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雪香 正文 39. 逝去與新生
    這裡是遠離聖京,去往流月國方向的一個繁華小鎮,一個高掛著『客棧』字樣的幌子在風中搖擺。已是入夜的三更,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正在打旽的小二。

    掖了掖身上的棉衣,「來了。」小二不耐的應了聲,一邊念叨著,「這三更半夜的,又是這麼冷的天,還讓不讓人睡覺啊。」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瘦削的身形,秀氣的面龐,身上僅著單衣,嘴唇凍的紫,此刻正邊打著哆嗦邊對他和善的笑著。

    「小哥,打擾了。」書生一揖到地,「晚生與我家夫人因大雪錯過了宿頭,恰好來到……」

    「蘇書,你定好房間了沒有?」身後一個不耐的女聲響起,宛如黃鸝出谷,給這了無生機的銀色世界增添了一抹生機。

    「莫急,莫急,正在商榷中。」書生回過身去,彬彬有禮的回道。

    「快點,一會人就堅持不住了。」黃鸝不耐煩的道。

    「住店是吧?進來吧。」小二蹺起腳來想看看這聲若黃鸝的女子究竟是不是仙女下凡,卻被這書生擋著,怎麼也見不到,便側身讓開了門口。

    只見後面跟著一個高大臃腫的女子,小二嚇了一跳,再仔細看時,卻原來是一個女子背著另一個女子。

    背人的人,身材高挑,背上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又披了一件厚重的棉衣,也難怪自己會看錯,小二自嘲的搖搖頭,再看那高挑女子,正側對著自己,膚若凝脂、眉描細柳、眼如半月、鼻似懸膽、一點g唇,莫不是仙女下凡,小二竟看呆了。

    許久得不到回應,那女子回過頭來,不耐的問,「還不領我們到房間去?」

    啊,小二一驚,手中的燭台差點掉落在地,剛剛自己還在雲端上美滋滋的飄雲上,怎麼這麼一會兒,竟摔入了地獄,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一半觀音一半羅剎。

    「這就去這就去。」小二忙應和著,轉向書生,「客官您要幾間房。」

    「兩間。」身後女子不悅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隨我來。」小二仍舊對那書生笑著,相較之下,還是這書生俊俏多了。

    書生溫雅一笑,回過身來扶著高挑女子上樓。

    將背著的人放g上,高挑女子叫住yu離去的小二,看著小二一臉嫌棄的神情也不以為意,這麼年來,對於這樣的情景,她早已習慣了,平靜的吩咐道「給我燒壺熱水來。」說著,將一錠銀子扔給小二。

    見到銀子,小二的眉眼這才再次笑了起來,「好,您稍等著。」

    不一會兒,小二將熱水送進了房裡。

    將手巾浸在熱水裡溫熱,仔細的g上的女子細心的擦拭臉頰,她的臉血蒼白,毫無血色,一邊臉頰腫的老高,嘴唇好幾處都破了皮,絲絲血漬凝結在傷口上。這正是掉落懸崖的阿雪,被這二人救到客棧裡來。

    女子回頭看向那書生,「現在我要用熱水幫她擦洗身子,你也回到房裡洗個熱水澡。要是得了風寒,就再也別想我下次帶你出來。」

    書生的臉兒紅了,對她施了一禮,「是,夫人。」

    「等等。」女子叫住正yu轉身離去的書生,「把你的破衣服拿回去。」說著原本披在阿雪身上的舊棉衣向那書生飛了過去,書生歪了一xia身子,拾起棉衣退了出去。

    見書生終於出了房門,那女子解開她匆匆幫阿雪繫上帶子的衣襟,仔細檢查她的傷勢。白淨的皮膚上一大片青紫色,有的地方滲出血痕來,好像是被人用力的抓撓過,右手的手骨斷了,好在時間不長,還可以救治。

