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聞的張入雲詢問自己姓名,旋即就皺了眉,只用玉貝也似的牙齒輕咬了朱唇半日,心裡好似正苦自思索,可到底沒有想出個究竟,才面生焦慮的與張入雲道:「你這人到底不好!怎麼就想著打我的姓名來歷?」說話間,似已惱了,人影一虛,旋又變淡了影跡,眼看著就要消失於空氣裡。
張入雲不想一句話便將其嗔惱,他雖聽出其中定有隱情,但這女子是這墓院裡唯一的生人,能不能出的這墓院多半還要仗其相助,斷不能這般就輕易讓她走了,是以忙急聲道:「姑娘慢走!在下並無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是誰救了在下的性命,想當面謝謝他!」
如此那女子才稍稍斂了色,一時止了身子輕聲道:「不用了!當時你從牆頭上跌下來還能掙扎,我還以為你能自救呢!後來見你半日不動上前相看才知你中了毒,我本不想救你的,但到底沒能忍心看著你慢慢的死在這裡。其實你也不用謝我的,我當時想了好久才拿定主意,以至於你多受了不少罪!現在想起來,我還有些不安心呢!」
張入雲見其語畢又擺動身形,不捨其就走,又待開口,那女子卻是已搶先開口道:「你別再多問我什麼了!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我先前說過了,東邊一半歸你,西邊一半歸我,以後你我就可安其所,不用再見面了!」說完話,又覺得自己有些強橫,又皺著眉補充道:「不過你要還是覺得這麼安排不妥當,那再和我商量著辦,現在我可要先走了!」說完再不顧張入雲勸慰,身形一晃,就已不見。
見她還是前番一副說走就走的性子,張入雲一時也是苦笑無奈,到的此時他已知這女子果然是有些心智不周全,並不是完全清醒,身心健康的正常人,思量之下也不好上前追趕,只得隱忍了下來。好在少女先時也曾言道可再找其商量,下次若為自己有心撞見倒不算逾禮,為此一般,張入雲倒是有了些計較。只是他終還是對少女說的話有些懷疑,即然已在牆下,仍舊刺破了指尖相試。未想到的是果然墓院中自內向外的禁術要強大的太多,當下就見一溜赤光乍現,張入雲指上的血水便已為光芒熔成一道青煙,且不止如此,牆上忽得一道巨力便向其身上倒捲了過來,幸是那力道雖大,卻並不顯霸道,一時間只將張入雲撞飛數丈便自掩息,並沒將其擊痛。
至此張入雲終知曉女子語聲雖冷,但說的儘是些實情,眼見自己無法外出,只得暫時退身。而他本也是個實心人,想著女子臨走時與自己東西相隔的交待,只得收拾應用之物搬了家。經少女吩咐,張入雲出入的地盤一時間大了許多,在一日之內他將這墓道東廊走了個遍,卻也還是沒有發現些什麼!為能第一時間發覺少女蹤跡,張入雲便在最高的內環第一道城牆上安了家,他此刻在這墓院內百無聊奈,但覺一身力氣都無地方使出,是以便苦熬著心思謀劃著平日用度,雖只三兩日功夫,便比先時的生活質量高出了許多。
張入雲只花的兩日時間便將這石城東廊走了遍,果然如白衣少女所言,那墓中的野兔子多的厲害,幾到了兔滿為患的地步,想來也是這一徑之地牧草豐盛,又無天敵的緣故。可如今撞上了張入雲,卻是遇著了天敵剋星,從此早晚三餐頓頓兔肉,從不落空,且他隨隱娘教詣懂的很多制家為器的法門,三四日功夫下來,便被他將墓院你四處能運用的東西搜刮了一個乾淨。雖是時間短少,但城牆上的火塘卻已很像個樣子,院中各色果子都被他採摘來製煉食物,至於兔皮兔肉自也被他盡善運用,不使糟踐。
可也就這三四日的功夫,那城中的兔子也被張入雲捕的精了,除夜下偶在東城中食草,白日裡都只隔了一箭之地,只在西城中安事休憩。張入雲見此為笑,但也為此覺得少了好些事情可做,其實此地靈秀,又難得靜幽無外物相擾,若換了平常,正投了少年人性子,樂的在此處安心修行還來不及。可今番不巧,張入雲卻有好些心事,不止要求太行夫人處一方奇石,間中還為自己得了訊息另有圖謀。但只這些還都不是最惹他心焦的,只為前番與段驚霆鬥口,令他想起一樁隱秘事,難得他多年修行,但也起了心浮氣燥,只一意的想外出求證,可自己卻被圍堵在這堅似鐵桶的墓院子裡,如何能讓他不勞心!
