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冷的飛雪,破敗的廟宇,兩個被遺忘的人在這裡相擁取暖,紛紛擾擾的凡世間,對二人而言,這裡是僅存的溫暖,最後的眷戀,多麼讓人不捨。不覺中,外面天已大亮,弱弱的太陽怯怯的走了出來,此時風雪已停,微弱的陽光將這xue白天地照耀的更加晶瑩通透,卻暖不了人心。
沈少奇再抬起頭來,已恢復了常態。
偷偷揉著麻的腳,阿雪有些試探的小聲叫道,「大哥?」
「阿雪,知道麼?很早以前我就想像這樣抱著你了,什麼都不用擔心,只是這樣抱著你一生一世。你想像不到看見你倒在別人懷裡時,我心裡的感受。」沈少奇的雙眼似痛苦又有無限深情。
「大哥!」阿雪急忙叫住他,她只當他是大哥啊,疼愛自己的大哥啊!
看著阿雪的窘態,沈少奇溫柔的笑了,這是他出了大理寺以後的第一個笑容,儘管裡面還夾雜著苦澀與無奈,但至少他笑了。「我來幫你吧。」抬過阿雪的腳,手輕柔的撫了上去,力道輕重適中帶著暖暖的體溫,驅走了她身上的寒氣,也讓她的心漸漸暖了起來。
「大哥,我自己來好了。」阿雪紅了臉,想要把腳抽回來,卻又擔心弄疼他身上的傷口,所以不敢貿動。
「阿雪,以後大哥會好好照顧你的,這一生不夠的話,那就再加上來世。放心,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會護你周全。」他的神情嚴肅,似承諾,更像在起誓。
阿雪急了,「大哥,你不要拚命來保護我,我只想你好好的活著,在阿雪受到委屈時有一個可以傾訴撒嬌的親人,有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就夠了。而且,以後你一定會遇到一個更好更值得你去守護的女子。」
「一個肯為我犯下死罪去劫獄的女子還不值得我去守護麼?」沈少奇的神情堅定,「阿雪,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不要這樣。」阿雪猛搖頭,「我不值得。」若是在最初的時候,也許這是她最幸福的抉擇,但是現在……她已非清白之身,而且心裡已經駐進了一個人,恨也好,怨也好,他的笑他的怒,夜裡的溫柔,帶給她的傷害,都深深的刻入了她的心裡,又如何再裝得下一個人?
「阿雪!」沈少奇大吼一聲,引的傷口疼痛,劇烈的咳嗽起來,「你是不是因為我現在無法給你安定的生活,所以嫌棄我?」
「別亂想,要說嫌棄也是你嫌棄我才對。」
沈少奇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臉色一黯,激動的道,「對不起阿雪,我不是有意的。但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那個惡魔王爺,也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你所糟受的屈辱和折磨都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我不會介意你是不是完壁之身。」
「大哥!」阿雪既感動又有些為難,只是他又怎能容忍一個心裡裝著別人的女子。
二人正僵持間,金善推門走了進來,「馬車到了,我們快些走吧,在這裡還是很危險的。」
「好。」沈少奇點頭,yu伸手來攙扶阿雪,卻不料扯疼了身上的傷口,剛剛身子麻的幾乎沒有感覺,現在所有的疼痛全部找了回來。
看他疼的直咧嘴,站立不穩,阿地和金善忙從左右扶住他,幾人慢慢走出廟門,果真在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撲面而來的寒氣讓沈少奇不由瞇了瞇雙眼,想著從今以後他就要浪跡天涯,心中不jin感慨萬千,這人生變幻,又有誰說的清楚?
