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要贈自己寶物,張入雲當時便欲拒絕,可聞得過三江提到幸許是適用女子的法寶時,便讓他留了心,見那玉棒不過鵝管粗細,渾然一色,細潔圓潤,就不是件寶物但取在人掌上也叫人看了心細,當時也就不再推辭,只略作謙遜便將玉棒接下。
過三江見恩人收了寶物,雖說難免有些肉痛,但心裡卻為能酬謝張入雲為之一鬆。
見眼前這猥瑣道人倒是氣性,張入雲不由暗暗點頭,因對方也是巫山教下,所得法術甚不周全,張入雲有心想將師傅傅金風的秘典私授對方一點,可轉念一想,到底兩人才剛相識,此人是好是歹不能盡知,師傅寶典怎能輕易授人,便又將這層心思放下,留待日後再說。
當時二人互道珍重,張入雲乘風就走,待行至途中想著對方為此尋寶一事受蠶妖負累,日後多半沒有證果一日,確是好氣好笑無可奈何。果然不出張入雲所料不錯,自此後過三江法力再難精進,只守了蠶娘在自己修煉府內中納福,雖說未得正果,但膝下兒孫滿堂,倒是得了個人間自在。
張入雲遁光飛速,五百里海路轉眼即至,其時天光還未盡暗,島上竹屋外沈綺霞已是起身在屋外翹首靜候。在見少年人歸返時,佳人繃了好久的心思即時鬆了,迎身上前展顏笑道:「我還當你回中原了,正在意外你怎不告辭就走,原來是出島行遊去了,到底遇上什麼事?怎麼耽擱這長功夫?」說話間,少女這才發覺張入雲手裡已經多一株玉珊瑚一樣的樹,其上滿是紅潤如玉一般的果實,想著只為自己先前無心一句話,卻被對方聽了勞頓這許久,不由倒將臉掙紅了。
張入雲倒沒留意到對方臉上變幻,只為一路上都留意這離了水的瓊瑤樹是否會枯死,一待到了沈綺霞面前即笑道:「師姐說的是,正是有些事耽擱了。只是先請師姐將這果樹尋水潭移植,其間事體過會再說!就不知師姐傷口恢復的如何,已能隨意行動了嗎?」
沈綺霞不比張入雲,見果樹上仍掛了水珠只是水底寶物,忙上前接過將瓊瑤樹於靜池內向陽的一處水面移植了。張入雲見她事事做的妥當,直比自己強的百倍,又見玉樹上碩果纍纍,笑道:「這瓊瑤果已是熟透了的,師姐又為避谷不動人間煙火,就便嘗幾個也好!」
沈綺霞聞言笑道:「你也太把這仙草靈根瞧的小了,這瓊瑤果此時雖已成熟,但今日離十五滿月還有三日,至時等這玉樹受了月華才剛有靈異,早三日取用到底有些浪費!合煉丹藥的話也受了三分功效!」
一旁少年人不以為然道:「管它什麼靈果,小弟跑了這一遭只是為了吃它解渴填饑用的,若是在海外無人取用還不照樣下了鳥獸肚腹,到時也沒有什麼少一份靈效之說了。且莫管這些,沈師姐還是先吃兩個補些元氣,至於合煉丹藥,這一樹瓊瑤果少說還有二十枚,也不缺這幾個。」當下也不管女子反對,趁手便摘了三個遞於對方,為免沈綺霞一人獨食尷尬,自己也取了一枚在手。
見張入雲已將瓊瑤果摘下,沈綺霞無奈只得接在手裡,雖說她已可經年不食,但這般仙果也確是對自己身體大有脾益的,何況正在傷後,有此一物更是有益。
待沈綺霞將瓊瑤果盡都吃了,張入雲這才將先前救過三江一事相告,談話中提及對方是被阮香竹所害時,雙眼晃動,仔細觀察佳人臉色是否有異。
果然當他說到破了阮香竹禁制救人,並還將其水晶蓮刀毀損時,沈綺霞花容頓時籠了一層寒霜,不由皺眉責怪道:「師弟你這一回也太過魯莽了!阮香竹是海外著名散仙余仙子的徒孫,那余仙子乃是與水母一流的高人,數千年的修行便是天仙一流也得趨讓三分,尤其當年因與峨嵋交惡,對我峨嵋門下深以為恨。這阮香竹性更刁惡,你只將瓊瑤果取了已是犯她大忌,今又將她心愛寶物損了,更是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哎,你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呢!」
