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 龍騰四海 第五十一回 萬花叢行怒 御靈台傷神(玖)
    待的第二日天明,張入雲果然感覺一身寒露深重,初還不曾覺顯,但直至寒氣直透骨髓臟器,這才知道厲害,接連搬動兩個周天方才將寒露祛除,這還是他平日筋骨打熬的尚佳之故,為此上更對那少女有了些好感。天空中的雨果如女子所言直到天明時仍舊在下著,但這墓院經兩日夜的寒露洗滌,本就一派清雅安寧的氣質,更是被澆灌的如抹上了一層油彩,青磚綠草,四野幽幽,一脈安祥沉靜的氣氛。

    張入雲深愛如此幽靜安寧的所在,搖首歎息,若不是自己有太多心事,倒真願在這墓院中長住。可到底天下間沒有如此便宜事,自己仍舊是一副勞碌奔波命,事態嚴急,定要早日出的這園子才好,沒奈何只得又仔細留意起那神秘女子的芳蹤。

    不曾想,等到了午間時分,多日刻意尋找都不得消息的少女卻於內城西院的牆頭上顯身,看神色倒與張入雲前一日神智不守有些相似,只挑了一處高地,抱著雙膝坐落在地,兩眼只望著城院內池塘一帶。一時上張入雲於遠處觀望至少女身影,但見一身素妝好似瑩雪,只在雨中隨風輕輕飄蕩,一頭長髮已被稠雨打濕,幾許髮絲散落於姣嫩的面孔上,拈花指拔弄處只見她一雙小手白的灼人,秀眉籠蹙,說不盡的愁苦,妙目含煙,掩不盡的哀思,與身後青冷孤寂的古老城樓相映,直如出世仙子,迥不似人間俗境。

    張入雲城下猶豫半晌,雖覺自己與那少女還未夠熟稔,但為急於出的這墓院,只得大了膽子越過界登上了牆頭。一時行近女子身後,提了膽輕聲問道:「怎麼今天換了你來淋雨了?」果不其然,他雖話裡問的很小心,女子卻仍舊沒有理睬他。

    「老這麼在雨下靜候,會著涼的。」張入雲又道。

    可少女卻只搖了搖頭,

    「能說說你在做什麼?」

    過的半晌,少女只目視前方,靜靜說道:「等人。」

    「等人!等什麼人?」張入雲問

    少女不語,只目注著池塘前一處花丘。

    張入雲此刻立在少女身後,一時瞥見,心中算度,即回過意,當下暗道:「當真該死!自己於這院中多日只顧查探少女形蹤,雖覺花丘一帶草葉繁茂些,卻總沒有留心。一時心中有些負愧,忙退了一箭之地,左右無事,只在自己一面東城牆閣樓下靜候,但因心中疑惑總不時留意對面!

    直至傍晚時分,張入雲也一直於露台下靜觀其人,卻見眼前坐守高地的少女形影一虛,恍眼間身後就傳來女聲道:「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張入雲自負眼力世間罕有,但一雙神目取視對方這般久,可神秘女子當著自己面前起身落地於自己身後說話一連串動作,竟然沒有一些查覺,心頭震驚實是無以復加,目瞪口呆之際,忍不住張大了口道:「你!你好厲害的輕身本事?」

    可少女卻有一絲將張入雲的誇讚放在心上,只又在追問道:「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

    張入雲此刻心中正在盤度女子方才身法,心神嚮往之間已是失魂落魄一般,聞少女追問自己,連聲苦笑不語,當時轉身提起一碗魚湯遞過道:「你也淋了半日雨了,要不要試著吃些東西暖身?」

    女子搖了搖頭道:「我不愛吃肉!」

    張入雲解釋道:「這也不算是多葷腥的東西,只是魚湯而已,你要是不樂意只管喝些湯水就是,倒不用吃肉的!」

    那女子聞言皺了皺眉,她雖看似冷漠,其實生來馴良,不欲卻人好意,到底接了過來,先用俏鼻子嗅了嗅,又有些疑惑,猶豫半晌方低首淺嘗了一口。

    要知這魚湯幾算的是張入雲五六日烹煮的高湯,這墓院深幽,便地都是難得一見的菇菌,張入雲又是多日無事,閒暇中不免在這一日三餐上加意功夫,雖看似清湯一碗,但著實鮮美,且又不見一些油膩。那少女雖不懼寒,但多時於寒露下浸漬,到底週身有些涼意,她多年不動煙火,此番一得熱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嬌軀怯怯與她一身驚世駭俗的本領一些也不相稱,卻又別有一番風情。

    張入雲見她起了冷戰,忙問道:「怎麼?是不是不合你口味?」

    少女搖首道:「沒有!很好喝!」

    張入雲不意對方竟會誇讚自己,當時心上倒是一樂,只是此女禁忌太多,自己隨便一出口往往便要將其驚走,此刻二人相對得了空閒,反倒不知該與其說些什麼了。

    不料今一回反是那女子再度開口道:「好了!我已喝完了!現在你該回我的話了吧?」

    張入雲見對於不知不覺中已將熱湯喝完,正在欣慰,忽得女子見問,心中不解,只得問道:「回答什麼?」

    少女薄嗔道:「你這人怎麼這麼大的忘性?我問你怎麼連著好幾天一直尋我?今天又看了我半日?」

    張入雲得其提醒這才想起,為自己為對方風度失神,心上好生尷尬,忙笑著遮掩道:「哦!你問的是這樁事啊!這裡只有我們兩人,我不看你,又能看誰去?至於到處尋你,是因為你是此間主人,我還有好些事不清楚,自然是想問你求個明白!」