    小心的為阿雪把脈,女子的柳眉越蹙越緊,這……

    朦朧中,阿雪彷彿到了極樂世界,見到了善良的仙女,那麼的溫柔撫著她的傷口,又好像到了無生地獄,凶神惡煞的臉孔不斷的在她的眼前晃動。終於解tuo了,人世的苦難再也傷害不到她,可是,是誰,是誰在她的耳邊呼喚。

    「姑娘,醒醒,喝點藥吧,喝了藥就會好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的響起,將她飄浮不定的魂緒牢牢的捉了回來,

    不,不要,她不要喝藥,她要去找那極樂世界的仙女,強烈的意識讓阿雪喊了出來,只是聲音太輕,「不要。」不要喝藥。

    床前為她拭汗的女子笑了,出了汗,有了意識,這就好辦多了。

    彷彿所有在空中飄蕩的意識一下子被塞回到體內,懸崖上雪地裡的情景再次浮現在眼前,傷口的疼痛也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啊,痛!」這是有了知覺的阿雪的第一個反應。

    「醒了?」阿雪疼的咧著嘴,睜著佈滿淚花朦朧的看向音處,卻是一個姿容俏麗的女子在溫柔的對著她笑,這不是那仙女麼?自己真的到了極樂世界麼?

    這時聽到了篤篤的敲門聲,那女子起身去開門,起身時,仙女轉過身去,阿雪看到了她剛剛背對著自己的側臉,一大片的青色胎記使得那原本無暇的臉龐頓失了光彩,這不是剛剛見到的羅剎嗎?她究竟是在哪兒啊?

    仙女和羅剎一體的女子端過一碗藥來,來到床前,對阿雪道,「快把這碗藥喝了。」

    嘴唇動了動,阿雪無力說什麼,女子過來抬起她的頭,將藥小心的餵她喝了。吃了藥的阿雪也慢慢回過神來,感覺到痛,感覺到藥苦,自己好像並未死啊!

    「我死了麼?」阿雪氣若游絲的艱難出聲,像是問向面前的女子,又好似是在問自己。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有些自負的道,「笑話,有我賽華陀在,你怎麼會死?!」

    「是啊,姑娘你放心吧,我家夫人的醫術很好的,想當初我只剩下一隻氣,結果經我家夫人一治,你看,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嗎?人切不可失去信心,要知道,山窮水盡疑無路……」送藥進來的熱腸的勸慰起來,在看到阿雪緊閉雙眼,眼角流出的淚後卻愣住了。

    「這……姑娘莫哭莫哭,唉呀!夫人,這……」書生急的抓耳撓腮,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話。

    賽華陀也是不解的問道,「姑娘你現在生命無憂,該高興啊!為什麼哭呢?」見阿雪不說話,接著勸道,「就算你遇到劫匪,但卻大難不死,也是有福之人啊!連腹中的胎兒也平安無事!你還有什麼可傷心的?」

    「真的嗎?胎兒也沒事?」書生興奮的一把抓住了賽華陀的手。

    「你當我賽華陀的名號是白叫的麼?」賽華陀很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向下瞟了眼二人緊握在一起的手,譏諷道「書獃子,怎麼今天就不避諱nan女有別了?」

    書生白淨俊俏的面皮登時紅的紫,忙鬆開手,一迭聲的說著失禮,一邊急跑了出去。

    「呵。」賽華陀冷笑,故意忽略突然失去溫度而略感不舒服的手,回到阿雪床前。

    阿雪剛剛什麼也沒聽進去,口中反覆咀嚼著剛才賽華陀說的那句『劫匪』,將自己傷成這樣的真的是劫匪麼?若真的是,也不必如此傷心啊!想到了龍天偌不會善罷甘休,猜的到他有可能會殺了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狠心的折辱自己。

    想著崖上的一幕幕,心中的冷更勝過外面的冰雪,自己甚至連痛喊出聲都沒有機會,便已滿身傷痕。阿雪的心在痛哭著,就是因為一塊金牌麼?也是救人啊,若是他肯幫忙,自己又怎會去偷呢?