故此張入雲終耐不住心性,又再度投身尋找起那白衣女子來,可此一番又和前一回一樣,任是過了地界於西城內找尋,也還是不獲那神秘女子的形蹤。而就在張入雲遍尋不著之際,這墓院之中卻下起了連綿細雨,這雨自早到晚連下了兩日不休不止,只將張入雲一顆燥動的心折磨的火燒為燎,可偏又無一些可發洩處。為此上乾脆冒雨坐在城牆垛子上,面臨危崖,身處險地,方得消磨了一些火性,入夜裡,密雨早將張入雲身上打成澆濕,但冰冷的雨露澆打在少年人身上,反讓他有了些許寧靜,好思量這幾日裡幾番出奇的遭遇,也同時好清靜,靜思良策應對。
未想正在張入雲沉了心思,正苦自琢磨之際,卻忽聽得身後又傳來女聲道:「你別老在這裡淋雨,這是每月裡為洗滌墓城的秋甘水,要連著下三天呢!要是似你這般淋到明天一定會生病的!」
張入雲聞言回過頭來,見那白衣女子果然又是憑空立在自己身後,自己一點修道得來的靈感在其人面前就似小兒一般的無用,心中自嘲卻只得苦笑一聲,終沒好意思開口,而是第一次注目將那少女看了個仔細。就見那女子週身著白,一頭長髮披散著直及腰際,雖也如自己一般被細雨淋了個透濕,但其衣服質料不同,雨點紛紛化做晶瑩的水珠滾落了下來,渾身上下只頭臉為雨水打濕而已。
她一身衣著雖只純白,但針腳細密,式樣花巧到了極處,卻亦如當日祥草一般,一身上下的素妝倒見有好些摩損,且衣袖之間還有幾處開了口子,竟似有打鬥過的痕跡。雖說她衣履華貴,但經此一來又顯了好些破落,只是與那女子一身淡雅的氣息卻又好生相合,雨夜下就見她濕透的散發緊貼在長長的玉項間,怯生生的,好似鼓足了勇氣方才上前告誡張入雲。若說沈綺霞、姚花影一類的女子好比花中魁首,那這眼前女子一身清雅至簡陋的氣象,卻直似百草的仙子,楚楚動人之際,確是我見猶憐,不類尋常佳人那般氣勢奪人,不得逼視。
張入雲兩次與其相見都不得要領,於今一回倒是有了準備,雖是眼前佳人娛目,美的不帶一絲人間火氣,但終因心事放懶,只回首望了那女子兩眼,到底沒有說話。
果然張入雲料度的不錯,每常裡都是自己開口,女子不應,今回上少年禁了口,倒是對面少女有些心疑,因見張入雲目光渙散,忍不住道:「喂!你怎麼了?是不是已經受凍生病說不出話來了?」說話間倒是仔細看了看少年人一身上下,臉色竟也有些憂急。
張入雲聞言一笑,又為她心底甚好,只輕輕一笑答道:「這倒不曾,只是姑娘你不也是在雨中久淋了半日,卻不怕也受凍傷了身體嗎?」
少女搖了搖頭道:「我不一樣的!就是再大些的雨也對我沒有妨礙!」
張入雲就勢道:「哦!如此說來,你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了嗎?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好心前來相告!」
果然少女聞的張入雲探詢,臉色上又作了難,但到底沒有如上一次那樣轉身就走,而是皺著眉說道:「我也記不得了多久了!反正時日也不短了。」
張入雲問道:「那你就不想離開這裡嗎?這墓院中雖好,但杳無人跡,一個獨居在此,到底也會有覺得寂寞的時候。而且你我二人被困在這裡,多少也覺得有些不甘心,若是能尋法子能隨意出入這裡就好了!」
少女疑聲道:「你覺得這裡不好嗎?才來的這幾日便已想離開了嗎?我倒覺得這裡挺好的,又舒適又安靜!沒有一點危險!」
張入雲淡淡一笑道:「其實我也覺得這裡不錯,只是我還有很多心事,有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辦,卻被困在這裡,實在是耽誤了我好多事情!」遂又問道:「哪你呢!有沒有什麼不能放下的心事要去做?」
雖只見了兩次面,但張入雲已知這少女心思纖細,稍有些疏漏便會將其驚走,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問起女子的身世來。
果不出其所料,少女聽聞張入雲問到自己心事,便又露出些驚異的神色,一時咬著唇急聲道:「你這人總愛探問別人,我不愛和你講話,我先走了!」說話音,便又將身籠去。
張入雲見之,趕忙又道:「哪你怎麼又好心前來,交待我不要在這裡淋雨!還有你前番說過了,這東城一半歸我,怎麼今晚又擅自跑到我的地界裡來了?」
聽的張入雲急問,那少女倒是頭一次露出了笑容,只黠聲道:「哪你還不是私自去我所在西邊好幾次?我今天只第一次過界和你相比可算不得什麼?」
張入雲聞言也樂聲道:「既然你到我這裡做客,那總該讓我盡一盡地主之宜召待召待你啊!」
少女到底對他還有些戒備,仍舊搖首道:「還是不要了!今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而且我也不像你那麼愛吃肉,那些小兔子雖然最近越來越來有些煩人,但到底不該被你殺來吃了!」說完又對張入雲遵身循了一禮,即恍身不見!
張入雲見女子又再隱身離去,心中雖有些不捨,但知道今後二人定還有相見的機會,一時上只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只覺得天空落下的寒雨,也不再似先時那般冰冷了。回首再想起對方如孩子一般的言語,搖著輕笑之際,卻又總覺得多了些許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