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那孩子說話的老漢見這她這般要強,不顧人臉色,一時生怕她這言語惹惱了張入雲,卻只在旁長吁短歎,為她不懂人前說話短了好處暗自可惜。
未想眼前的華服公子,卻是一點也不將孩子無禮話放在眼裡,反又問自己道:「老先生!這孩子的來歷麻煩您且與我說說,她這腿上的傷卻又是怎生來的?」張入雲說到這裡,又附耳與小雅輕聲道:「你且過去,請我師兄過來一趟!」小雅此刻正為那孩子無心之語,說的心上極沒意思,見張入雲差使自己,雖是連翻了他兩眼,但最終卻沒與他理論,倒真的去了!
再見那老丈歎了口氣方答道:「唉!這小丫頭即可憐又可恨!生性脾氣倔強,平日裡仗著她力氣大,此處街坊鄰居可沒少得罪,自從上年被壓斷了腿之後,這才老實了一些!」老人說著話雖是有些忿忿之色,目光中也多有對小丫頭回護之意。是以女孩被老人說道雖心上不樂意,但終沒翻臉打斷老人的話頭。
原來這孩子本也是有名有姓人家出身,並不是這般街頭討飯的小乞丐,她祖父姓劉與其母親本是自外鄉移居此地,雖家道貧寒,但日子倒也能過得去。她母親性情溫婉,又兼容貌秀美,往日裡媒婆倒是幾將父女二人門前踏破。只是她這做父親的老實本份,當年因女兒年小,又想安心挑一門性情好的人家,是以將婚事略耽誤了一二年。
未想日後卻出了大事,本是待字閨中處子之身的劉家女,竟無夫懷了身孕,鄉人口毒,無事都要生出些事來,何況這樣天大的話柄。一時裡往日被劉老漢拒絕的媒婆攜恨,只造謠老漢不為女兒訂親,實是暗中將自己女兒做了私娼,表裡老實,暗裡卻做些營生。更有些穢語道這父女二人並不是親生爺倆,只怕二人背後做出些勾當,才使的劉女懷孕。
老漢一時遮遮掩掩避了女孩與張入雲面前說了,如此市井小人的惡語不由激的張入雲面上嗔怒。他自己當年與母親二人守著故居,也常被鄰居街坊暗中調拔是非,為此上不知與童年和大小孩子打了多少架。老人家一時提及此處,再轉眼看看滿身邋遢,卻又一臉倔強的女孩,倒是很有些與當年的自己想像,當下心上已有了計較,只又聽老人說了下去。
小女孩祖父雖是本份,但卻並未有此而守著當時禮俗將女兒遺棄,而是安心調理女兒身體,只待一朝分娩。未想劉家女懷孕十三個月卻才感動胎氣,到生這孩子時,竟是難產,直用盡所有氣血精神才將女孩產下。這小女孩雖是生來壯健,但劉女卻也因此力竭身虧,氣虛而死。
如此,鄰人又傳劉女懷的定是孽種,因觸天怒才得橫死。劉老漢平日裡靠的是做些糕餅點心的迎門小買賣度日,因有如此傳聞,眾人都怕沾染穢氣,俱不來照顧老漢生意。老人小本經營,一二年裡便蝕了本,只得重拾舊途,掙扎身子,每日做了糕點,只遠遠的挑至城北叫賣。
如此過了五年,劉老漢實在打熬不動,只得想將城裡房子典賣了換些銀錢到鄉下去住,未逞想,卻遇上鄂州世家子弟杜二公子看中老漢房子地勢好,欲裝飾一新後,欲金屋藏嬌,豢養姬妾。因聽說老漢是外鄉人,又是在當地名聲不好。一時上便仗勢半買半搶了去,爭執之下不免為杜家豪奴打傷,自此落下病根,再也不見其恢復,雖得了些買房的銀錢卻又全用在針藥上。
自此後祖孫二人只在城南破落的關帝廟中棲身,劉老漢雖是到此田地,卻是守著祖上教訓,並不沿街乞討,只一任的掙動身子走街穿巷攜帶著孫女收拾些破爛有饑無飽的渡日。如此又過了兩三年,老人早已是風燭殘年再掙動不起,只得日日躺在破廟中挨命。