「快一些吧,小心一會追兵到了,可就走不tuo了。」金善有些擔憂的道。
正說著,只見一個帶刀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大大大哥,追追來了!」同時,遠處一陣馬嘶聲此起彼伏,馬踏柔雪,濺起一陣陣雪霧,一群全副凱甲的兵士策馬疾馳,當中一匹黑馬衝在最前,馬上的人紫色披風迎風而揚,好不威武。
「龍天偌!」阿雪驚呼,如此喜愛紫色的人除了他再也不做第二人想。
沈少奇緊抿了抿唇,有些擔憂的看了眼阿雪,不知自己可不可以保護的了她。
「快走!」嚷了聲快走,他叫過四散休息的手下,吩咐一隊人去阻擊,另一隊人解開車上縛馬的韁繩,牽了過來。
金善翻身上馬,將手遞向沈少奇,「上馬。」
向前走了一步,沈少奇又停住了,「阿雪呢?」
「大哥,你快走!忘了我會武功的嗎?不會有事的。」阿雪邊扶他上馬邊勸慰道。
「那你可要跟上。」沈少奇仍是很擔憂。
「放心好了。」阿雪翻身上馬,卻耳聽得後方一聲怒吼,回頭看時,只見龍天偌宛如銀白天地間的一道紫色旋風,迅逼近,心中緊,一揮馬鞭,她要離開這裡遠遠的。
龍天偌此時的心已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他現在想殺人,很想。難過昨天晚上阿雪會那麼柔順,難怪她會主動,原來這一切只是個圈套,一個救她舊戀人的圈套,還以為冷淡了她一些日子,她便不會再想此事,可沒想到,她竟會陷自己於如此絕地。
想著一大早將軍戰遠兵臨順王府時,自己的震怒與無措;想著自己被押上大殿時的難堪;想著自己第一次低三下四的跪下求那個皇帝;想著此時正在皇宮為質的龍天信,心中怒火更熾,似要將這冰天雪地也全都融化了。
原來,一大早,從尹崇德處得知消息的皇帝派王朝的大將軍戰遠來順王府捉拿龍天偌,皇上本對順王不滿,更懷疑此事也與他有關;龍天偌覺金牌不翼而飛,無奈之下隨戰遠上了大殿,卻得知今天凌晨有人持他的免死金牌前去大理寺將沈少奇提走了,而帶頭之人,卻是一女子自稱是順王府的雪夫人。
眼看自己無論如何都tuo不了關係,龍天偌便第一次跪在了景和帝的面前,誓他並不知情,並承諾願親自捉拿逆匪;為了說服景和帝,聞訊趕來的信王甘願留於宮中為質,因此皇上才同意讓他前來追捕逃犯。
遠處忙於逃竄的人雖是大多身著白衣,但阿雪的一頭飛揚秀在白色中格外引人注目,狂吼一聲,揮bian打翻幾個前來截阻的人,策馬直奔那飛舞的墨而去,他要親手殺了她。
「該死的女人,你給我站住!」被濺起的飛雪帶著龍天偌的怒吼傳出老遠。
回頭眼見他越追越近,眾人不由的馬鞭揮的更急。
「阿雪,快,啊,小心!」回招呼阿雪的沈少奇驚呼出聲。
龍天偌運足力道將手中的馬鞭擲了出去,剛巧打到阿雪的馬的後tun上,馬兒吃痛,嘶鳴一聲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阿雪!」沈少奇嘶喊著,掙扎著要回去救她。
金善在他的後腦處揮了一掌,藉機帶著身子癱軟的他迅逃離。
阿雪的馬受了驚,越跑越快,最後竟將她甩下馬來,慌亂中她向附近的山上跑去。積雪太厚,馬奔走的吃力,龍天偌索性也丟了馬,徒步追趕。
一個踉蹌,阿雪跌倒在地,手拍打到的一些積雪簌簌的滾了下去,原來下面是一個懸崖。來不及逃走,便被追上的龍天偌一把揪翻在地,臉上被狠狠摑了一掌,頓時昌的老高,血順著嘴角流落下來,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jian人,敢背叛我?」龍天偌將她按倒在雪地上,惡狠狠的掐上了她的脖子。
還來不及叫痛,窒息的感覺很快席捲了她,踢蹬的雙腿漸漸無力,手也軟了下去,眼神變得渙散,早知道這樣做他不會饒了自己,卻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怕不殺了自己都不會解恨吧?