    「姑娘!」賽華陀用力搖晃著她的身子,看到阿雪對著自己的眼睛裡終於有了焦距,寬慰道,「別傷心了,再哭肚子裡的孩子也會跟著傷心的,孩子的爹也會傷心的。」

    「孩子的爹?」阿雪喃喃的重複道,一時間好像還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是啊,已經快一個月了,這孩子也真命大,長大以後一準是個有福之人。」賽華陀仍舊沉浸在喜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阿雪的異樣。

    「什麼孩子?他的孩子我不要,不要不要!」驀地,阿雪激動的又喊又叫,g上不斷的掙扎起來,完好的左手不斷的捶向腹部。孩子?快一個月了?

    她懷的是龍天偌的孩子,還是逃不掉麼?難道就連死也要和那個惡魔有所關聯嗎?不要,她不要。

    「你幹什麼?」賽華陀強行按住不住鬧騰的阿雪,怒斥道,「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不為孩子著想嗎?知道他多不容易才能活下來,本來你受了那麼重的傷,別說孩子,就連你也是凶多吉少,可是現在呢?你這個做娘的,竟要狠心的親手凶死他,你還是人嗎?」

    「這是他的孩子,你知道嗎?」阿雪的左手緊抓著賽華陀按住自己手臂,力道大的根本不像是重傷未癒的人。

    賽華陀皺了皺眉,忽略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所以呢?」

    「不能要。我不能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你知道嗎?」阿雪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驚恐不已。

    是誰將她傷成這樣?賽華陀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彷彿回到了那段地獄般的日子裡,但看她現在的樣子卻是受不得任何刺ji的。便只是安慰道「好好好,不要不要,我幫你把他拿掉好吧,你不要動。」

    看著阿雪漸漸安靜下來,賽華陀悄悄擦了擦額上的汗,「我叫賽華陀,夫家姓花,你也可以叫我花夫人。姑娘你叫什麼?」

    「姑娘?」見阿雪不語,她並不死心,繼續問道,「你叫什麼?」

    「阿雪,鳳雪香。」兩片蒼白的嘴唇動了動,阿雪幾近囈語的道。

    側耳細聽的賽華陀複述了一遍,「鳳雪香?!好美的名字,和人一樣美呢!你家人呢?」

    阿雪不語,緩緩的搖頭,閉緊的雙眼止不住湧流的淚「沒了。」

    「哦。」看到阿雪悲愴的樣子,賽華陀有些訥訥的不再言語。

    「喝點粥吧。」看阿雪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賽華陀從書生手裡接過他端來的一碗粥餵她吃食,「無論想做什麼,總要把身子養好啊!」

    「是也、是也,身ti膚,受之父母,切不可毀也!」書生跟在旁邊喋喋的勸導著,大有阿雪不喝粥,他就念不停之勢。

    也許是因為粥太香,也許是真的感覺到餓了,也許是被書生念的煩了,阿雪終於開始喝粥。

    「你不要那個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嗎?」收好粥碗,賽華陀忽然回頭這樣問了一句。

    「呃?」阿雪明顯的一愣,「自己的孩子?」

    「是啊,你只記著孩子的父親是誰,卻忘了他的母親就是你自己,你們血脈相連在一起近一個月,如今又經過共死同生,你真的忍心不要他麼?他可是在這世上惟一與你有血脈關係的親人了!」

    「虎毒尚不食子,況乎人?」書生似也難掩氣憤。

    「我……」阿雪的嘴蠕動了下,心裡無限的委屈想要說出來,卻最終只是嘴唇蠕動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反倒嗚的一聲哭了起來,是啊,自己現在已經是孤零零一個人了,難道還真的要親手毀了他麼?左手撫上小腹,好似感覺到他也在哭。

    「哭吧,將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就好了。」賽華陀溫柔的拍了拍哭的像個新生嬰兒似的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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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有話:今天公司網絡故障,因此更新遲了,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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