未想這小女孩自幼力氣便大,雖是七八歲年紀,便已很能為大人分憂,先是自己一人只在城中拾撿些破爛與祖父渡日。到的日後,女孩身形見長,食量日大,見如此只能長日挨餓不得溫飽,便仗了自己一身力氣,到的江邊為商船挑擔子賣力氣過活。
小女孩雖年小卻是天授神力,只一小小身子往往卻抵的上兩三個大人使用,一開始做這營生倒頗為相宜,每日裡女孩不但可買些米肉,還能積攢些錢替爺爺看病。只是時間長了,商家欺她年小,往往剋扣工錢,江邊碼頭挑夫見她搶了自己飯碗,又不懂人前奉迎,時時惡語相向,明裡暗裡俱都欺負她。
女孩雖幼小,卻不比自己爺爺老實好欺,只一遇不合便是與人拳腳相向,她力道絕大,縱是再粗壯的漢子只被她一拳挨到也莫想再爬的起來,若是運氣不好,一拳打實了,催筋斷骨小病三兩月定是少不了的。為此上,被打傷的人,只女孩告到衙門不知多少次,無奈惡人自有惡人磨。劉家祖孫已是窮到無米開鍋,她一屆只十歲的小孩子,縱是官府裡也不好查辦,且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家,長官雖是無心,到底也有些偏袒,往往總是不了了之,日子久了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到的日後女孩也被眾窮漢磨的痞了,但凡有人將自己告上官府耽誤自己挑擔營生的,日後必是打的他更凶,本來還只一人小病三兩月就可完事的,卻搗騰到傷者一大家子,眾兄弟都要跟著受罪。碼頭窮漢們見她凶頑,到後來也真的怕了她,再不也敢與她糾纏。
只是人心至毒,勝如蛇蠍,時間久了,終有數惡人不忿,於上年女孩在江邊挑擔時,暗將商家堆砌的眾多木排放倒,雖是女孩力大身輕,左右躲閃,但仍是被巨木壓身,待救轉過來後,小命雖是保住,右腿卻是砸了粉碎。數月過後待身體將養好時,一條腿終是落下了殘疾。
自此後女孩再做不得江邊挑擔的營生,只得重回老路,於街巷中拾些破爛渡日,只是她長久以來與人相惡,將個脾氣養的凶了,往往一語不合便是動手相向,是以眾人大有厭她的。而養心齋裡店夥計也是因為女孩生的醜陋又兼邋遢,卻時常駐立在門首妨礙店裡生意攆她,自不免吃過她的苦頭,方才聞張入雲相喚,卻是不免作難。
只有那替女孩說話的老漢,平常裡偶有周濟祖孫二人的舉止,女孩才聽得些他的話。但她自幼受祖父教導從不佔人便宜,若受老人照顧,或是一擔柴,或是將老人房前屋後清掃個乾淨。總之並不平白受人好處,其性雖作,但卻也有讓人佩服的地方。數月前劉老漢終是病重過身,女孩雖是從此少了些辛苦,但越發的形單影支,反不如以前精神了。
那老漢說話時,女孩想是不樂為人議論長短,心上不自在,轉身駐了枴杖就欲離去。老人見她性作,卻忙將她拉住道:「你往哪裡去?你這娃兒莫要逞強,肚子裡已有多日未落米水了,人家有心助你,說不定給你討個好差使做,你卻還要在這裡給人臉色瞧嗎?仔細你爺爺知道你這樣又要傷心生氣了!」那孩子本想就走,但聽老漢如此一說,卻又得一番猶豫。
正在這時,浮雲子卻已被小雅生生拽了過來,想是老道人在人前敵不過小雅蠻力,為防人恥笑,當下反倒先自與張入雲開口岔了話題道:「今日真是見鬼了!平日裡我走南闖北也是多經歷的,算起來這鄂州可真說是富遮之地了!怎麼一到施齋時節就鑽出來這多窮漢,若不是祝二公子準備妥當,只怕還真敵不過這群漢子爭鬧呢!」