不想張入雲聞聲非但不驚訝,反還笑道:「有這樣的事嗎?我先前還只以為過三江恨她才將這妖婦說的這般毒辣,現在就連沈師姐也是這般說她,看來這姓阮的婦人還真是不可救藥呢!」說話間又將懷中收取的十二枚水晶刀片取出,放在夕陽下仔細分辨,最後挑出其中最晶瑩的九片復又收了,卻將剩餘的三片留在手上,分左右手牢牢的鉗住。
見張入雲行動有異,沈綺霞忽然醒覺,連忙阻止道:「不要如此!」可為時已晚,少年人指尖發力,就聽波波波三聲玉響,那水晶刀便已做了六截。看著對方滿臉快意的笑容,少女無奈只得搖首苦笑道:「哎!這麼多年下來,你還是和當年一樣的脾氣,認準的事情,任誰也勸不回來!」說話聲中,便領了張入雲往竹屋中走去。
為沈綺霞並沒有過分怪責自己,反倒讓張入雲有些慌恐,忙開口問道:「不知師姐領我去何處?」
為張入雲明知故問,沈綺霞即時橫了他一眼,只道:「沒什麼!即是你已闖了禍,我們總要想些應對的法子!」
一句話說的張入雲有些不明白,再問:「哦!想不到這阮香竹這麼厲害?以小弟所見,實在打不過,頂多摸腳走了就是!」
這話說的沈綺霞更氣了,皺眉道:「你自有你的二雲觀可以退避,可我卻能逃往哪裡?何況余仙子門下仙術厲害,飛行絕跡,你還未煉得飛劍,法術又不精擅,僅憑時下馭氣排雲的功夫與她高妙的仙法飛騰可沒得比!」
張入雲本想為沈綺霞出口氣,就是萬一不敵對方,也可趁此機會將她接回二雲觀。這兩年來自己門下靈龍女與浮雲子大弟子祝玉柔甚為親近,就便是自此後於二雲觀中修行也未嘗不可。但讓張入雲沒有想到的是,沈綺霞好似洞悉了自己所有的安排,出口便是語帶雙關,將自己一點心思全部拒絕。自己這位師姐從來都是不怒自威,一時少年人心上忐忑,實覺自己行動太過魯莽了。
見張入雲被自己一番話說的呆愣住,稍時便換了一臉的尷尬,倒讓沈綺霞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語氣太重,心上歉然,忙開口溫聲道:「師弟你別在意,剛才我也是性急了胡亂開口,你此番所為都是一片好心,怪我先時沒和你說明白,倒讓你受委曲了!」
「哪有的事?是小弟魯莽,遇事考慮的不周全,只想著自己快意卻將煩心事都留給師姐,實在是小弟的不是!」!沈綺霞看著他低了聲氣,一副自悔的樣子,心上不由自主生了憐惜,又想著對方高性,卻又在自己面前這般謹慎,一時又覺溫暖又覺難過,遂歎息道:「你也不用如此,其實你並沒做錯什麼,毀了阮香竹的水晶刀我也挺開心的。不過與事無補的事做了無趣,你又何苦自擾麻煩呢!」
張入雲自嘲道:「也許正為如此,所以小弟到今日還是苦自修行,參不透貪惡嗔癡呢?」
沈綺霞搖首道:「你又來了,我只說你一句,你就將話往修行上引,嗔癡二字有幾位聖賢真的能參透,你如此回我,顯是言不由心,無心悔改呢!」
聞沈綺霞又再怪責,少年人連忙告罪道:「絕無此事,師弟實是做的不對,正在認真悔改呢!」
少女笑道:「看你這般張惶的模樣便知道被我說中了,不過你也不必這般聲氣,倒像是很怕我的樣子!」說到這裡沈綺霞忽的皺了眉問道:「張師弟,你是不是一直以來都挺怕我的?」秀眉深皺,花容好似籠一層煙霧,亦真亦幻滿臉都是苦色。
張入雲本想說對方料錯了,可再見女子這般愁容,心中撼動,再不敢妄言搪塞,當時整容肅聲道:「師姐料的倒准,怕是真有一點。不過小弟絕沒有討厭師姐的意思,有的只是尊敬而已!」
沈綺霞苦笑道:「呵,我有什麼地方怕人的,今時不比往日,你倒說來聽聽?」
被沈綺霞逼的無法,張入雲只得照實說道:「倒不是師姐有甚地方可怕,只是入雲自己作怪,覺得師姐事事人強,無論心智武功為人都強過入雲好些。師姐的一舉一動也都有道理,平日裡為人心思又叫小弟看不出個通透,所以有些不敢親近。實際這些都是小弟自己作祟,算來也就是一些劣性俗人的自卑心腸而已,為此倒讓師姐受累,實在叫入雲羞愧無地!」