妖冶的血色暈染在雪地裡,宛若處子之血引人遐想,龍天偌的雙眼有些迷離,手中的力道慢慢減輕。
緊yao著唇,阿雪揮手攻向龍天偌的面部,以求他殺了自己好結束這難堪的痛苦。但事情並沒有如她所想,龍天偌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抓一扭,那只正揮舞的小手立時就ruan綿綿的癱在了他的手裡。
「啊!」斷骨的疼痛使得阿雪來回在雪地上打著滾,喉間一鹹,竟嘔出血來。龍天偌仍不解恨,一腳踏上她的前xiong,從虎頭靴中抽出明晃晃的匕,「敢背叛我,我要你生不如死!」
「王爺!」冷魂的劍上猶滴著血,從山下趕了上來。
「順王爺,沈少奇被那個逆匪給救走了。」同來的戰遠也隨著冷魂走上山來,看到地上的阿雪,笑道,「還好,逮住了一個。」
趁著他分神的時候,阿雪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弓起身子,在那條踩著她的腿上狠狠yao了一口。
龍天偌吃痛,收起了那隻腳的力道,另一隻腳卻用力的踢了過去,「jian人,敢yao我,哎!」
眼見著滾到一旁的阿雪,連著身下的積雪伴著一聲慘叫憑空消失了,龍天偌驚咦一聲,急忙上前,手下意識的在空中一抓,但除了從指尖流走的冷風,什麼也沒有抓到,這才現,下面是一個不見底的懸崖。
「王爺,小心!」冷魂從後面忙抓住龍天偌的手臂,以防他掉下去.
「為這可怎麼辦?」戰遠在後面看傻了,「現在除了那些嘍囉,一個主犯也沒抓著,回去要怎麼交差啊?!」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給我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半晌,龍天偌回過頭朝身後的戰遠怒吼。
「王爺!」戰遠有些為難的道,「這麼大的雪連原來的路都蓋住了,根本就下不到懸崖下去呀!等到雪化了,掉下去的人早死透了。」
死了?!不得好死,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可看到空空的手,為什麼心裡會感覺空落落的?龍天偌的心也隨著那消失的雪沉入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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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阿雪!」隨著一聲痛苦而又嘶啞的喊叫聲,沈少奇驀地睜開了雙眼,看著守在床前的金善問道,「阿雪呢?」
拍拍他伸過來的手,金善好意的說道,「你先養傷吧!」說完,示意旁邊的小廝過來給他餵藥。
避開藥匙,「阿雪呢?」沈少奇堅持問道。
「沈公子,已經知道的答案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說出來也只是會令你難過而已。」金善似有些無奈。
「我要知道,告訴我。阿雪她……沒事,對不對?」沈少奇滿臉希冀的問道。
「唉。」金善歎了口氣,「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當日我們逃走後,雪姑娘就被龍天偌打下懸崖摔死了。」
「阿雪……」聞聽消息後的沈少奇有些呆呆的,想當初自己還信誓旦旦的說要用生命保護她,可結果呢?自己活著,而誓言要保護的人卻香消玉隕。
「還有……」看了眼悲痛的沈少奇,金善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
「還有什麼,說吧。」雙眼無神,沈少奇仰頭深吸一口氣道。
「三天前,沈相爺被處死了。」看著沈少奇無神的眼閃過一絲痛苦,金善繼續道,「到了刑場的時候,沈相爺已經斷氣了,卻仍被施以了凌刑;而沈家上下二百三十五口人無一倖免,均被處以極刑。」
靜,金善說完這話以後,屋子裡靜極了。
「啊!」沉默的沈少奇突地出一聲悲鳴,好像受傷的獅子,憤怒而無奈,「天,蒼天啊,你瞎了眼啊,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也死了?」瘋的他g上滾落在地,不停的用頭磕著地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血流滿面。
「夠了!」金善終於看不下去了,一把將他拉住,「你就這樣死了有什麼用?他們能活過來嗎?要是一個男人,就不該這樣尋死覓活的,就應該去報仇,讓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報仇?!」沈少奇自嘲的笑了一下,這仇要怎麼報?他可是朝延的欽犯啊!
「對,報仇,向龍天偌,向當今皇上,向整個王朝!」金善的小眼睛裡閃爍著熊熊的烈火。
「你!」沈少奇有些錯鄂。
「怎麼?你怕了?」金善公鴨般的嗓子囂張的怪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