說話間老道已是撣了撣身上灰塵又問道:「不知賢弟喚我來為了什麼事?」轉側間浮雲子已瞧見一旁生相奇怪的女孩,一時為其生的醜陋,不由張嘴就道:「哎呀!這個丫頭生的好生……,好生結實啊!」眾人聽他張口就要傷人已是拎了一把汗,再聽他轉了話風,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未想,就如此,那女孩已是上前行至浮雲子身邊。
張入雲以為她心傲,聽出兄長說的貌醜,惱羞之下就要動手,正在皺眉時分。卻見那小女孩難得恭敬了身子,朝著浮雲子施了一禮道:「老道長您好!小蠻給您老請安了!」
她突然這一番守禮的舉止,場上眾人除了浮雲子外,都是大吃一驚。當下老道長見眾人驚訝狀,反倒有些不知眼前這小姑娘的身份輕重,一時揚了揚眉,趕忙擺了擺手道:「免禮!免禮!呵呵,看不出你這小丫頭還挺知道敬重長輩,真是個好孩子了!」說完趕緊回首目視張入雲,眼帶疑問只想弄明白是個什麼意思!可自家兄弟此刻也正眼有驚色的看著自己。
原來這做小蠻的女孩,舊日曾在養心齋裡因浮雲子無心一語賒得一劑草藥與自己,事過大半年的功夫,老道人早不記得這邋遢的小姑娘。但這祖孫二人卻每常記憶猶心,小蠻日常在養心齋前駐守也就為祖父所命想再與浮雲子致謝。只是誰想這長日子裡老道人只知道在玉泉山上納福,少有下山的機會。好不容易今天露了一回面孔,卻還是為了施齋的義舉。
那小蠻守著祖訓從不受人施捨,此時卻不好上前與浮雲子答話,是以只得在旁耐心等候,只是肚子裡實餓的難受,看見滿目的食物,自是打熬的辛苦,不由臉上有些顯露,卻正巧為張入雲瞧見。
浮雲子聽了小蠻解說,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當日自己曾遇過孩子,反正當時這養心齋也是祝海客老人開了半做買賣,半行義舉開的,這般只是賒藥濟人的小事,更是沒有放在心上。此刻見眼前女孩對自己多有禮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時只得回頭與張入雲笑道:「賢弟叫我就為這孩子要見一事嗎?」
張入雲見兄長錯會了意,輕輕一笑道:「也是一樁!」說話間又放輕聲道:「兄長且看這孩子一身筋骨如何?」
老道長得此提醒方回過意,回目留意之下,但見眼前女孩銅頭鐵骨,額角眉眼雖粗,卻實是塊琿金璞玉,自己因見她生的邋遢,才沒有仔細留意,一時上細打量一番確是根骨極佳的好資質,不由歎道:「到底還是老弟的眼力好,這孩子我怕是也見過一兩次,卻怎沒留心到呢!論資質只怕比玉柔還要強上不少,唉!只可惜……。」浮雲子話音雖忽然止住,但圍觀者卻都知道其言下之意是這小姑娘已經落下了殘疾。
只是老道人素知張入雲習性,雖是眼前人已有缺憾,但自己老弟卻是自來不信命的,一時又開口道:「怎麼!兄弟是看上這孩子筋骨,想收她做個徒弟嗎?」浮雲子這話雖輕,但在場眾人都是耳目靈便的,當下齊都一驚,便是那為小蠻開解的老丈也聽了個清楚。
那老漢雖不認得張入雲,但眼這位道裝裝扮的浮雲子確是知道的,他知這位老道人極受祝府尊榮,每凡遇有禮祭大事都請這位老道長主持,有傳祝府愛女也拜在其門下。雖不知是不是真假,但就是人人稱羨的祝二公子也在其身前僅以晚輩稱呼,持禮至恭。
此時聽得老道人其兄弟要收小蠻做弟子,如此好事,只怕這苦孩子一生也別再想碰上第二次,喜不自禁之下,忙欲拉過女孩施禮。卻就見身邊小蠻只皺了一雙眉頭惡惡生的看著張入雲,其意倒似一點也沒將眼前人放在眼裡。