未想沈綺霞聽了這番話,眉頭反而籠的愈加深了,直過了半晌方開口歎息道:「其實你也是處處讓人猜摸不透的啊!」說話間扭身又往竹室中走去。
張入雲見沈綺霞臉色間時怒時憂,心下止不住的生起一絲愧疚,她本是如空谷幽蘭般的氣質,此刻添了這般心情,更是澆打的少女一身氣質絕俗,週身如晃了明玉一色的流動。氣苦之際,蹙皺了秀眉,咬紅了檀口,直看的少年人一陣心堵,週身一個激令,險些胸膛裡的心都為之酥麻了。待醒覺後,見自己還在呆立當場,佳人早進了竹室。這才忙道該死,連忙也步進了室內。
待張入雲進了竹屋,就見沈綺霞已在布了一隻沙盤與竹廳中央,盤中塑的正是沙舟島的地理,見他時來忙召手叫來過來一同觀看。張入雲平素也曾在二雲觀中見過,知道這是沈綺霞於島上埋伏的陣法,他從來對這些旗陣法術一流不得門徑,見對方要與自己商量,不由眉頭就是一皺,暗暗責怪自己怕是幫不上一點忙。
好在沈綺霞也早知他這一番短處,並不是要他幫忙出主意,只是藉著沙盤告訴他顛倒旗陣時自己該當如何進退,其餘鎮攝操控陣法的大小事都是她一人擔當。只是最後卻開口與張入雲相借他的乾坤鐲一用,以鎮她這一方遁龍金水陣。張入雲不想需要自己的乾坤鐲,當下一驚只得實言相告自己從蕭清雅處得來的乾坤鐲已送給了才剛轉世的香丘。
沈綺霞滿以為有乾坤鐲,自己這金水陣當能安然無恙,不想卻已不在了張入雲身上,不由呆了面孔。過得一會兒,方換顏笑道:「看來你對香丘倒真是愛惜,這般大威力的法寶也給了她,就不知道你的那位蕭姐姐知道後會不會生氣!」
張入雲不解其意,只得照實說道:「乾坤鐲也僅是件物器,算不得什麼真希罕,給了香丘為其日後防身法寶,日後她若在江湖行走,隨身有此一物,反倒讓小弟更安心些。至於蕭姐姐,說來慚愧,到底她是有丈夫的,我一個男子帶了她的法寶四出遊行實在不便,為免給她再惹麻煩,給了香丘也省我一些心思。沈師姐即是想要鎮攝法陣的寶物,就不知道小弟的混天綾合不合用,此寶威力不在乾坤鐲以下,倘能使用再好不過。」
不想沈綺霞卻先就張入雲前番笑話他道:「平日你看上去有些傻呆呆地,其實我就知道你內裡很藏了些心腸,果然你行事縝密,一樣事卻省了你兩番心思,秋兒當日還說你老實,唉!若被她知道了你是這樣品性,還不曉得這丫頭又要怎樣生氣呢!只是你這混天綾威力雖大卻不適用這金水陣,混天綾火性與這水陣正相克制,何況到底本質輕浮些不能用做鎮器。」說到這裡佳人微微皺起了眉,稍做猶豫便將髮際一隻玉簪摘下,伸出軟玉一般小手,一狠心便將自己左手無名指刺破,也不知那玉簪是何材質,只一經將其手指劃破,鮮紅的血水卻像泉水一樣的止抑不住,瞬時間便將沙盤中靜池一帶連同竹屋在內全都染邊。
張入雲在一旁看了大驚,心痛之下連道自己該死,想上前阻止卻又怕沈綺霞一番心血白費,直待佳人臉色蒼白,運功止了指尖血水。少年人這才搶身其身旁,此時也再不顧些忌諱,袖袍拂動已隔衫攬了腰將師姐安置在一旁竹椅上,隨手又取出一粒長樂叟相贈的瑞風丹遞過。
不想沈綺霞卻笑著拒絕道:「只是損了一點氣血而已,哪裡需要師弟靈丹,我只要調息一晚便能復原,你不必過慮!」
張入雲則穆色道:「師姐不必瞞我,我如今也算是修行中人,這修道人家精血重不重要怎能不知,就算你身體未受多少傷損,但如此這一舉,總是將幾年辛苦白費了。都怪小弟魯莽,惹了事卻將師姐陪著受罪!」
沈綺霞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忙安慰道:「你不要亂想,我有這靜池提拔靈氣,至多旬月功夫便能復原,如此多做一番手腳也是怕敵人來了多添一層防範,敵人會不會來尚還不一定,若是不來的話,反是我自己膽小,多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