地上的獵物笑道。
「是啊。」花十九又恢復了以往的嘻笑神色,彷彿早上的慌張痛苦從未有過,「小鳳鳳現在的身子那麼嬌貴,當然要好好補了。」又轉向阿雪,「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補品就不成問題,一定會讓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出來。」
在那嘻笑的眼神裡,阿雪竟讀到了一絲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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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阿雪的右手已經痊癒了,胎兒也很好。不知是不是補品吃太多的原因,阿雪現在的身材胖了好多,整個人看起來腫腫的,但臉上卻不經意露出欣慰的笑容。
春暖花開,賽華陀要去鎮上販賣藥材,蘇書隨行,阿雪不願與花十九單獨相處,也執意要去。
阿雪想到臨走時花十九那張好似怨婦一樣的臉孔,便忍不住笑。
「阿雪,你在笑什麼?」夕霞鎮上的一間小茶鋪裡,蘇書奇怪的問阿雪。
「沒什麼啊。」斂起笑容,阿雪向茶鋪外面看去,「賽姐姐還沒有回來麼?」
搖搖頭,蘇書歎了口氣,「真搞不懂,夫人怎可為了三斗米而沾染了一身的銅臭味!」
阿雪暗自搖頭,若不是這銅臭味,你哪還有力氣在這搖晃腦啊?卻並不答言,相處久了,便知道這書生說教時切不可答話,否則那可就沒完沒了了。環望去,茶鋪內三三兩兩的坐了不少人,忽然間,兩個客人的談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坐在窗邊的兩個客人,離她們這桌較近。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人,都是粗布衣衫,頭戴皂巾,年紀稍輕的那人對那年紀稍大的嗎?聽說皇帝病倒了。」
「怎麼會?那反賊沈庭一家不是都給殺光了嗎?還有什麼事會讓皇上病倒呢?」年紀大的人問道。
聽到這裡,阿里心咯登一下,難道大哥又被抓回去了嗎?
年輕的特意壓低聲音繼續道,「聽說啊,是太子駕薨了!」
「啊?」那年老的顯然被嚇了一跳,隨後道,「那怎麼辦?這回改立誰了?」
「改什麼立呀?當今皇上只有這一個皇子啊。」
「不是還有那個順王爺嗎?聽說先皇在位時就曾打算將皇位傳給他的。」年紀大的。
「你不知道嗎?」年輕人斜眺著他,「順王已被軟jin起來了!」
「啊?為什麼?他可是有先皇御賜的免死金牌,就連皇上也不能動他啊!」
「哼,聽說啊,他有私通逆匪的嫌疑,現在就連那免死金牌都不見了呢!」啜了口茶,年輕人繼續說道,「本來皇上是要判他罪的,可因為他劫殺逆匪有功,所以只是將他給軟jin起來了。」
聽到這裡阿雪心中百感交集,他因自己而受到牽連,而自己又差點因他死掉,如此糾纏不休,這是二人的報應嗎?
「那這皇位只能傳給那位游手好閒的信王爺了。」年紀大的人繼續表自己的高論。
「也未必!」年輕人神秘的眨眨眼。
「怎麼會未必?京城中的王爺只有他了啊,而且要知道現任宰相可是信王爺的岳丈呢!」
「是又怎樣?宰相大人支持的可不是信王爺,而是谷王。」
「怎麼可能?谷王不因為私造龍袍而被關到牢裡了嗎?」老人很是吃驚。
「聽說是宰相的提議,要他戴罪為皇帝分憂呢!」
「那究竟誰會當皇帝啊……」
再說什麼,阿雪已經沒有興趣去聽了,誰當皇帝,誰死誰傷,統統和她再沒關係,手輕柔撫上微隆的肚子,以後她只為他活。阿雪將目光停留在茶鋪外柳樹新長出來的翠綠枝條上,暗自誓。
可是,世事又豈能如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