張入雲不料怎地連自己這做兄長的也會誤會自己要開山收起弟子來,一時在人前拒絕不免有些尷尬,但到底還是皺了皺眉道:「兄長戲謔了!小弟一點的粗淺伎倆心境哪堪的為人師表,我只是覺得這孩子有些氣性,想轉托兄長代勞,兄長門人眾多,且多比這孩子年長不少,若將她收歸門下,當能時常加以照顧。」浮雲子未想到原來是張入雲要求自己將這孩子收錄,一時意想不到,再加上小蠻身有殘疾,倒是略有些猶豫。
小雅見張入雲推辭不收小蠻,倒是心有不甘,只在旁譏諷道:「你方才不是說過渡天下人你所不能,若只這孩子一個,卻不在話下嗎?這會子怎麼又把這孩子推給你這濫事無用一點本領都沒有的老雜毛!」她一番話說的極是難聽,只將個人人眼中仙風道骨的浮雲子,貶的一些不剩,可偏是老道長知道她手段猛辣,不敢與其計較。
一時只嘎聲一笑,不予理睬,自顧說道:「即是兄弟相托,老哥哥我也不便推辭,這孩子根骨實好,日後有她在我門下,只怕比玉柔還要得力。只是這孩子到底是你保舉的,今後你可得格外照顧,不要把她領進門,自己卻撒手不管哦!」
張入雲聞自己兄長開口答應,心上一喜,又聽老道人戲笑,當下忙回道:「兄長所言甚是,這孩子一身筋骨與玉柔眾師侄不同,今後有暇小弟一定為兄長分憂!」
不料他兄弟二人在此一搭一檔的說著,一旁忍耐半日的小蠻卻忽然開口指著張入雲道:「我才不要他教我本事呢!有錢的就沒個好人!」說話間卻已跪在地上給浮雲子叩頭道:「我只求道爺能給小蠻個差使做!我有力氣!」說著,只將自己腋下枴杖提在手裡只輕輕一掰便化做兩截,至後二分四、四分八便成了八小段木棍。
浮雲子兄弟二人不想這孩子手力竟這般大法,俱是倒抽了一口涼氣,起先就聞小蠻手底還有些木杖斷裂的脆響聲,可到的後來卻發出如撕破厚紙的聲響。二人雖也長走江湖,但這般如橫練金剛似的巨力卻還是第一回碰上,張入雲雖自負自己也能做到,但要如這孩子一般輕鬆,又不提內勁,卻是絕無可能。
浮雲子一時為其巨力所驚,口裡只如被人塞了鴨蛋半日也沒合攏,後回過神來,方驚聲道:「喔!小丫頭好大的力氣,就你這一手,走江湖賣把式也是綽綽有餘啊!」只是他話音剛落,卻想起不該在人前說這些看似奚落小姑娘的話,趕緊將話頭止住,又再回首與張入雲雙目交對,意問其心意。
正在此刻,在旁小雅見女孩巨力卻很是歡喜,直笑著又指著張入雲道:「小姑娘說的不錯,這傢伙確實不是好人!只是你說的這位道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觀裡就喜歡養女人,整日為非作歹,不是好路道,姐姐我啊!可常他欺負呢!你可一定守定主意千萬變做他的徒弟哦!」
浮雲子聽小雅說這般胡天黑地,沒人倫的話來,趕緊想上前捂了小雅的嘴,可只被眼前粉娘子一作色,便又得嚇了回去。
而張入雲因見小蠻一身銳氣,雖是有些為頑劣被些世俗氣沾,但到底也是難得,又因憐她美質蒙塵,有心成全,當下只道:「也好!若論做我兄弟二人弟子,只以你眼前資質卻還不夠,你即不願意,也就罷了!你方才說了要討件差使,我二雲觀與養心齋每日都有弟子往返,自此後你即住在養心齋內,每日早迎晚送且要附帶好些東西在路上!若你能做到,我便請店中王掌櫃管你三餐一宿,你可願意?」
小蠻聽後卻不信道:「只這麼容易?你可別騙人?」