    女子搖頭道:「這裡也沒什麼,只不過就是一處極大的墓園子,常日裡都沒有人來,所以特別清靜罷了!」

    張入雲見她首次平心靜氣的與自己說話,當下又道:「可要命的是這墓園不但沒人進得來,我們也更加出不去啊!」

    女子見張入雲面露心焦作急的樣子,一時打量了他兩眼才道:「這裡有什麼不好嗎?你才來的幾日,便只一心想著出去了?」

    張入雲見她倒沒在意與自己同處一城,心中思量倒有些安樂,再低頭想了想,但聽得少女一言,又覺得平平無奇的話,卻又藏了些人間道理,一時自感身世,尋思良久方淺淺笑道:「其實這裡是挺好的,不過我實在有些要緊的事留待著我去做,外間還有人在等我,我若一直留在這裡,會耽誤好多事情的!」

    少女疑問道:「有人在等你?什麼樣的人?」

    張入雲沉思半晌方答道:「朋友!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少女追問道:「朋友?你有很多朋友嗎?」

    張入雲不想對方會有此一問,為此倒真是低了頭仔細想了想,方答道:「起初是不多,不過現今算來,真的是有好些呢?」

    少女羨慕道:「真好!不像我,只有一個!」

    張入雲聞言心中一動,遲疑了一會兒,方大了膽子問道:「哦!哪他人呢?」

    少女憾聲道:「走了!」

    張入雲問:「走了多久了?」

    少女哀聲道:「走了好久了!」

    得此言語,張入雲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內城池塘前的花丘,雖幾番掙扎,但終忍不住道:「萬一!我只是說萬一,他要是一直都不會回來呢!」

    少女聞此話,皺起眉頭,只將如煙霧一般籠翠的秀目盯著遠方天空半日,方沉了聲說道:「沒關係!我可以一直等!」

    張入雲聞的女子這一句話,不由心上一陣觸痛,只歎息道:「所以,你才不離開這園子的嗎?」

    少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也不全是!外面太危險了!還是這裡好!這裡什麼都不缺,又安靜又祥和,不是很好嗎?」

    張入雲不由又是一聲歎息

    這一回倒是換了女子起了些驚異,便問他道:「你怎麼了,怎麼老是歎氣,心裡不舒服嗎?」

    張入雲強笑著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道:「到了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了吧!」

    猶豫了一會兒,少女才不很樂意地答道:「我姓紫,名字是祥天。你叫我紫祥天就可以了!」

    「紫祥天?」張入雲念叨著,又問:「你是不是應該還有一個同胞姐妹?」

    不料紫祥天搖了搖頭,一臉茫然道:「沒有啊!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從來也沒聽說過我還有姐妹的!」不過話至此處,卻又見她臉上露出煩惱的神色道:「我不喜歡你老問我的來歷,你要是再問的話,我就要走了!」

    這一招果然很靈,張入雲忙開口賠聲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問你?哪你也可以問我的來歷啊!」他見紫祥天幾次隱瞞自己身世,又想著太行夫人那般凶莽橫性的脾氣,雖還不知眼前佳人遇的那些不快,但到底知道內中定有周折,眼見難得對面佳人開了金口,怎麼說也不敢再招惹對方。

    誰知紫祥天卻對此一無興趣,仍只道:「我對你的來歷也沒什麼興趣,一個人在世知道的越少越是快樂!腦子裡裝了太多東西和事兒,只會讓人心增煩惱的!」

    張入雲不料她竟沒有一些欲求,雖覺有些淒然,卻又有些羨慕,於是道:「你說的不錯,有些事確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不過你我自此以後就是鄰居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總有見著面的時候,到時見了面一聲不對,難免有些尷尬,總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打聲招呼的。

    少女聞言作了難道:「所以我才說了要分開兩邊各自居處的嘛!你這人好囉嗦,萬一要是見了面,只當沒看見我就是!反正我就是這麼做的!」

    張入雲笑道:「那萬一要是你生了病了呢?或是需要幫忙的時候呢?」

    少女不樂道:「我不會生病的,再說這裡什麼都不缺,又沒有什麼危險,沒什麼要你幫忙的!」

    張入雲從不善於和女子應酬,眼前女子雖還算溫和,但卻處處一副拒人於千里之物的意思。無奈之下,只得老著臉說道:「那就不說你,我沒你這般大的本事,在這裡墓院裡時間長了,難保不生病,到時候我要是想尋你幫忙呢?」

    聞此少女倒是有些猶豫,只用細嫩玉白的尖指繞動自己輕垂於胸前的髮梢,做了好一陣難方道:「這倒是個難題!實在不成到時候你就喚我的名字,這墓雖大,不過我耳朵倒還好,你頂多喊到第三聲,我多半就會到你的面前了!」

    張入雲見對方果是心中不藏一物,直為自己相欺對方純良有些愧疚,但心中卻又實在感激,當下只樂道:「你心眼倒好,如此,我就先謝謝你了!」

    不料紫祥天卻彷彿有些不樂意,雖不曾改口,但到底有些不悅,嘴角撇了撇直嗔惱道:「你這人又愛吃肉,又愛說話,還又這麼多麻煩,唉!真是好煩人呢!」

    張入雲自小到大,雖受的委屈無數,但卻從沒有受人這般奚落,一時聞的對方語聲溫柔的怪責自己,雖臉上有些發熱,但心上卻又一片溫暖,只覺得眼前佳人含嗔薄怒的舉止,竟是世間難以描述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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