張入雲笑道:「我騙你做甚,只是路上不許你用枴杖,你來去都需雙手捧物,若持了枴杖還像什麼話?」他這一話一出口,卻惹得身旁老漢有些作難,老人知道女孩腳下不便,鄂州城與玉泉山數十里的路途,一日來回兩趟,又要上山,只怕有百里路程,如此每日不停往返,便是成年男子也不一定做到,張入雲如此要求,實在是有些難為女孩了。
未想小蠻卻一口答應,想是肚裡餓的厲害了!只問道:「那今日道爺的弟子也在城裡,今晚我送一回,管不管晚飯?」一句話倒是說的張入雲兄弟二人都笑了。
當下浮雲子已搶先道:「自是算的,不但管你晚飯,老道我此時肚子也餓了,正想吃些糕點,順便請你吃點如何?」說話間又對著身邊老漢道:「也請老丈一同落坐,可千萬不要推辭才好?」說完又對已走近身邊的珠珠揮手,命她將預置的糕餅點心擺放在張入雲先時做做的茶樓內,當下即引了眾人往茶樓行去。
張入雲知自己兄長會得一點醫術,此刻二人與老漢走在前首,便趁空問兄長,小蠻腿傷如何,是不是還有救治回轉的可能。老道人聞言回頭瞧了瞧已沒了枴杖只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孩,見她雖是沒了枴杖,行路顛簸,但傷腿卻能落的實地。跟在眾人身後並不見落慢,不由倒是皺了眉道:「只怕有些困難,這孩子骨頭已長實了!她又是有些稟性的,如此反倒不好調理!」一席話說的連同張入雲也皺了眉頭,老道人見此趕忙又道:「兄弟別作難!我看,也不一定就沒個醫法,等日後請三娘子來看這小丫頭罷,那狐狸這半年來各般道法都得大進,只怕她倒有些辦法呢?」張入雲聞此才稍放下心,只是回頭看看女孩顛簸而行,不由又些皺眉,只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為難她了!
未料那孩子一時進了屋內落坐,卻是老實不客氣的開動吃喝,她想是餓的急了,一時間只將珠珠兩位女弟子攜得的糕點片刻吃了個頃盡。一時將才喝了口茶,眼角描了描道爺與身邊女弟子,大有意猶未盡的意思。浮雲子雖是有些心痛弟子們精心調製的千層糕,香酥卷被她風捲殘雲不辨滋味的吃了個乾淨。雖有些王八吃大麥的嫌疑,但還不至於吝嗇幾個銅錢。一時叫個茶店夥計,只命他只將店中精樣糕點盡上。一邊囑咐小蠻道:「吃!道爺爺管夠!」說話間又醮了口水將撒落在杯盤裡的糕點食屑沾了放在口裡道:「就是要愛惜東西,吃不了可別糟賤!」
一旁小雅見小蠻吃的開心,自己卻不能動人間煙火,當下又羨又爐,只嬌嗔道:「看你這樣吃喝的難看樣,還是別叫小蠻了!否則古人都被你叫丑了!」
小蠻正在用心大嚼,聞言自是不知其中典故,浮雲子與張入雲倒是知道些緣故,一時聽小雅說的有趣,也得一笑。自此後山中人物俱都以阿蠻稱呼她,至於原來的名字倒是少有聽聞了。
至夜,在張入雲授意下,祝玉彬果然安排阿蠻在城內養心齋一陋室住宿,平日裡只管教她每日迎送珠珠二女往返玉泉山兩趟,兼還於店中做些粗使的活計。因是張入雲有心之下,反倒命祝玉彬不要對阿蠻另眼相看,只一如平常店中夥計使喚。唯浮雲子看出張入雲對這孩子多有回護之意,日後許有期許,目下也只是為其精神毅聲才出此苦心調教而已。
自此後鄂州城每日天不亮便要有一孩童的身影於玉泉山上來回往返,雖是她身有殘疾,極是辛苦卻從不見有一日間斷。且那孩子每日來去時總要在掌上托得好些香油酒水之類易顛簸的物事,如此之下愈發難為,只是阿蠻生來性格堅毅異常,每日都只得咬牙堅持,卻從不叫苦,可她並不知自己身後總有一人影暗中相隨,日觀其身法腳力,只一味的苦自思索。
阿蠻到底天賦異稟,只一個月的功夫,便可做到持物不灑不漏,身法也逐漸迅捷,已可輕鬆跟隨珠珠二人上路。正待她剛得鬆了一口氣,卻不想珠珠二女自第二日起,步伐便忽地加快,任是她怎生加力追趕,也是無能為力。阿蠻只當二人故意刁難自己,雖心有不服,當下卻並不叫苦,只一味追趕。
不料二女見她行的慢,反倒出語指教她步法不對,略一指點下,阿蠻果然大為輕鬆,為此上才知二女這般只是有心傳授自己本領,心下不由大是感激,卻不知道二女出口指點的精要都是張入雲連日來觀察阿蠻腳步身形,專為她腿有殘疾而想出的輕身路道。阿蠻本是琿金璞玉,一得指點,不出十日便是輕身本領大進,往來山野之間已是縱跳如飛好比靈猿。且因是得了張入雲這樣輕功絕頂的高手指教,腳下登踏遊行之間卻又得隨行瀟灑,再看不出一些身有殘疾的跡象。
自這一日起,珠珠二女身法也是隨之加快,又比起先時迅捷得好些,阿蠻每日背負的行囊也日亦加重,阻其身法長進。但阿蠻每有求救時,珠珠二女卻並不隱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心傳授,每有自己不能回答處,到的第二日卻總能回復完轉圓滿。
而再過得一月功夫阿蠻竟於自己不知覺中開始修習白陽圖解,她不比珠珠二女元身缺漏又是資質有限,只一得心法後便是輕身功夫大漲,不過數日功夫便任是二女如何施展,也再奈何不了她了。
張入雲與浮雲子每日看著她功力增長心下亦喜,卻不知她功力竟會增進的如此迅速。無奈之下只得將每日職守養心齋的任務交與惜霞姐妹二人。而珠珠與巧巧此刻已是大為羞愧,只為自己功行淺薄人前不濟,卻每日裡癡纏張入雲求教,為此上倒耽誤張入雲不少功課,至後無奈,只得傳求祝玉柔代為教習。
祝玉柔為眾女大師姐,平日裡威儀反比其浮雲子還教眾師妹尊敬,且她一身心法道力此時已不在其師之下,出手管教幫帶反更為相宜。當下不過一月功夫,二位師妹在其指導下也是多有進益,只是惜霞兩位姐妹此刻也已被阿蠻比了下去。如此二代弟子中只祝玉柔一人有資歷指點其心法武藝了。
祝玉柔知師叔張入雲對阿蠻甚是愛惜,是以每一日的研教越發的盡心著意。她一身本事遠非自己四位師妹可比,自此後阿蠻怎生逞動心智武功也是難以企及,這才有些畏服二雲觀中確有能人。阿蠻雖是心生頑劣,不通俗務,但數月相處下來,也知觀中一眾上下對自己都得善意,尤其張入雲一身本領更是遠超出自己想像,雖有心拜師,只是又為先時自己於人前與張入雲惡語相向,總是拉不下臉面來求其收錄,且又怕張入雲不收自己,如此反將這樁事有些耽擱。
而張入雲倒是不以為意,他本就無心收錄弟子,先前欲將其渡入浮雲子門下,未想卻未能成願,因是他心上名利心單薄,只此這般匿跡傳授武藝也沒覺有什麼不好。再說阿蠻這孩子雖是任性頑劣,但生性至孝又知尊老,倒不是不可調教,此刻暫不收她為弟子,也怕她得了本領後反容易生的好勝性高。只這般日日往返與二雲觀裡輕功試煉,又受眾姐妹氣性沾染導其向善,諸般苦心只為洗滌其心境,不要得了些傳授反走了岐途為非作歹起來。
再說自新年後這兩個月來,張入雲卻是於一夜忽得心智開蒙,舊習之下的所有四十二解盡行融會貫通,不再心生阻滯。他知只需得了《白陽圖解》前二十七解自己一身功行便已立了根基,之後中下二段五十四解得與不得與他年功果倒不是多有妨礙。值此之際可算是了了他十多年來的心願,一身功力終是踏入廳堂,日後只需再加錘煉便是第一流境界也只是時日長短而已。
雖是張入雲此刻尚未得劍術,但自負只憑拳腳之力已可與天下英雄一爭長短。他自從得無色僧盡心指點傳授,技擊功夫真可為人間絕流,當夜裡他一身勁氣流動循環不息,意氣奮發時分,竟在月下吞罡吐氣,引頸長嘯。
只是初時作嘯他只為修煉至今日終可稍吐平生夙願,待嘯聲經天直破霄漢之際,卻再又想起香丘為自己一意孤行慘死。當日若聽從石姥姥授意只回二雲觀修行過得兩三年之後,自可得《內景元宗》與《白陽圖解》,不用再經歷那多人間苦處。思來想去都是自己的錯,復又想到隱娘若在時,定能尋法將萬事周全,自己雖是年來功有精進,但一切的一切卻總是自己在做些徒勞的功役,終沒能正經做成一樁事情。思至傷心處,只是滿腹憤怨自悔,淒傷之下其嘯聲只如山中老猿悲泣,聞者無不驚心動色。
張入雲此刻功行已漸進仙流,一時引聲長嘯吞吐一身乾陽真氣,直使聲傳數十里,方圓百里內人家無不從夢中驚醒。玉泉山左近的精靈古怪盡為拜服,只狐妖三娘子一身功行不在其下,不受其拘服,只是聞得耳中悲音,不免抬眼遙望玉泉山上,一時也為作嘯人心意為癡為醉。而向不服張入雲的桃花二女不料他竟得這般功力,齊齊的驚懼莫名,二女本就因張入雲自上年得了無色僧的傳授平日裡有些見懼他,但今日一聞其音,才知張入雲深藏不露,一身內外功力終是龍虎交會得了大成,一時間小雅故是驚大了一張口,便是艷娘也是秀眉深鎖,一雙明眸只打量著不遠處的張入雲,心上又怨又妒。
張入雲於當夜作嘯過後,想起自己已有兩年多未得回歸雷音洞前將香丘遺塚前進香,有心要將香丘屍骨迎回百花谷安葬,也可稍慰其入土芳靈。當下念頭即起,便如野馬一般的止不住,決意第二日便與浮雲子師徒相辭上路。且這一路上還有師父傅金風的遺蛻需要進見,順便也一訪師叔與阿甲。
轉念時分又想起當日於野外受女鬼月奴相托尋覓的深林冤魂,自己過了三年後還未將其起出擇址埋葬,實有些心上生愧。再又想起當日若不是為了一念仁心,卻多半不會與得玉音師太一行。腦中思緒反覆,難道做好人卻只能得此下場。張入雲本有些癡念,一時自怨自艾竟與一夜內身形瘦削了好些。
到了第二日,張入雲與兄長將自己欲再上路辭行的心意說了,老道人知他夜中悲鳴,心上已生了異動,也不再強欲將他留下,只囑他此回上路,卻要比上一回還要小心,要知張入雲此刻功行雖進,但到底未得大乘,週身靈氣時常走漏,反易招惹妖物凶靈窺伺。雖是張入雲已有伏魔神通,但若是遇得敵手必是本領高強之輩,反比往日來的危險,是以淳淳教誨自己二弟路上小心不要生事。
張入雲見兄長難得細心垂訓,實是為了防備自己為心魔所困,當下諾諾受教,只為自己連日所悟還未盡行書錄,一時再耽擱的一二日功夫,也方便兄長與弟子為自己準備行裝。
當下張入雲連用了兩日功夫,才將自己長日裡修行精要,盡行繪編成冊,待丟下筆墨時,卻見窗外早已是月掛中天,滿天星斗。因是三月天的時分,氣候極是宜人,張入雲連日運用心力,略嫌胸中煩悶,一時便得舉步出了屋子。想想還是後花院清靜,信步遊走,穿堂過室,便已是至的二雲觀後院。
雖才三月天氣,但山上有靈角樹提拔靈氣,即便是晚間院中儼然還是一片百花盛開的勝景,張入雲回首見當日為浮雲子預前埋於土下一兩尺的玉蕉樹,此時已被老道人提植了出來,雖只過了一年功夫,但已是盡復舊觀。想著當日三娘子志得竟滿提起靈樹的得意神情,卻不知終是自己兄長更加精鬼些,還是被其算計,不由忍不住莞爾一笑。